更新時間:2013-09-10
李氏聞言猛地把碗往桌上一墩,沖許杏兒嚷道:「你這丫頭是啥意思?你爹沒回來之前的那些事兒,我們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兒上也沒有計較,這幾日你天天說話夾槍帶棒,這是要作死啊?」
「你不提我爹回來之前的事兒也就罷了,既然提起來了,要不你說給我爹聽聽,看他是抽我還是抽你?」許杏兒騰地站了起來,盯著李氏說道。
「你……」李氏嘴裡還有魚湯,差點兒噴出來,趕緊閉上嘴嚥下去,把自己嗆得直咳嗽,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才說,「你還有沒有點兒大小了?真是越發不要好了!」
「我好不好自有我爹娘管教,用不著二大娘操心。」許杏兒見自家人都吃好了,便直接起身兒收拾碗筷,把李氏晾在一旁。
許老三沒有說話,到灶間就著灶坑點了煙,到外頭抽煙去了,蹲了會兒覺得全是蚊子,乾脆起身去找成哥兒爹說話。
葉氏瞪了許杏兒一眼,對李氏陪著笑圓場道:「她二大娘,杏兒從小就是個這樣的性子,她歲數小不懂事,說了啥你別往心裡去。」
李氏拉著葉氏道:「你是不知道,你家杏兒如今越發不懂事了,原來不過是在外頭跟那些毛孩子們吵架打架,如今把這些毛病都帶到家裡來了……」說著添油加醋地,把許杏兒頂撞許老太太的事兒都告訴了葉氏,然後才拍拍屁股走人,路過灶間的時候,還朝許杏兒翻了個白眼。
許杏兒莫名地看著她那得意的神色,也沒搭理她,低頭繼續刷碗,之後順手收拾好灶間,把東西都歸回原位,灶台擦乾淨,又順手掃了地,將灶火留了點兒,用木灰半蓋著,留著晚上給兩個小傢伙熱米湯喝。
這邊都收拾好了,她才轉身回屋,本想去幫著葉氏給兩個小的喂米湯,沒想到葉氏今天動作挺快,都已經餵好哄著睡下了。
「娘,灶間都收拾好了,我把米糊端下去,晚上我起來熱,你就踏實睡吧……」許杏兒見狀便準備收拾。
話還沒說完,葉氏就抄起炕帚,狠狠地敲在炕沿兒上,聲音不大卻十分嚴厲地說:「杏兒,你過來,跪下。」
許杏兒有些莫名,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滿眼疑惑地看向葉氏,問:「娘,我……」
「跪下!」葉氏猛地提高了聲音。
許杏兒不想讓葉氏生氣,上前兩步跪下她面前,就聽葉氏問:「你可知道錯?」
「娘,你先別著急生氣。」許杏兒回憶了這兩日自己做的事,似乎並沒有犯什麼錯,於是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對長輩那麼說話?」葉氏見許杏兒居然還不知錯,氣得拿著炕帚的手都開始發抖。
許杏兒這才明白,剛才定然是李氏說了什麼嚼舌根的話,難怪走的時候是那麼一副表情,她半垂下眼簾,低聲道:「娘,你別聽二大娘胡說,她那人說話從來都沒個準譜兒,一分的事能被她說成七八分,我是跟奶那邊頂了幾句嘴,但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都敢跟長輩頂嘴了,你還沒什麼大不了?」葉氏抄起炕帚在許杏兒胳膊上連打了好幾下,「以前不管你在外面怎麼闖禍,對家裡人都還是規規矩矩的,如今連做人最基本的孝和順都做不到,我從小到大都是最尊重長輩的,你怎麼就不知道學點好……」
葉氏越說越生氣,手下不停,掃帚接連不斷地抽在許杏兒身上,嘴裡一邊數落一邊掉眼淚。
若是以前的許杏兒,這會兒早就哭著開口求饒了,但如今換了人也換了性子,她只咬緊牙不肯出聲,堅決不肯低頭認錯。
「娘,別打大姐,別打……」桃兒想上前又不敢,急得哇哇大哭,鎖兒也被吵醒了,在悠車子裡也開始哭。
「你……」葉氏打得手軟,也打得心疼,但見許杏兒還是一副不肯悔改的模樣,又氣又急,卻也著實打不下去了,拿炕帚用力敲著炕沿兒,「你這孩子……」
許杏兒被打得渾身都疼,單薄的身子跪著搖搖晃晃,幾乎要一頭栽到地上,見葉氏聽了手,這才道:「娘,你總說要孝順長輩,不能頂嘴不能埋怨,可若是長輩做得不對怎麼辦?若是長輩欺人太甚怎麼辦?若是那個長輩不值得尊敬又怎麼辦?」
「你這是哪裡學來的混話,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爺奶自然更是這樣,中間隔著一輩兒的人,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你怎麼能……」葉氏被許杏兒一番話說得不知該如何接話,拿著掃帚的手都在抖。
「咱家勞力少人口多,可家裡平時幹活兒都只想到咱們,姥娘家送來給你補身子的雞蛋,都被奶扣下你一個都沒吃到。」許杏兒眼裡噙著淚水,卻死忍著不肯讓眼淚掉下來,低聲道,「上次栗子洗三兒,若不是我抓緊把東西收起來了,咱家如今連這兩隻雞都剩不下,更不要說其他的東西。舅舅們來幫著去地裡幹活兒,大爺、二大爺躲得遠遠地,恨不得一點力都不出,第二天大娘還要訓我不幫她鍘麥子……」
「虎子沒了要怪在咱家頭上,從老家抱來個孩子,奶不喜歡,他們也都不管,便想著丟到咱家來養著。養著也就算了,還捨不得給米給糧,話裡話外還要罵娘生不出兒子,就好像別人家都有兒子了似的……」
屋裡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鎖兒哭著哭著又睡著了,桃兒靠在許杏兒的懷裡笑聲抽泣著,只有許杏兒略有些沙啞的聲音最是清晰。
「爹娘都是老實人,遇到事兒寧可自己吃虧,受了氣也把苦都往肚子裡咽,可我卻是氣不過,就算十根手指有長有短,卻也不能偏得這樣過分不是?」許杏兒垂著頭不敢去看葉氏的臉色,把在心裡壓了許久的話一吐為快。
「我不想看見爹娘受氣,我不想看見桃兒被他們欺負,我不想每次去拿米拿糧都像是去別人家要飯,娘要是覺得我做錯了……」許杏兒越說聲音越哽咽,剛才強忍著的眼淚也終於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其實她明知道農村是個什麼樣子,別說是如今身處的古代,就算是前世的小時候,村裡重男輕女的思想也極其嚴重,婆婆欺壓媳婦、苛待孫女的事情比比皆是,更有甚者,還有人直接把剛生下來的孫女溺死,對外就說沒活下來。
前世的她也如葉氏一樣,在爺奶面前忍氣吞聲,自己跑山攢錢讀書,還差點兒被親奶奶賣給個老男人做媳婦,雖然她最後熬出頭了,但是那種如影隨形的憋屈,讓她不想要再重新經歷,既然老天爺給了她新的機會,她要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一次。
葉氏聽著女兒的話淚如雨下,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在許家是個什麼地位,但想著只要男人對自己好,其他忍忍也就過去了,卻沒想到自己這樣的忍讓,會讓孩子都跟著一起受欺負。
「杏兒……」葉氏一把拉起許杏兒,把她摟進自己懷裡。
「嘶!」許杏兒倒吸一口涼氣,剛才沉浸在情緒中還沒有這麼明顯的感覺,這會兒被葉氏用力一抱,才發覺自己渾身上下,竟沒有一處不疼的。
葉氏把許杏兒的衣袖拉上去,見胳膊上已經被打得都是紅腫的檁子,稍稍一碰,許杏兒就呲牙咧嘴地,還強撐著不肯出聲。
「你這孩子,越大越強,娘打你你就硬挺著?就不會先認個錯服個軟兒?」葉氏心疼得要命,抹著眼淚道,「你瞧這傷的,趕緊拿藥擦擦。」
許杏兒扯下衣袖,蓋住看起來有些嚇人的傷痕,不當回事地說:「娘,沒事,就是點兒皮外傷,過兩日就好了,哪兒有那麼嬌貴的。」
許老三剛從從外頭回來,見葉氏拉著杏兒抹眼淚,杏兒滿臉淚痕卻還在勸慰葉氏,嚇了一跳忙問:「你娘倆兒這是咋了?哭啥呢?」
「哇——」桃兒猛地撲到許老三身上,抱住他的腿哭道,「娘非要打大姐。」
許老三把桃兒抱起來哄著,扭頭看向葉氏,他知道葉氏平時最疼孩子,所以語氣裡卻也沒有埋怨:「杏兒的性子就是那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端端的打孩子做啥?」
許杏兒揉了揉眼睛,站直身子道:「沒事兒,我之前跟奶頂嘴,娘訓我咧。」
「多大個事兒,你說她幾句不就得了,還至於下手打。」許老三看著女兒哭紅的眼睛,心疼不已,打量著許杏兒問,「打哪兒了?」
葉氏本就有些後悔,聽了這話越發覺得自己下手重了,紅著眼睛看向許老三,滿臉後悔的神色。
「沒事兒,娘就是讓我長個記性。」許杏兒對許老太太還是沒什麼好感和尊敬,但她能理解葉氏的想法,也不想惹她生氣,見她又開始掉眼淚,就趕緊轉移話題,「爹,你今晚早點兒歇著吧,明個兒還要去我姥娘家送粽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