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世界上最近的距離是什麼?可能就是剛才和歐在一起的那樣,近的不能再近,近的彼此交融,合二為一,就像兩個泥娃娃,被打碎後再糅合起來,就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修納曾經以為和歐在身體上的這種負距離可以讓自己這幾天來痛徹的心扉得到緩解,事實上也確實是的,但這種止痛的方法無疑於飲鴆止渴,當*分開的同時,糅合在一起的血肉便被撕扯的加倍鮮血淋漓。
歐剛才事後並沒有拔腿就走,而是提出要求讓自己休息,但修納並沒有得到多少安慰——那種我做了所以我勉為其難的負點責任的公事公辦的語氣真的很傷人。還有可能因為這是在王國的地盤,說不定他只是在表示對有親傳弟子身份的法律上的伴侶的友善態度,這是對馬上要談判的神聖王國在細微處表示的一種誠意。
想到這種可能性,那種被遺棄般的疼痛便鋪天蓋地般的反噬而來。修納張大嘴巴拚命呼吸,像離了水的魚,但氧氣似乎總是不夠,讓他有窒息的感覺——窒息、乾渴、無助而絕望。
兩個人在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修納說不出答案,但是「我忘了曾經愛過你。當我想起的時候,當我站在你面前滿心歡喜,滿心期待的向你伸出手的時候,你卻已經忘了曾經愛過我」這應該……夠遠了吧?遠的有一瞬間,他簡直在懷疑,相濡以沫和相忘於江湖,到底哪個才是正確的選擇?自己是不是該放手,離開?遠遠的看著他,是不是對他和自己都好?
「你早就應該放手!現在後悔也晚了。不過有我在這裡,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似乎可以看穿他內心的冰冷女聲恰在此時響起,「死亡不能讓你解脫,你要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像從一個遙遠的夢中驚醒,修納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線中,黑斗篷黑面具的露娜c兩根手指中間像夾著一根普通的香煙一樣,夾著一個已經空了的注射器。
強效基因安撫劑麼?意識慢慢清晰起來的修納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腹中的疼痛已經開始慢慢減弱到可以承受的地步,他緩慢的坐起身來,即使是身上仍然虛脫一般,但他就是無法讓自己繼續躺著,他無法再用仰視的角度看居高臨下的露娜c的綠色眼睛。即使只剩下一絲力氣,也不能。
聖女緊緊的盯著露娜,壓抑著話語中的怒火:「我知道藥並不是你下的。但是你本可以阻止!你不可能聞不出來,卡佳星蘆薈蜜裡面摻雜了一點王教秘傳的復合春散葉!你也不可能沒注意到,烘培蛋酥餅上撒了蕉雪絨粉末!作為親傳弟子和頂尖醫生,你不可能不知道復合春散葉加上烘培過的蕉雪絨會配出什麼效果,但是你仍然沒有阻止!或者說,你順水推舟促成了此事!」
「……」修納沒有回答,他的眼神空洞的越過露娜的肩頭,看著她背後的牆壁。牆壁上掛著一個復古鐘表,閉著一隻眼的棕□□頭鷹機械的從鐘錶上方的小房子裡鑽出來,脖子一伸一伸,漫不經心的報時。現在距離方纔的那場交/合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這裡已經不是方纔那座偏廳,露娜已經將他移到了其他地方,而不出所料的話,這裡一定沒有任何監控設備,只有這樣,聖女才能肆無忌憚的發洩她的怒火。
果然,得不到修納的反應,聖女的情緒開始了更劇烈的波動,她伸手捏住了修納的下巴,迫使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是什麼時候勾搭上大長老一派的?你早就得到他的授意了吧?雖然因為國王因為非常討厭同/□□合的場面關了監控,但開始時你們那個不知羞恥的樣子已經被長老院看到了!現在王國高層都知道了你不再是處/子了!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聖子身份你就這樣放棄!就這麼想跟著你的姘頭跑掉嗎?他已經不愛你了!你就這麼下賤嗎?」
修納沒有撥開她的手,就順著她的意思看向她燃燒著綠色怒火的眼睛,聽她繼續說道:「你這只被所謂的愛情燒壞了腦子的小狗,枉費我白白把你養了這麼大!你竟然背叛我!好!很好!」
「不……」終於開口的修納聲音已經變得嘶啞,語氣裡稍稍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情勢所迫,不僅我並不想做聖子,王教也需要我在此刻獻身,如果我破壞了王國的步驟,那麼我就犯下了叛教大罪!關於背叛您,您是王教的聖女,我只是忠於王教而已。您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了麼?……我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們以所有的一切,以我們的命和心,以我們的靈魂奉獻給神聖王教。無怨無悔。至於羞恥什麼的……」
他的嘴角苦澀的咧了一下:「我的愛情沒有了,我的命和心,我的靈魂都沒有了,一點點羞恥,又算的了什麼……」
長而尖利的指甲劃過,在光滑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紅印,露娜將手放了下來,綠色的眼睛裡的怒火漸漸消失,轉而為深深的失望,語氣也變得更加冰冷:「你別以為搭上大長老那個老狐狸就安枕無憂了,你以為他會因為你們的交易就保住你嗎?一旦歐反攻失敗,你就會被棄若敝履!失敗的和親產物!」
「不,我從未想過要得到誰的庇護,如果歐失敗,我絕不可能獨活。」修納帶著血絲的黑色瞳子裡隱隱的升起了一絲倔強。
露娜後退了一步,似乎冷靜下來一般。她注視了修納一會兒,片刻後若有所思的開口:「看來這次最大的贏家是大長老一派了。這次戰爭你們如果失敗還算了,你們如果成功,長老院一定會壓聖女院一頭的。」
她想了想,掏出一個玉石密封罐,扔到修納懷裡:「你執迷不悟!你背棄了神,從此刻起我和你再無任何關係。看在師徒一場,這是我送你最後的禮物,這是個潘多拉的盒子,裡面是你們這次來這裡想要的東西,會解答你一直以來心底最深處的疑問。不過我要提醒你,只有戰爭結束時,才能夠打開。否則只會在戰前或戰中動搖你的心志。讓你們的反攻大計失敗!」
「另外,我還可以免費奉送你一個秘密,」露娜似乎心情轉好,桀桀的笑
聲從面具後面傳了出來:「你轉而投靠的大長老賽安提斯,其實就是你們這次來要找的人。那個人也曾是王教的親傳弟子,外派任務是在帝國,他很能幹,曾經爬到帝國長安軍校校長的職務。可惜一直不能回到王國,直到196年前,他藉著某種契機,帶著他在帝國找到的老情人回到王國,並依靠一直以來的功勞連連晉陞。他的情人似乎和他的政治理念不同,因此被他長期囚禁脅迫,最後鬱鬱而終。而他不能說話,只能靠傳音鳥表達,是因為他的聲帶被一種專門干擾音波的放射性石頭搞得變異而最終不得不切除。而那塊石頭,據說是他的情人弄來的。他那個情人,據說曾經是帝國皇家地質研究所的所長。」
她繼續笑著:「你看,愛情是多麼的脆弱,在利益、信仰和政治理念面前什麼都不是。你還太年輕,太短視,你和歐,一個是帝國的人,一個是王國的人,公開身份是聯盟的,你們早晚,也會走到這一步的。等你們之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甚至兵戎相見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今天這一片苦心。可惜,到時候你後悔也晚了。」
修納沉默了很久,然後他站起身,開口道:「您確實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現在就打開這只潘多拉魔盒。然而您說過,如果我現在打開,我們會在戰爭中失敗。因此我決定聽您的話,封存所有的邪惡,貪婪、虛無、誹謗、嫉妒、痛苦。至於剛才您說的後悔,我不敢說一定不會,我不能保證戰爭一定勝利,實話說我也不能保證歐一定會再次想起我,會再次愛上我,但是,您應該記得,在災難和痛苦,慌亂與恐懼中,潘多拉的盒子的最底層,藏著可以拯救人類的唯一,那就是希望!」
以堅定的語氣,渾厚有磁性的聲音,他說道:「以神之名,我將對世間的一切美好存有希望,我將對真正的愛情存有希望,我將對神愛世人存有希望,我將對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存有希望,只要有希望,我便永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