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此時的畫外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和眷戀:「我睜開眼的時候,沒有看到天國的母后,我看到了他。」
旁觀的修納開始有點忐忑起來。他對自己的身體並不十分關注。他在那個時期的記憶也是模糊甚至近於空白的,但是這具少年的身體是如此的熟悉。
「是你救了我麼……」歐畫內的聲音響起,也許是因為剛剛大難不死身體虛弱的原因,他的聲音也偏弱,有一種修納從未聽過的無力感。也許是第一視角感同身受的原因,這個一直以強大示人,在自己面前又中二的可以的皇太子突然看起來虛弱的時候,竟然讓他有一種微微難受和心痛的感覺。
聽到歐的聲音,背著身的少年回過頭——他上半邊臉上戴著一個古洛可可風格的銀色面具,僅露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眸清澈晶亮,帶著點警覺和擔心。下半邊臉龐的線條有著少年特有的清瘦。
「是的……」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他,聲音清朗而悅耳。
修納的心臟開始加速,他顫抖著抬手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顆藥劑,撕開鋁箔包裝,塞進嘴裡。再怎樣失去那段記憶,他也不可能認不出少年期的自己。
強大的帝國皇室基因讓歐有著異乎尋常的自我修復能力。他的聲音立刻沒有剛才那麼虛弱了,帶著驚喜和感激的說:「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修納似乎遲疑了一下:「……不能說。」
「為什麼呢?」歐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他現在是在一個小海島上。說是海島,實際上只是一片稍微大一些的岩石群。本應粗糙的礫岩在海水的沖刷下表面也變得光滑如鏡。
「不為什麼。」少年不安的皺了皺眉,身體動了動,拍起一片水花。一條美麗的銀白色的魚尾出現在歐的視線中,他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是……人魚?」
少年驚慌的飛快潛入水中,墨黑色的水面盪開一道漣漪。歐甚至來不及出聲阻止,少年人魚已經不見了蹤影。
畫外音響起:「我當時極其懊悔嚇到了他。他逃掉了,我這時候的驚慌甚至超過了當時瀕臨死亡的恐懼。我怕我的小人魚再也不回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種強烈的心動和擁有他的*。他是我的!這是我從未有過的宿命般感覺,我想起了那個古地球的童話故事。沉船的王子被人魚公主在海底救起,活了下來。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我,王子歐,大難不死,也被遇到了我命中注定的人。只是古地球的王子辜負了他的人魚公主。而我,曾經說過,如果是我,我不會辜負我的人魚公主。或者,我的人魚王子。」
投影雪花閃過,是剪切部分的過場。然後是海島和海面的場景,看起來歐一直在盯著冰海,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個人魚少年再次將帶著面具的清俊面龐悄悄的露出海面。歐立刻喊了起來:「喂,不要走。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你聽沒聽過啊?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海島上我會餓死的。」
少年的頭再次潛入海底,不多時,一盒子食物被扔到了歐的身邊,歐看準時機,跳起來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大聲說:「不要走。」
人魚驚慌的往回扯自己的胳膊,但是他拉不過歐。他的聲調微微變了:「幹什麼?」
「別怕,別怕,哥哥不會傷害你。」歐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平,「別怕,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哥哥喜歡你。」
看似平靜的聲音在修納的腦中無疑是一記重雷。電閃雷鳴中,腦中封存的記憶山崩地裂般破繭而出,震得腦中一片疼痛,又如煙花升空,綻放出漫天的絢爛,再帶著滿天的閃爍的星星,落回在他的身邊。
時空彷彿就此靜止,落下來的記憶火花變成昏黃的電影鏡頭,一幀一幀,在眼前閃現,回放。一股酸澀的味道從鼻腔直衝上來,湧出眼底。修納覺得渾身發軟,再也不能那樣堅強的站立著了,他後退了幾步,將舞台光芒的中心讓給歐記憶中的投影,自己則以身後的書架支撐住顫抖的身體。片刻間,臉上已經是癢癢的一片,抬手拭去,掌心糾結生長的曲線上,只餘一片溫熱的淚痕。
一切都想起來了,他記起了那個人,他記憶中一直愛著的那個人。他記起來在這個人說出哥哥喜歡你的那一刻,自己曾經是多麼的激動,激動到不知所措。這句話給少年期的他帶來的無以復加的震撼和歡喜,足以讓現在青年期的他衝破「惑」對記憶的詛咒和封存。
他想起了當時自己獨自一人在沒有生命的裡約星墨黑色的冰海裡生存,食物由露娜c每兩個月派飛艇投放一次。他每天看著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的陰鬱天空,孤獨而寂寞。直到有一天他在海底游弋的時候在一個透明的橢圓形物體中發現了一個人。
那是個青年,面容英俊,鼻樑高挺,身體碩長而健壯。
修納躲在遠處靜靜的看著他,那個青年閉著眼睛,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他就那樣在那個卵似得東西中躺著,靜猶如處子。直到那個東西慢慢變形,爆裂,青年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現出了溺水者常見的痛苦扭曲的神色,修納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和自己一樣可以在水底生活的生物。對啊,他沒有魚尾,他下半身是兩條長長的腿。
修納如箭一般飛馳過去,將青年的身體從破裂的卵中撈出,擁進自己的懷裡。
上浮的過程中,那具身軀稍嫌沉重,但在冰冷的海水中,他有著非同一般的溫暖,那是屬於普人類的溫度。
已經三年沒見過活著的生命體的修納很容易就被懷裡的青年吸引住了。剛到青春期的少年將青年安置在最近的一個小海島上,自己就那樣趴在旁邊看著他,越看越覺得好看,越看越感到癡迷。
如果我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多麼好啊,他是多麼的英俊啊,即使是躺著,看起來都光芒四射。他甚至比哥哥還要好看。不,他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看,他的體溫也比自己碰觸過的任何人都要溫暖。
可是,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吧。露娜c一直告訴過自己人魚的身份是危險的存在,會被普人類當成珍稀生物捕捉的。如果被發現,很可能像父母族人一樣遭遇到災難。
總之自己對於普人類就像另一個物種,對方是絕對不會喜歡上自己的。
露娜c是自己和哥哥的救命恩人,自己和哥哥在碎石堆覆滅後,從蟲洞出來時遇上了看守洞口的神聖王國的士兵,是因為神聖王國的國師——聖女露娜c正好經過,才救下了他們兄弟二人,並將他們帶回收做弟子。露娜c對於他們來說,雖然有時候覺得可怕,但畢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和師父的存在。她應該是不會騙他們的。
帶著癡迷和忐忑,少年看了這個青年三天,直到他醒來,發現了他的魚尾。被露娜c一再告誡過人魚的原罪的修納自卑又驚慌的逃掉躲了起來。但是沒過半天,在深海的少年又心慌意亂起來,種種不安和思念壓過了恐懼,他忍不住浮上海面,想看看對方是否還在,在做什麼。
結果,就被對方一句會餓死弄暈了頭腦,看著他比三天前確實清減了很多的瘦削臉龐,自己還是忍不住去拿了食物投餵給他,結果就被他抓住了胳膊。
要被捕捉了嗎?被自己愛上的這個人?少年修納眸子裡的恐懼和傷心掩飾不住。「幹什麼?」他顫抖著說。
然後,他就聽到了那句讓他的心都要為之膨脹炸裂的話:「我不會傷害你。哥哥喜歡你。」
狂喜和興奮幾乎要衝昏少年的頭腦,他抑制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盡量平靜的問:「喜歡……我?」
「是啊!」歐溫柔而寵溺的微笑。
「喜歡……哪種?」
「喜歡還有哪種?喜歡就是喜歡!喜歡你啊!我喜歡你!」直接的歐重複著,不明白人魚少年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不討厭嗎?尾巴……」
「不啊,我覺得它很漂亮。」歐試探著輕輕伸手去撫摸他的魚尾,見少年並未反抗,他將少年一把從海水裡抱了出來。平靜無波的墨黑色的海水濺起一片漣漪。
人魚銀白色的尾巴在海島上輕輕拍動。歐將少年□□的身體環住,人魚的身體偏冷,光滑的冰白色的皮膚在歐溫暖手掌的撫摸下激起了一層小小的顆粒。少年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藏在銀白色面具下的臉也不由自主的熱了起來。
也許是少年期特有的心理。如今看來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那樣發生了。王子歐和人魚修納,在裡約星的冰海上,一見鍾情。
「讓我看看你的臉吧?」擁抱了片刻,歐伸手去揭小人魚的面具。
「不行。」少年又驚慌起來,銀白色的魚尾拍動著,伸手去擋。
「為什麼呢?你不喜歡哥哥嗎?」已經20歲的歐在帝國已經是閃耀如太陽一般的存在,驕傲的皇太子從來沒想過會有人不喜歡自己,會有人拒絕自己這件事。
而且,這件事確實也沒有發生。
「不是的。」少年低下頭。自己當然是喜歡這個哥哥的。只是露娜c曾經說過,不可以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這是神聖王教親傳弟子的規矩,如果一個弟子沒有經過漫長的對心性的考驗或者被露娜以外的人看到他的臉,那麼他就不可能成為親傳弟子,不可能學到王國的核心技術,也不可能接受外派任務,只能在王國底層服役終老。那麼自己就永遠別想見到自己親哥哥錫德裡克了。
「你不是要告訴我有什麼約定吧。」歐想起了學習古地球化時自己曾經癡迷於古地球四大明古國之一的中國化,好吧,確切來說他是和古時候的青少年男子一樣,喜歡武俠小說。其中有一本叫《天龍八部》的裡面有個姑娘叫木婉清的,立下毒誓,戴著的那個面紗不可取下,如果取下,被第一個男子看到,自己就要嫁給他。
想著這個故事,歐就不由自主的問了出來:「你是不是也要說取下這個面具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就要嫁給他?」
他自然是開玩笑的,只是少年銀色面具下的臉就微微的泛出一點紅來。
害羞了呢,這個個性也很可愛啊。歐還是伸出手來,撫摸著他的面具,溫柔的說:「如果真的是那樣,我還真的要第一個看到呢。」
這算是……求婚嗎?還是在單純的開玩笑而已?少年的心跳動的更快了,他抬起頭,看進歐的眸子,那對琥珀色的瞳裡一片兵荒馬亂,隱藏著山呼海嘯般的心動,和現在的歐一樣的熱切,像有著攝人心魄的魔力,足以讓剛剛長成的少年淪陷,淪陷到天崩地裂尚不自知。
他忘了推拒,就被那雙手摘下了銀白色的面具,露出了真實的面目,也看到了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激賞和欣喜。
「你真好看。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明澈清透的眼睛。你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淨的人。」對面的青年用充滿了性感魅力的磁性男低音毫不吝嗇的讚美著,微笑著,全然不顧自己的笑容有多麼溫暖,多麼迷人。這個笑容就這樣光耀了這個冰冷死寂的星球,明媚了少年的整個身心。接著,他俯下頭,將霸道而溫柔的吻落在少年的睫毛上,然後順著少年的眉眼輕啄,順著挺直的鼻樑輕吻,直到噙住了少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