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之遙覺得,自己這麼不客氣又不實在的性格,有時挺對不起多羅這麼單純的人。
她會留在這裡,不過是沒有地方可以去。
早上仍舊是多羅早早的起來打好水放著,唯之遙看著他換上工地的汗衫就要出去,上前叫住了他:「今天我想出門買點東西。」
多羅回過頭看著她,認真的點點頭。
她的每個決定,他都是鄭重考慮過的。但就是這份認真和執著,讓唯之遙心中罪惡感更重。
自上回教訓了工頭之後,罐子裡的錢就多了起來,她想攢著不再亂花了,但是只有多羅一個人出去掙錢太辛苦,她自己也是能自力更生的,不能老是依賴別人。
跟著多羅出去幾回,她也大致知曉了村莊佈局結構。兩人的住處在村子最偏遠的地方,離雞飛狗跳的集市和破破爛爛的公車站都很遠,買個東西就要走過大半個村子再加上一段泥路,來家門口找事的人也真是夠辛苦的了。
做過殺手就會習慣隱於市,出門老被人像是盯著外星人一樣的看她也不高興,索性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露出的眼皮部分抹了點鍋底灰,然後就猥猥瑣瑣還黑乎乎的出門上路了。
她並沒有什麼想買的東西,但是看到集市上居然新進了一批方便麵,還是紅燒牛肉味兒的!雖然很嘴饞,但是現在已經有了寶寶,不能再隨便亂吃東西了。她買了一桶。接了免費的熱水,然後離了人群倚著大樹,把面給了乞丐小黑人,她一邊看著他哧溜哧溜的大口吃著,一邊打量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小攤小販。
除了來往的都是黑人,其程度跟老家的鄉村集市並無甚差別。
那孩子骨瘦如柴,吃完方便面還把湯水都喝光了,然後不捨的舔舔嘴巴,對唯之遙說了一堆參雜了方言的法語,大致是表示感謝和祝福的。
唯之遙目送他離開。做了好事心情不錯。很是輕盈的走在剛下過雨的街道上,到處是泥濘水窪,混合著濃重的泥土腥味,還有人馬的汗味。雞狗牛羊的糞便。她靈活的跳開水坑。然後撞見了一隊從集市上經過的馬隊。
運送的是建材,看方向正是運往多羅工作的工地。除了那回白天去教訓工頭,她還沒認真看過多羅工作的地方呢。多羅也總是對那裡輕描淡寫,忸怩著說沒什麼好看的,乾脆就趁著今天去看看,如果能在那裡的貴族區找到請保鏢的主,那就更好了。
多羅一直寵她,慣她,知道她喜歡吃甜食和蛋羹就買了很貴的白糖和雞蛋,知道她喜歡打回來的水裡有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就常常在上游打了水又去下游捉條魚,知道她喜歡坐在窗前看風鈴就熬夜做了一個手工的小木椅放在窗前,知道她喜歡晚上睡覺霸著床就睡在地上,從不跟她爭搶……
但是,她卻從不知道,多羅喜歡什麼,甚至連他的出身和年齡、為她到底付出了多少都不清楚。
看到多羅汗流浹背的背完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麻袋之後,滿不在乎的擦擦黝黑的臉,然後又攀上危險的腳手架整修房屋,而身邊領著相同薪水的黑人們則是能偷懶就偷懶,在監工看不到的地方打呵欠的比比皆是。
唯之遙就靜靜地站在工地邊緣,看著多羅不辭勞苦的忙上忙下,身上穿著她洗的汗衫,黑髮就像是浸過水一樣,遠遠就能看見已經變成一縷一縷的了。
一直以來,多羅都是做著這樣辛苦的力氣活兒供她吃穿用度的嗎?一天三百元的工錢在物價飛漲的末日根本不算什麼,而他這麼辛苦掙來,省吃儉用,買什麼好吃的也都緊著她,一到自己的時候就一笑而過,怎樣都無所謂。
唯之遙一直看著他,直到有人騎著馬從身邊飛馳而過,蕩起的紅煙讓她回了神,臉上帶了一抹釋然的微笑。
終究是要……留在這裡了嗎?
爸爸,媽媽,其實啊,我也沒想過,有一天回來到這個地方,可能是因為,這裡有這樣一個真心待我、又讓人放心不下的濫好人吧?因為他在這裡……所以我才會在這裡,為了見到他……
不知是怎麼回到家的。
當她看見那住了月餘的茅房在夕陽映襯下,靜靜佇立在一棵老樹邊,像是等候她的歸來,她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踏入這裡一步,就等於和過去告了別。
心裡這麼想著,她還是邁了進去。
日本東京,高野本家。
莫櫻幻從敬那裡聽說了高野千里帶唯之遙逃出日本,而高野千集也因為包庇兩人而被組織推下台還打斷了腿,現在被關在高野本家的某一處下落不明。
而剛剛大婚的敬被源氏推上高野家族繼承人之位,和有著「本家血脈」的自己一起成了高野家在背的芒刺——高野敬因為屈服於源氏威壓的主張而被支持千里和千集的黨派排斥反對,雖然因為源氏坐鎮倒還沒鬧出什麼事情,但是兩人不受歡迎已成板上釘釘之事。
「我知道他是怎麼說你的——吃裡扒外,白眼狼,沒有良心……」莫櫻幻自嫁給了高野敬之後,心境也平和了許多,面對心中煩惱卻依然對她溫柔備至的丈夫說道,「但是,你要清楚,別人怎樣看你都無所謂,我是知道你的。現在的形勢還容不得我們公然反對源氏,千里千集就是最好的例子。」
高野敬聽到這番話,微微一笑:「果然啊,能得到櫻幻的我真是太幸運了……」
面對他這時不時冒出來的肉麻話,莫櫻幻也習慣了,原本就有公主情結,現在能有這樣一個人陪在身邊,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她笑著推過去一杯清茶,終於沉下語氣鄭重道
:「敬,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訴你。」
「嗯?」他的鼻音輕柔溫和,像是怕嚇著誰一般。
莫櫻幻看著他的眼睛。
「我……我好像有身孕了。」
高野敬的黑眸瞬間亮了起來。
哪怕是世界的末日,哪怕有成千上萬的人正在死去,還是會有新的生命降臨到這個世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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