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陡恨濃1
從沉心殿出來,天色已然見晚,午後過半。老遠便見著小桃小九埋頭商量著什麼,子漪謝過相送的憐香上前,離得近了才恍惚聽著兩句。
「也不知她們說的是真是假,單聽著怪瘆人的。」說著還緊搓了下手臂,小桃皺著眉輕顫,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小九摸著下巴搖了搖頭,評斷的語氣較小桃客觀的多:「我看八成是瘋傳。這轉眼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要鬧鬼也過了日子了!」
「這種事可難說,最近宮中一直白事,再說不是有人說真瞧見了麼?」
「瞧見什麼?看都沒看清就厥過去了,那也算?」
「說什麼呢?」猜想他們定是在人堆裡聽見了什麼謠傳,子漪伸出手讓小桃攙上,看著天色離入夜還早,索性趁著黃昏一路走回浮宇消消食。
「小姐還不知道吧,方才在廊子上聽幾個小宮女說,五爺原來住過得宮邸近來鬧鬼,常有人看見一個玄白衣影,頭上卻黑洞洞的,說的可真嚇人。我……」
見著子漪的臉色微變,便趕緊止了小桃的話。小九抬手命身後跟著輦隊慢些走,待前後拉開些距離才低聲道:「主子別驚惶,想來都是些莫須有的傳言,做不得真的。」
嗓中酸酸得直顫,子漪聽了小桃的話說不出的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就要發生了,她明明感覺得到,卻無法阻止。這個世上真的有靈魂嗎?原來的她斷然不會聽這些滑稽的傳言,可如今事關嵐軒,她倒真希望風言屬實,能讓她見他一面,哪怕是入夢也好。握著小桃臂膀的掌心微微出汗,她聽著身後宮女的宮鞋嘎嘎的砸在地上,心頭微亂的緊著聲問:「前兩日我命你去打聽的你可張羅清楚了?他的喪儀到底如何做的?」
在這個時代,死無全屍皆是萬惡之人才擔當的嚴重刑法。他是藺國的正血統皇子,她不能眼見他身首異處,一半流落他鄉,這個身份她萬萬要盡全力找給他。
「這個……」不提還好,一提便想起了昨個兒星宿傳來的話。小九為難的蹙眉,猶疑了半天才接著道:「派人去錦城找的時候,屍身已不知去向。無奈只能草草在京城舉喪,至於進不進得了皇陵,怕還要朝堂之上皇上再做定奪。」
眸色一灰,頓時方纔的好心情一舉傾散。她終究還是虧欠他。
子漪聽過後良久再未出聲,直到出了沉心殿的宮廊,有個眼生的小宮女從後面追上來傳話,她才猛然從過思中回神,強裝笑顏:「怎麼了?可是皇上有什麼事忘了吩咐?」
「回王妃的話,不是。是奴婢忘記了剛才浮宇宮有人傳話來,說是宇親王傳了書信,請王妃回宮直接去書房議事。」
「是嗎?有勞。」眼中的猶疑一閃,隨即立馬被憂色取代。子漪審視的望著面前的宮女,她話回的倒算流利,可卻一直低著頭,好像是刻意閃躲,不想讓他們看見她的容貌。「小九,既然有人通傳定是事態緊急,咱們乘輦回去吧。」
「是!」也機敏的覺得奇怪,小九故意彎身借扶王妃上輦的機會去探那宮女的臉,可她恰到好處的站在一片餘暉的暗影中,看到的全是模糊。
「你也覺得怪?」待走遠了才掀了簾小聲的問小九,子漪遙望著浮宇宮的方向,思如卷雲。
復回頭望了望方纔他們上輦的地方,可那宮女已快速離去沒了蹤影。小九仔細回想著在沉心殿見過的宮女面孔,反覆在腦中搜尋了幾遍,卻並沒有類似剛才那個宮女的。「要不要奴去查查?」
「罷了!既然是有人有心引我去書房,定是想讓我發現什麼。咱們就且去看看,這人到底安得是好心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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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的浮宇宮是一天中最安靜寧致的。往往這時候她都會去御花園或者城樓散步,所以宮人們大都摸清了時刻,選在這個時候躲在屋中偷偷懶。
子漪下了輦便橫穿過前院,直奔書房而去。浮宇宮中,暗衛隱哨極多,所以遮掩著去反而壞事,倒不如讓小九抱上兩本書跟在自己身後,光明正大的直驅而入。浮宇宮的書房原來只有一個殿,供平日裡嵐宇翻書閒畫之用。可自從她搬住進來,嵐宇便將整殿隔成了兩間,一間還做原用,另一間則立了滿滿的書架木格,以專做藏書納文。
「小九,傳我的話命人將書房旁的園子清掃出來,我有要用。」
「是。」微微一頓便明白了主子的用意。小九刻意加重了步子張羅人大張旗鼓的打掃,子漪則帶著小桃進了書房旁的書庫,靜靜等候。
果然,沒多會兒,陸影便由書房打開門出來詢問小九喧鬧的原由,兩人應對了兩句便各自回身,歸還本處。
端著本書無聲的靠著與書房僅隔一牆的木架,子漪小心的抬頭給小桃使了個眼色,後者趕忙懂得的點了點頭,收斂呼吸。空蕩的書庫一時驟然靜謐,過了半晌,竹霧和陸影低低的對話聲才時有時無的從對面傳來,雖不是很清,但仔細些依舊能辨聽其內容。
「確定此信屬實?」那是陸影的聲音,焦急中含著無奈,似對他口中那信的真偽表示懷疑。
「確定。星宿親自從爺手上接過,中間從未轉手他人。」
「那原由呢?總不能僅用這幾個字就讓我換藥,無辜抹殺一個生命。」
那邊半晌沉寂,子漪心跳微亂的趕忙拉開了些與牆面貼著的距離,腦中思量著陸影方纔的話半晌不得真意。
良久後,竹霧的聲音再次傳來,她緊緊的攥著手中的書害怕自己會失控鬆手,耳邊那乾脆的言語雖然極低,可灌進她耳中卻分外清晰。「爺未多說一字。不過,星宿倒是上報,說他替小九查訪五爺屍身的事走漏了消息,不知道爺是不是已經洞察。」
「誰允他自作主張替小九辦事的?」
「你可又想過小九身後的主子是誰?」
剎那間死靜一片,子漪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涼,雖大概聽出了端倪,但這樣不清不楚的話她不信,一個字也不願相信。
「爺不是那樣小肚量的人,這事定還有旁的原因。」
「是。所以我們最好別費心思瞎猜。既然爺已下命令,那你就需開始著手做。王妃眼看著就要回來,你好好準備準備,今晚的藥你親自動手煎制,務必不要傷了王妃的身子,還要讓這個孩子夭折的理所當然。」
「我……我做不到。已經快五月,現在動手未免遲了!」
「爺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對於王妃,這世上怕再沒有比爺更重視的人了。」
聽到這兒,已是再沒了心思繼續。子漪怔忪著滑坐在地,直到隔壁的屋子話散人去,還是呆愣著無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