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夜襲1
「報……上將軍到!」
再美好的宴席總有散的時候。戲曲剛完,門外就傳來了冗長的通報聲。子漪緊了緊被他握住的手,眼眶泛著粉色的光暈,心中五味陳雜,道不出是什麼滋味。
頓時心就軟了,嵐宇抬手幫她扶正鬢角稍歪的釵,幾乎沒有思考張口便道:「不喜歡就留下,光保護夫人你我一人便夠了。」送她出宮是不想讓她聽到廝殺聲,看到血流成河的場面。不過再長也拖不過這個夜去,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讓她熟睡,聽不到任何。
輕輕的搖了搖頭,半垂的眸中含著不敢讓人窺去的迷光。她淡淡的彎起嘴角,從來沒像這刻一般,覺得只要鬆開他的手,心就被利器剜了似的疼。「有我在你便會分心了,子錚不在,額娘在家定不得安寧,我回去陪著也很好。」
「為夫也很需要人陪。」
哀怨的吊著眉角,某人不依的揉了揉她的眉眼,話中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這兩天因著他有傷,她處處遷就,真真愈發壯大了他的小性子。子漪哭笑不得的低頭輕吻他的唇,紅唇上帶著梅花的清香,讓他一觸就上了癮,愈發不想放她離開。
「別走了…我去嵐致宮上就是。」這一晚肯定不得安靜,他索性就找人把浮宇宮封了,不讓任何人打擾即可。
「我不喜歡一個人守著空殿,你知道的。」
這方良久都未再出聲。嵐宇知道這宮有多大,大到一個人時低語都會有回音。他從小就不喜歡,又怎麼忍心讓她跟自己一樣被那種能吞噬人的寂靜包圍?不捨的復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不牽扯任何情/欲,只是單純的疼惜寵愛。他輕歎了聲,雖然不捨也不得不鬆口:「放心陪額娘,我命了落衣、鬼術、擎瑜去府上,不會有任何變故的。還有……」
突然有一絲不安劃過心頭,他輕輕皺了下眉頭,心口的窒息感迫切真實。「你……」懷中的她好似絕美的蝴蝶,只要他一鬆手便會展翅高飛。他深深的凝視她,真恨自己不能這樣直接看到她的心裡去。「每日都要想我。」半晌後才不甘願的放過疑慮霸道的命令,他垂頭用手指觸碰了下她脖頸間自己昨日留下的痕跡,那樣青紫明顯的印記,會不會很快就消失呢?
忽然間,他有些擔心。
「我走了,好好養傷。藥我都交給陸影了,回來時若是傷還沒好,就……」臉下一熱,到了口邊的話卻突然難以啟齒。她仔細的幫他繫好袖扣,半垂著的睫毛美得像羽扇,在臉上拉出了一圈半弧形的陰影。「就不准碰我。」
懸著的心此刻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嵐宇嘿嘿的悶笑,不含糊的應:「好。走吧,我送你。」
這一送就直到了正東門外。坐在馬車中,子漪不住的掀簾去瞧雪地中那抹修長深藍的身影,探出窗口的容顏前滿是令人眩暈的白霧,仿若呼吸下一秒就會凍失,冰寒封喉。
「姐,仔細著了風寒。」除了自己家那二老就再沒見過這麼相愛的夫妻。子錚調笑著拉了拉子漪的袖子,本想等她回頭再取笑兩句,沒想一拉她回身,卻發現她滿臉的淚,辟啪凋零著落個不停。
「怎麼了?也就是分開幾天,姐夫絕不會出事的。」
「不……不是。」不停的搖頭,頭上的銀花步搖也隨著鋃鐺作響,清脆動人。子漪緊緊的攥著胸口的衣衫,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堅持出宮到底對不對。「走吧…額娘也該等……等急了。」
半晌後才斷斷續續的接道,她累極的靠在車身上閉目養神,知道子錚擔心卻是一句都解釋不出口。而後才明白,有時候不是刻意隱瞞,而是話到了口邊,卻不知如何張嘴,字字錐心。
回到將軍府,熱鬧的又和家人吃了些甜點才告累先回屋休息,子漪掌著燈一刻不放鬆的盯著手中的醫書瞧,終於在二更前整理好了上面所有能抑制寒毒的方法,藥材針灸無不鉅細。
抑制不住眼睛酸痛的抬手輕按,她聽著窗外的風聲輕歎一聲,心裡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卻好像又不知道。半盞茶後,皇宮的方向便頻繁有動靜散出,街道上寂靜的沒有半點聲響,連報更的官差也罷了工,躲在屋裡不敢妄動。
「夫人?夫人!」猝然間這詭異的致靜氛圍被打破。子漪猛地醒過神睜眼,還未回聲,門就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落衣黑色的衣衫上滿是血跡,猙獰的一直延到了臉上,燭火光影下映襯著她清麗的面容越發消瘦蒼白。「情況緊急,還請您同屬下一起轉移。」
「……」靜靜的站起身將手中的書和筆記擺好,子漪轉身到櫃中拿了件厚披出來,從圍領到手暖無一不全,顯然是早做好了遠行的準備。「走吧!帶我去見他……」
「夫……人?」不解的大瞪著雙眼,落衣握著劍的手有些抖,身上的血皆不是她的,做夜闌殺組的首領這麼久,從來都沒像今天這樣殺人殺到手軟。可為什麼?為什麼面前這個羸弱如水雙手從不沾血腥的女子,竟然還能淡定的說去那裡?那個屍體堆起來都看不見日月的將軍府門前?
「夫人萬萬不可,爺的命令屬下不能違背,還請夫人跟著落衣,從後門撤離。」
「撤去哪裡?這是我的家,也是我唯一不願撤離的地方。他讓你保護我的家人和我,以你現在的手下能帶我和額娘,還有府中大小一應撤離麼?」
「屬下……」光保護夫人和語夫人是絕對沒問題的。可是……若說府中老小一應帶走,別說是她不能,門外那長過了十條街的上萬士兵,就是整個夜闌來了也要殺上一夜。
「走吧……我知道他要什麼。」不再多言的帶上裘帽便跨出門去。子漪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隨著腳步離將軍府大門越來越近,腳下青磚積雪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多,還未真正走到門前,她的鞋底已經全部被鮮血染紅,鞋背上淡淡的藍色花朵染上了炙熱的紅,顏色混沌的奪目駭人。
大敞的將軍府門前,黑壓壓圍得全是人。夜色太黑,子漪分不清他們衣服的樣子顏色,可越過了府門陰影的那片皎潔月光中,記憶中那永遠清雅溫文的玄白卻格外鮮明。他沉默的騎在馬上,身側堆積的屍體已快要沾著鞋底,可他卻妄若無物,只執著的盯著大門的方向。那雙琥珀色的平靜眼眸,在她出門的瞬間突然光亮起來,滿是月凝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