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語心2
「……」輕輕晃了晃他的袖,牽起了陣陣蘭花香裊裊攥進鼻息,滿是熟稔的溫存。她緊趕了兩步來到他身側,見著他臉上的陰霾猛然一驚,腳步頓時後退不少。
「你嚇著她了。」不知怎麼就控制不住腳步跟了進來,嵐軒反應過來時人已身在子漪兩步後,本欲回神趕緊離開。這是靜寧宮,即便他們有再多的暗爭,都不應在老祖宗面前顯露。她老人家從來就沒少為他們操心,雖有時也分親疏,但對他也是真心疼愛的。可……
眉頭微微繫緊,他專注的凝視著她臉上的驚恐表情,頓時,腦中有再多的顧慮都化成了溪面落花,快速飄零遠去。他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沒見她,這麼長的日子,他只能從嵐遠那裡得到她的消息。知道她病,知道她痛,可他卻只能遠遠旁觀,連句關懷的話都沒處說。如今終於得到機會相見,若不自己親自看清,他又怎麼能真正放下心來?
袖中的手掌倏然收緊,嵐宇聽見自己腦中有什麼崩斷的聲音,再回身,臉上已是連偽裝的冷笑都殘存不下。「你說什麼?」
聲音低低的蒸發在空氣中,他輕輕一扯便將子漪拉至身後,妖冶的容顏輕揚在朦朧絮白的驕陽裡,魅惑到幾乎透明。
直到子漪的身子完全被嵐宇隱在身後,視線才淡淡的收回。嵐軒風姿卓然的迎風立著,任對面之人的深藍長袍張揚扑打在自己身上,不躲不閃,反而更近前了一步。「你自己也看得清楚,我說什麼還重要嗎?」
第一次不迴避的正面這位天之驕子,他一反原先的隱忍沉著,吐出的字雖無挑釁,但也沒有絲毫退讓。唇邊的儒花仍靜靜綻放著,他用琥珀色的雙眸對上他的深藍,彷彿黃沙與大海的碰撞,咆哮的驚濤野獸般不住嘶吼。
壓抑了許久的怒火霎時高湧噴發,嵐宇冰冷著面容上前一步,指尖已是暗動內力。「自是不重要。」不自覺連音色中都沾染了寒意,他斜了眼嵐軒身後已露出防禦姿態的嵐遠,薄唇邪魅的一揚,微瞇的眼中深藍更勝。「堂堂軒王連自己的內人都管不好,反而跑到這裡對我的家事指手畫腳,當真是如今的差事太閒了?亦或者……」
僅手指一動,嵐軒頭後不斷輕舞的冠帶便似被利刃劃過般齊齊從中間段成了兩截。他手稍一伸便接下了墜落的半截攥於掌中,挑釁的側眼蔑了眼不遠處的嵐遠,態度是輕視一切的雍容。「是活得太無味,需要臣弟幫你尋個新去處?」
「放肆!嵐宇你別做得太過!」
「哦?放肆?這話倒是可笑了。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兄長,論王位也在你之上,你哪來的資格說我放肆?」對著兩人的性格簡直瞭如指掌。嵐宇手掌一鬆,方纔還攥著的綢帶便化成了粉末隨風逝盡。他刻意挑了易怒的嵐遠點火,便是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幕。在宮中,最重視的便是尊卑有序,他方才言語間雖也有不敬之處,可怎麼細挑也揪不出逾越之錯來,而嵐遠便不一樣了,不但只稱他的名諱,威脅的語氣也是眾人皆明,不用他再費力多添什麼。
「嵐遠,退下。」怎會不知道嵐宇的心思,嵐軒抬手攔了下身後衝上前來的嵐遠,依舊是方才沉著冷靜的樣子,沒見半點怒意。
「五哥!」
「我說退下!」在這裡和他起爭執絕對是他們佔不著好處,嵐宇既然敢動手就肯定想好了後續,跟著他的步調走,吃虧的人只可能是嵐遠。
眼中狂風似的捲起了層層沙浪,他斜抬起頭,在這樣緊張的情境下,在這麼多目光的注視中,竟沉溺於天半邊那光束萎靡的暖陽,似是完全超脫在外。「你一直在贏,嵐宇。」
緩緩地,聲音像是從空氣中橫生出來的,不是近在身側幾乎找不到源頭。
一抹厭惡頓時從眼中閃過,繼而被嗜血的掩埋,絕情無期。嵐宇狂傲的挑了挑眉,滿是不可置否。
「可這次,贏得人會是我。」語氣清清淡淡,卻如同宣旨時一般模樣,不容得他人有絲毫異議更改。嵐軒淺退了一步回身,本步子已欲離開,可感覺到身後有一抹視線連在自己身上,心中抱著那麼一份期待,終是又轉回頭去。
逆著暗陽的刺眼陰影中,她單純的從嵐宇身後側出頭來,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好奇而試探,卻是沒有半點怨恨疏離。
發自內心的笑不自覺便躍入眼中,漸漸在唇邊氾濫成災。他斯文的點了點頭,像是初識之人那般友好謙和的同她打招呼,見她閃躲著稍退了下,復又止不住的探出身來瞧他。心中的積壓了長久的冷就這麼一瞬間融化,剎那間恢復如春。
等著我。默默在心底低訴,他忽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那時的她幾乎和現在一模一樣。笑意起了就再復難滅,他不在多留帶著嵐遠出了宮門去,整個人卻似跨進了新的一片天,肆意重生。
全身的氣力彷彿都在一瞬間被抽走,嵐宇怔怔的愣在原地,良久都沒有轉身。臉上的霜好像凝結了般,扭曲成了一種絕望膽怯的姿態,任晦暗的陽色一烤,絲絲浸入皮膚,繼而緩緩流進了心底,再怎麼嘗試保持理智驅趕都是徒勞。
剛才嵐軒走時的那個動作,那抹笑,若不是對著她,相信這輩子都沒有人有幸再見。君之情切,受之者又該如何?
他不敢回頭,更沒有勇氣查看。他怕他卑劣的心思會在陽光下無所遁形,他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往昔曾見過的那種神情。若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樣,那他究竟算什麼?
一個藉著她生病毫無抵抗能力介入她世界的騙子?還是明知無法承諾將來還自私想佔有掠奪的強盜?他那麼不堪,那麼陰暗。而嵐軒卻不同。他永遠都帶著守護者的溫文自信,並且有一生的時間能承諾她更好的。
「小梓,帶子漪進去給老祖宗請安。」極力壓抑著自己不讓聲音顫抖或嘶吼。他猛地抽出被子漪攥著的袖,聽著她不安的輕吸了口氣,心上像被人重重掐了一把,揪痛不止。頓了片刻隨即頭也不回的大步跨出宮門長揚而去。他未回浮宇宮,也沒乘步輦,滿心混亂的逮著道便走,待自己回神,已是站在了初次和她牽手領旨的高台園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