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暖吉2
不是第一次聽他撫琴,可現下燈花閃躲,人影綽綽,如此喧鬧之地聽來仍覺得那清透的琴音入魂般蒼茫動人。子漪淺噙嘴角翻看著手邊的賬簿,耳邊風動,琴聲幽澈,恍惚間,旁人好似都憑空消逝,只剩他們兩人身在盤水婉轉,回音不斷的山谷之中,分毫的音變都遼遠悠長,牽著莫名的情絲,輾轉不絕。
滿眼都是繁複的數字和生澀難懂的繁字符號,子漪大致翻看了幾頁便總結出了這賬簿的蹊蹺之處。皺眉思量半晌,她若有所思的提起筆,記錄下了一些可以運用的數字,腦中暗自盤算著該用哪些公式定理解比較容易。
這本賬簿的確是極盡複雜混亂的。單不說記載的極為潦草,就說這其中不時出現的省略符號,便足夠讓她頭疼了。「這賬本從何得來的?」看著不像出自正規賬房先生之手,反而像是自己閒暇記錄的精對賬目,不但數字簡單,規則也是按了個人的喜好,旁人難以參透明白。
「呃……」沒想到子漪真能看得懂賬簿,暖吉詫異的揚眉,一時還真想不起這賬簿從哪順來的。好像是哥哥臨出門前交給她的,讓她轉給誰。「怎麼?有什麼問題?」
笑著搖頭,子漪一言不發的繼續翻看,心中不禁開始對這賬簿的主人另眼相看。書寫這樣精準的賬簿不僅需要耐心,而且要費不少心神。就單說她現在正看的這兩頁。恐怕不止記錄了賬目,還有幾句話要轉給看賬簿的人知道呢!
「以後這賬簿還是別輕易拿出的好。」感覺出對面的有目光凝著自己,子漪反射性的抬頭,人群中,方才挨了教訓的左相之子陰測測的直盯著她,那眼神似是盯著獵物的餓狼,不由的讓人汗毛聳立。
「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暖吉兒順著子漪的目光看去,正就瞧見了人群中的那人,不由有些厭煩。「他怎麼還跟著你們,想是還沒受到教訓。」
方纔的事情她這般愛熱鬧定也是看進了眼裡的。那樣的浪蕩子,仗著自己有些權勢便無法無天,她可最是憎惡。
「無礙。」心中想著看兩眼也不會少塊肉,子漪專心的核算出賬本中的要目,便提筆開始驗算起來。
暖吉兒本一心專注的聽著嵐宇撫琴,可這下發現了個礙事的。就像吃飯時在碗裡發現了死蒼蠅,怎麼都是不能在悠閒漠視下去。唇角狡黠的一提,她狀似步到嵐宇身側留心聽琴,袖中的手卻是不安分的做了些小動作。沒到片刻便使迪廉渾身發癢,在人群中躁動開。
「大爺這是怎麼了?」眨眼間渾身上下便生起了無數螞蟻大小的斑點,迪廉身側陪著的戲子驚愕的叫喊出聲,平時都是在他懷中左右游弋的主,此刻卻怕自己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個個吆喝著閃躲得老遠。
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重,暖吉兒插著腰咧嘴笑,閃亮的眸中滿是的得意。
「沒想到你也懂些醫術。」琴音未斷,手下卻是比方才鬆緩了不少。嵐宇早看到了那個敗類的眼神,氣的牙根泛癢。無奈手邊曲子未完發作不得,故只有加快了節奏,指尖緊湊。這下倒好,有人幫他解決了麻煩,總算是能悠閒欣賞一下對面女子的專注之色了。
偷腥貓兒似的呵呵直樂,被人看出了手法也不著急。暖吉兒爽朗的聳肩,未應下也不否認。轉身見迪廉那驚恐萬分的樣兒,只覺得還不過癮,即朗聲道:「哎呀呀……這位公子莫不是得了天花之症吧?怎麼身上的疹子這般嚴重?」
這下人群是徹底炸了鍋,隊伍立馬從原先的整圓變為半圓,眾人都介意的用袖子捂著口鼻。更有甚者直接吆喝著小跑離開,深怕跑慢一步自己便會沾染上。
迪廉恐懼的大睜著眼睛,本也是沒想到那層,可經這女子一提醒心中還真有些相信。「快快!備轎!咱們回府!」嗓子都變了調,公鴨似的直嚷,他頓時虛弱不堪的步都難行,前呼後擁的被家丁攙著便呼呼啦啦的急湧而去。
笑得彎了腰直喘粗氣,圍著的人群也笑聲一片。暖吉兒誇張的在鼻息間忽閃了兩下,這才感覺爽快了些,空氣清澈。「終於把那喪氣兒的主趕走了!咱們也能好好驗驗結果!」
話剛畢,嵐宇的琴聲便悠悠轉停。她回身瞧了瞧正中煙火暗滅的檀香,手掌一擊,已是斷了時辰,宣佈前兩關結束。
「這位公子的琴聲自是不用說了,咱們就且看看小姐的賬簿算得如何吧?」
深吸了口氣,才確保無失的將筆放下。子漪抖了抖宣紙上未干的字跡,復輕輕吹了兩下才抬手遞出,神色淡然。
絲帕大小的泛黃宣紙上,緊湊的寫了一排整齊的宣花小楷,暖吉兒心念著子漪不可能算出全族只有哥哥能看懂的賬簿,故也只是大眼一瞧。沒想這一看不打緊,帶笑的臉色立馬韁住,渾身防備開來。
「如何?這般程度想是足夠了吧。」人都說賬簿能反映出的東西最富足,如今看來真是這樣。子漪斂下眉眼整理手邊的紙張,不知為何,潛意識總覺得這些數字不可丟失,以後會有大用。
「你……」緊握著宣紙的手有些顫抖,暖吉兒知道自己這方可是闖了大禍,臉上再難有剛才的神情。「你是何人?」
淺淺一笑沒有回聲,子漪不著痕跡的將散亂的紙張折疊放進袖中,一抬頭,嵐宇已起身從對面過來,低著頭有些不耐的繫著袖扣。
「我是誰不重要,關鍵是您的身份露不得不是麼?」笑語嫣然的與她錯過身子,步到嵐宇面前。子漪抿唇瞧著他只是笑,看他那系得亂七八糟的袖扣,越是笑得沒了忌憚。平時見他精明整齊,怎麼一遇到生活瑣事就全然不知了呢!
無奈的輕歎了聲,她上前一步笑道:「我來吧!」
有些尷尬,一時就越發羞赧。嵐宇飄了眼色輕咳,卻是默默抬手將腕子遞了出去,問:「算的如何?」
「嗯,不難。」
「那……我的琴音如何?」她就不能直接誇句好的麼?非要他問。心思似孩子般彆扭,他見她專注的低頭為自己系扣,燈影兒煙火般綻開在她臉上,燦爛的令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