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密謀2
那個擾人心緒的夢境恰似轉眼飛煙,滄海桑田。
子漪再見子錚之時,眸中剛鎖上他那神色蕭然的身影,腦中剎那間便只覺得鶯飛草長,慌慌幾日,時光已忘我的消逝千年。
「姐……」傻笑著揚了揚包裹厚實的手臂表示自己沒事,子錚見子漪眼眶通紅的直盯著他的傷處瞧,趕緊怪裡怪氣的接著道:「沒事沒事,別被那些謠言惹得煩心,怎麼我也是安佳氏的獨子,怎會經不得這點風浪。」話說道最後早已沒了初始的底氣,面色仍然帶著稚嫩的少年勉強的提了提嘴角,趕緊轉過身裝著幫子漪將微敞的帳簾遮好,從受傷開始隱忍了數日的眼淚不知怎麼就湧上了眼眶,倔強卻又不甘的打落在臉上。
「……」子漪一直紅著眼眶沒有吱聲,像是靈魂被誰從身體中生生抽走了一般,空落殘缺。耳邊,子錚那壓抑卻又小心遮掩的低泣,挾著一股莫名的冷意驟然向她襲來,打得她一個措手不及,身子冰冷著微微輕顫。
「子錚……」眼淚不知在何時便溫燙的覆了滿臉,子漪低頭,眼神找不到焦距般落在膝上的金橘緞面中,那朵朵嬌艷妖嬈的花朵襯上眼中晶瑩折射的盈光,虛晃著開成了一片,朵朵重疊,炫目無暇。
「收拾行李,即刻回皇城去。」語氣是容不得商量的堅毅,她雙手緊緊攥著身前的絲被,直到雙手都失去了知覺,關節泛白還不止停歇。
「不!我不走!」剛起了這麼大的事端,五爺也受了不輕的傷必須好生休養,他若是再走了,誰還能保護姐姐!
「怎麼?現在連我的話也聽不得了?」知道這麼說子錚必然不會再爭,子漪冷冷的閉上雙眼,一行瓷淚便又順勢滴下。不能!她不能心軟!雖然心中已決定,溺入宮沼順應沉勢,可讓子錚見證她步步踏上沾滿鮮血的無妄之路,她沒有勇氣,更不願讓他隨著深陷。
「姐……」嗚咽著不管不顧的哭出聲音,子錚一股腦兒的跑到床榻邊跪坐下來,滿臉哀求。「讓我留下,若是再像上次一般拋下你離去,我寧可將雙手一起廢了!」
強忍著良久終是再忍不住輕啜出聲,子漪動情的轉眼望他,僵硬而冰冷的手恍惚著抬起,一一劃過他的眉眼淚痕。子錚……初到這個時代,帶著可愛笑靨圍在她床邊的無憂少年,可如今看來,姿勢相同,人物相同,卻是再難有那樣的眼神了。他彷彿一夜之間,長成了她原先一直希望他變成的成熟男子,卻是以自己寶貴的右手為代價,慘痛決絕。
「回吧,你想看額娘把眼睛哭瞎麼?」他們出事的傳聞,還未等她清醒過來便已在皇城傳的沸沸揚揚,她那一向習慣關心憂切他們的額娘又怎麼全然不知?
「我……」不甘的想攥緊拳頭,低頭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早已軟綿無力形同虛設。子錚憤恨的用左手狠狠的擊向地面,霎時便皮肉破綻,血肉模糊。
「別再做傻事,回城好生候著。不日……」話到這兒,清濛的眼神忽然幽靜如潭,子漪遙望著將目光從窗口投放進帳外青野連城的草原,語氣輕嚴。「便會有舉國歡慶的喜訊傳回了……」
沒有絲毫的憂心和懷疑,她癡看成群的馬兒擁擠著從草坡上跑過,飄逸長亮的鬃毛肆意的迎風馳騁,自由而純淨。
子錚低垂著眼簾默默的坐在榻前良久,直到天色從烈陽轉為黃昏才由著護送之人帶著離開。
人走了半響卻還是盯著緊閉的帳簾未收回視線,子漪呆呆的坐在床上,仍由帳外天邊的紅霞散了又收,佈滿璀璨的星辰。
「該睡了……」一直隱在床榻的屏風後,嵐宇慵懶的閃身步出,靜默著立在一旁無聲的看了她片刻才緩緩命道。
「是啊……」還有一場戰役等著她掛帥出征,若不養好精神怎生能行。子漪機械的躺下身子,將絲被拉到脖頸的位置,可眼睛卻事與願違的酸痛難當,怎麼都闔不上。
「……」輕歎了一聲,終是難以再漠視不管,嵐宇放下抱拳胸前的手臂上前,支著頭側躺於床邊,四季總是寒冷似冰的手掌難得溫柔的輕輕罩在她通紅的眸上,直到她一直顫動不已的眼睫歸於平靜才驀然離開。
「想不到手涼還有這般作用。」細看之下,子漪眼際的紅腫似也是消了不少,他自嘲的一笑,刻意忽視方才手掌之中那微弱的浮動帶來的心悸。
安佳氏.子漪,暗暗的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他眼神似墨的深沉凝望著身側女子的睡顏,一筆一劃,目光刻畫的極為仔細。
她真的讓他驚詫不已,不管是昨天的淡然,還是今天的決絕,每一點都做的切合他的心意,冷靜睿智,如同事前徹夜商議過一般。
會麼?啞笑著皺著眉問自己,他思量著瞇起眉眼,狹長的清眸雖點點的泛著魅惑的光澤,可臉上的表情卻如同孩童求問時一般稚氣悅人。這樣的女子,不喜歡看重也難吧……任性的將自己的心動歸結於正常反應,他毫不留戀的閃身下床,下一刻,帳簾外,飄渺的通報聲便響起。
「爺……」徹夜跑了千里的路程卻仍舊像無事一般不動神色,竹霧一身黑衣的恭敬立著,沉靜如水的夜色纏綿的將他包裹,猛一看竟難覺他的存在。
「如何?」畏冷的披了件披風才步出帳門,嵐宇悠閒的負手在草原上溜躂開來,卻精細的沒碰見任何巡視的侍衛和宮人。
「人已經到了皇城,只等子錚少爺到達便可診治。」
「唔……」滿意的點了點頭,腳步便已到栓馬的馬圈前。嵐宇好奇的轉了兩圈,沒費什麼功夫便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揚雪找到了麼?」雖剛從皇城趕來,卻已聽嵐致提得子漪的坐騎好幾次,他無心的吩咐了人去尋,不知如今情況怎樣了。
「嗯,被狼群襲擊受了些輕傷,所以遲了些日子才自己尋回營地。」
「還算說得過去。」口氣嘲諷著奚落,嵐宇想起那馬是嵐軒所送,心中不知怎的就生出一股邪火。偏偏,那馬還爭氣的自己尋了回來,更叫他暗自氣悶不爽開。
「去去!找人把她的帳子給我圍了,就說是那個老頭的旨意,閒人不得靠近!尤其是皇家的閒人!」
槍炮似的吐完了段話,心中就變得莫名歡快,他邪魅的揚著壞笑回子漪的帳篷歇息,難得的竟是毫無輾轉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