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醫院待了一個星期左右,終於拗不過蒼穆,出院回了家。
但每天,雪落還是得推著他去醫院做針灸治療,康復鍛煉。
雖然可以讓醫生到家裡來,但反正她也要推著他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於是,也就回拒了醫生。
雪落只有和他兩個人時,才會拿那破了聲的嗓音和他說話,如果籐野他們過來,她也閉口不說,有事交待,仍然拿紙筆代勞。
先前幾天,蒼穆沒有說什麼,很配合他們,每天由籐野接了去醫院,然後雪落陪著。
那一天,雪落在給他穿外套時,卻被他拒絕了。
「今天不要去了吧,我不想去……」他不肯穿外套,也不理會雪落,自己推著輪椅轉身朝書房的方向去,只幾步距離,就撞在了沙發上。
雪落忙上前推住他,攥住他的手,蹲在他面前:「不行,說了每天要去的,還得鍛煉啊……」她聲音沙沙地開口。
他靜坐於那邊,過了良久,才低聲開口:「雪落,休息一天吧……」
做針灸,哪怕他沒感覺,但她看了也心疼,做康復,確實很累,特別是在他現在雙下肢絲毫沒有感覺的情況下,全要靠他的雙臂支撐起自己的重量。
「那……明天一定要去……好不好?」她握著他的雙手,像是哄著不聽話的小孩子。
他沒有點頭,只是拿掉她的手,轉著輪椅又朝前面而去。
一整天,雪落能感覺到他的悶悶不樂,中午給他餵飯的時候,他也拒絕了,說是不餓,不想吃。
雪落一直圍在他的身旁,替他敲背捏腿,像個小丫頭似的,而他多半的時間,總是閉著眼,似乎很倦,老是在睡一樣。
晚上的時候,在雪落好說歹說下,總算吃了點東西。
吃完飯,她要推著他出去散步,他再一次拒絕了。
「什麼都看不到,散什麼步?」
雪落被他一句話懵地怔在原地,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她的心又緊緊揪起來。
他不是不在意,是非常非常在意。
洗澡的時候,他也不讓她進去,從醫院出來到昨天,他洗澡都是她幫著洗的,可是今天,他愣是把她關在了門外。
雪落在門外乾著急,聽到裡面傳來砰地一聲時,更是急得亂開門起來。
她一個勁拍打著門,胡亂輸著密碼,萬幸的是,居然被她按對了,門卡嚓一下就開了。
滿室的水蒸汽,一地的水。
她奔向中間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衣服還沒有脫,身上卻早已被花灑淋透。
「你不要進來!不要碰我!」他對著奔進他的雪落道,口氣輕幽,像是低喃。
可是她怎麼能看著他這副樣子,不理會他的話,忙要上前去扶他。
再一次,如同那次一樣,他一把推開她,並對著她大吼:「歐陽雪落,你給我出去!我這副樣子,你進來做什麼!!」
雪落從未想到他會對著她吼,那麼大聲,讓她怔在那裡。
浴室內,只有花灑如下雨般的聲音,淋在倆人的身上。
雪落跌坐在那裡望著他。她分辯不出他臉上,一波又一波的水流中,只是單純的流水還是還夾雜著另外的東西,只是,這樣子的蒼穆,又讓她泣不成聲。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你都是我老公……不是嗎?」她匍匐著到他身邊,不顧兩人身上都已濕透,緊緊抱著他,「穆……我到底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難道非要我也斷了雙腿,這樣子……你才不會嫌棄我嗎?」
她粗啞斷續的聲音,哪怕四周圍都是流水聲,他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的話,讓他瞬間心臟絞痛。
他明知道不該對著她吼,明知道不該這樣子對她,明知道她對他的好……可是,心裡煩燥,他恨現在的自己,恨自己這樣子傷害她,恨自己對著她吼。
「對不起……雪落……對不起……」他抱著她,一個勁道著歉。
最終,還是讓她給他洗澡。
她輕輕軟軟的動作,從他的背上擦拭到胸前,再到腹部。
他倏然抓住她的小手:「我自己來……」
每天,到了敏感的部位,他都堅決要求自己擦洗,雖然沒有感覺,但是,總也得有點尊嚴,只是今天,雪落不讓。
「老公……那我也讓你洗好不好?」
她的話說得讓他心中一緊,他知道她的意思,俊臉上閃過一絲笑,慢慢鬆開了他的手。
晚上睡覺的時候,雪落為他細緻地蓋好被子,然後撂開被角擠進去,還未躺下,他卻突然間開了口。
「雪落……我們分房睡好不好?」
她不明所以望著他,在醫院裡,睡一個病床上不好意思,她一直睡於陪護椅上,可是回到家,她就擠在他的被窩中,都睡了一個星期了,他卻突然這樣說。
「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們分房睡……如果你不想睡客房,我去睡……」
他說著,掙扎著起身。
雪落忙按住了他:「我去吧……」
她翻身下了床,拿起睡袍披上,又為他掖
了掖被子,才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邊時,聽到他輕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其實,她理解他的心情。
一個大男人,身邊躺著自己所愛的女人,卻不能給予她應有的幸福,也不能盡一個丈夫所該盡的責任與義務。
他覺得虧欠了她,可是,卻又無能為力,每一晚,她睡在他身邊,他就糾結地睡不好。
是的,她理解他的,這樣一個彆扭的大男人。
不要問他為什麼。
是啊,他怎麼說出口,男人的自尊。
雪落醒地很早,不知為什麼,沒有他在身邊,睡不踏實,總想進去看看他,卻又害怕擾了他,只得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起床原本想要去臥室看看,但看時間還早,又想讓他多睡,於是直接下了樓。
走到樓下,卻是看到他坐在餐廳中吃著早餐。
面前只擺放著一碗粥,他用勺子舀著正慢慢吃著,一如從前般優。
只不過,她卻看得有些心疼。
眼看不到,無論做什麼,都不方便了,哪怕是吃飯,也只能把所有的東西全都倒在一起吃。
「起來了?快過來吃早餐……」他聽到她下樓的聲音,對著她的方向笑,心情似乎不錯。
珍姐一聽到蒼穆的聲音,忙將雪落的早餐端了出來,一小碟一小碟,分別放了好多樣。
雪落站於桌子前望著,心裡更加難過。
「怎麼不吃?肚子不餓嗎?」
他沒有聽到她開動的聲音,又抬頭問她。
不是不餓,而是吃不下。
雪落將所有的東西搬到他面前,然後拉過椅子坐於他身邊,又從他手裡拿過勺子:「老公,你這是皮蛋瘦肉粥嗎?讓我也嘗嘗……」
她說著,將自己的粥推到他面前,又將白煮蛋去了殼,喂向他:「來,你先吃蛋,每天一個蛋,有營養哦……」
他沒張嘴,而是微別過頭:「你自己吃!」
「那吃這個菜,珍姐拌得很爽口……」她又夾了另外的菜喂向他,他仍然沒有吃。
「雪落……」
蒼穆輕叫了聲,雪落卻一下子打斷了他,開口叫著珍姐。
「珍姐……」
珍姐聽到忙奔了出來:「夫人……」
「下次,少爺吃什麼,我也吃什麼……」雪落對著珍姐一本正經道,珍姐望了眼蒼穆,又望了眼雪落,忙點頭應:「是,知道了……」
蒼穆卻是因為她的話笑出聲。
他怎麼就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是固執倔強的代表?
「雪落,不要一直讓我依偎你,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間不在我身邊了,那你讓我如何辦?」
「為什麼突然間我會不在你身邊呢?老公,你不要我嗎?」
雪落盯著他,一副不滿的口吻。
他哪裡能不要她?她只怕他會棄了他。
而他,更不想連累她,一輩子。
「好了,你今天說太多話了,喉嚨不痛嗎?」他岔開話題,伸手去擁她。
其實她的喉嚨已好了很多,雖然仍然粗啞,但已能出聲了。
「那你今天得乖乖跟我去醫院,你昨天答應我的……」她圈住他的手臂,又開口。
「好……我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他拗不過她,點頭答應。
早餐後,籐野很準時過來。
「老大,車子已經按排好了,現在就出發嗎?」
「你叫凱裡開吧,你去忙……」蒼穆對他說道,他知道,經過那次事件,帝集團肯定會受到影響,股票波動太大,一時半會,也穩不住。
他現在這樣,根本就不能做事,集團裡,肯定要有個人主持大局。
神龍生性散漫大條,只有派他做事時認真仔細,如要這樣整體系統地規劃,這事還得青鶴拿手。
「好吧,那我先回公司……」籐野應聲,公司確實忙,這些天,他都加班加點到深夜。
他望向雪落:「嫂子,那我先走了,如果檢查好了,就打我電話……」
雪落笑著點點頭,推著蒼穆和籐野一起出去。
診所人很多,凱裡想陪著他們進去,雪落拒絕了。
推著蒼穆去做了針灸,又去了康復鍛練室,足足大半天才出來。
康復鍛練室在二樓上,二樓的樓梯開得很大,霸佔了整個診所的大廳。樓梯邊上,是開放式的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