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她好久好久,從一開始憐惜的眼神到了後來的淡漠,直看到她的心發涼,他才咬牙切齒說了句:「別逼我動手!我沒打過女人,不代表我不打女人!」
聽著他的話,她知道,她終於成功了。
縱使再好脾氣的人,也終究忍受不了她這種千夫所指的行徑吧?
「別再說這種話,別再把自己說得像妓女一樣!我的老婆,我不允許,也不可能!」
她又心死了,她都說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是不肯相信。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不是那種人!」他說著,就要去拖她的手,她向後退了一大步,躲避了他伸出來的手。
蒼穆轉頭望她,她那麼單薄的身子,站在那裡,彷彿像是隨時要倒下來,而那眼神,除了淡漠,還有他心寒的疏離。
「不管我是也好,不是也罷,事情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也不必再隱瞞……穆-維托-費爾頓,我真的不想……再和你生活下去!你能不能男人一點,不要再糾纏著我!我們……好自為之……」
依然是一副柔弱的樣子,依然是那聲熟悉柔軟的聲音,可是,此刻聽到他耳裡,卻猶如寒冰利刃,穿腸刺骨。
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被人說,能不能男人一點,能不能不要再糾纏……
他都不知道自己該要說什麼話,真的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連生氣發怒都已經覺得絕望的地步,他還要說什麼話?
「我……糾纏著你?」
她怎麼能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他還真的看走了眼,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瞭解她。
女人,毒如蛇蠍。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例外。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她轉過身,不再去看他。
他臉上傷心欲絕悲慼不止的樣子,這輩子,都與她無關了。
她不該心痛,這是她自找的,不該覺得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她的日子還長著,她要看著他好,她才不會後悔自己現在所做出的決定。
她相信,另一個女子,一定更適合他,她相信,他沒有了她,一定更加的幸福。
她應該開心高興,她犧牲了一個自己,成就了那麼多人的快樂,她又為何心疼彷彿要死去?連帶著整個頭部,整個腹部,都開始痛起來。
「好……好……我走……不想再見到……那就,永遠也別見到了!」
他沉聲說出口,身後,傳來他離去的腳步聲,和劇烈的關門聲。
永遠……永遠也別見到了……
耳邊嗡嗡作響,腦海裡,只一遍一遍迴響著他的話,她的手無意識地撫向腹部,身上所有的疼痛,此刻全都聚到一起來了,痛到她彎下了腰。
體內,像是有尖刀在絞,正一寸一寸,凌遲著她的肉。
她的身子虛軟下去,跪坐於地上,感覺到腿間,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她的淚終於掉落下來。
永遠也別見到了!
這句話彷彿魔咒,當他下定了決心,當他轉頭而去的時候,連帶著,將屬於他的東西也一併帶走。
不屬於她的,哪怕她極力想要留住,到了最後,仍然不屬於她。
她還沒有確定這個小生命到底存不存在,他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回答她了,並且還告訴她,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離開她了。
她哭不出聲,只是一個勁用手捂著腹部,狠狠摀住,彷彿這樣子用力,才不會讓這個她沒有見過的孩子存留於她體內。
可是,終究只是徒勞。
永遠……也別見到了!
「雪落!」
身後,伊向天匆匆進來,看到她倒下去那一幕,他驚叫出聲。
她臉色慘白可怕,嘴唇也毫無血色,眉頭緊蹙,額上還滲著冷汗,臉上,是源源不斷流出的淚水。
「雪落……」他抱住她,也在看到她下身流出的大片血跡時,瞪大了眼。
「好疼……好疼……」她喃喃著,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按住肚子,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雪落……醫生,醫生!」伊向天慌忙抱起她衝出去。
*************************************************************************************蒼穆冷著一張臉,匆匆走過急救室走廊,絲毫不看站在走廊內的人。
籐野一看到他,望了眼他身後,沒有見到雪落,又看到他疾步走向醫院門口,他忙跟了上去。
「老大……老大!」
蒼穆走得極快,沒有理會身後追上來的籐野,只是匆匆穿過人群,走向停車場。
才要到車邊,卻突然間的感到胃部一陣尖銳的絞痛,他的腳步頓時停在那裡,下意識用手去摀住。
疼痛來得又急又猛,像上次一樣,毫無徵兆,他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撐住車子。
「老大……怎麼了?」籐野忙上前扶住他。
「青鶴,送我離開這裡……」他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滲出了汗,對
對著青鶴艱難說道。
籐野有絲猶豫:「那……那大嫂呢……」
「送我離開……」他卻並沒有回答他,只是說道。
「可是……可是……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蒼穆卻並不理會他的話,兀自撐著車子走到駕駛位,拉開門要坐進去。
籐野忙拉住他:「老大,還是我來吧……」
一路開著車,籐野時不時望向邊上的位置,蒼穆只是緊閉著眼,眉頭微蹙,手還放在腹部的位置,但很顯然,已沒有剛才那般疼痛。
車子慢慢駛出喧囂的城市,朝著大海邊而去,天色也漸漸陰了下來,起了風,像要下雨的樣子。
他不知道老大和雪落在裡面談了些什麼,他亦猜不出老大為何要急急離開醫院,哪怕是肚子痛到那種地步,也堅持不肯再進去看醫生,只像是身後有什麼可怕東西,他再不想進去。
車子已行駛到海邊,沒有蒼穆的命令,籐野只是漫無目的駕著車在海邊向前駛著。
碧藍的大海之上,是沉靄的天空,壓得低低地,像要覆蓋在海面上,把那抹藍全部給覆壓住。
這樣子的情景,讓人看了不禁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太壓抑了。
「停車!」身邊,突然傳來蒼穆的聲音,籐野慌忙將車停了下來。
他轉頭望了眼身邊的人,他卻只是坐在那裡,並沒有任何的動靜。
本來摀住腹部的手,現在已然放鬆,看他的表情,疼痛應該已經過去,他記得,上一次,他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但是因為忙,之後並沒有去看過,而今天,又這樣不明不白來了一次。
「老大,空了還是去檢查一下吧……」籐野開口。
他依然低著頭,沒有任何動靜。
籐野還想說什麼,卻是看到他拿在手心中的東西。
一枚小小的掛件,像是一隻羊的形狀。
一個大男人,拿著如此女性化的東西,要作平常,他也會想不通,但他很自然地,就是想到了雪落。
「大嫂……」他囁嚅著開口,其實老大的家事,他並不好多問,但是看到他這樣出來,多少還是有些好奇心。
「以後,沒有大嫂了……」他還以為蒼穆不會說話,他卻突然間開口了。
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讓籐野怔忡的一句話後,他便打開車門下了車。
籐野還沒有反應過來,即看到他走到不遠處,朝著大海狠狠甩手。
他心裡一驚,看到那枚掛件呈拋物線形狀掉落入海灘上。
他忙奔了出去,走到一半,卻是停在那裡。
或許,這種時候,讓他一個人獨處,要好些。
以後,沒有大嫂了……是什麼意思?是雪落說了什麼話?是她要提出分手嗎?
不管是什麼,他只相信一個,老大是絕對不會先放棄雪落的。
可是,又出了什麼問題?
他倚在車邊,望著前方不遠處,那個僵立著的身影。
沙灘軟軟的,小小的掛件沉入沙泥中,又被滾捲而來的海水沖掉了一部分泥沙,露出金屬珵亮的一面。
仿若一枚鑽石,點亮了整個海灘。
而他只是定定望著,整個人像是被釘住了。
籐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這麼多年來,還從沒有見過老大如此難過。
突然間的,他朝著海水奔去,不顧鞋子褲管是否被海水浸濕,籐野驚了下,慌忙也要衝上前去拖他,卻是看他蹲下身子,好像在撿著什麼。
他頓住腳,還能有什麼?還有什麼?!
如此放不下,如此不捨得,又為何要揮手而出?
蒼穆緊緊攥住那枚掛件,連同著沙子一起,彷彿將全身所有的力氣,全都用在了右手之上。
海水一陣一陣,捲著冰涼衝上來,鞋子與褲管早已濕透,那份冷到極致的冰凍,沁入人心,使得全身上下都要疼起來。
他極力隱忍著,隱忍著不讓自己暴發出來,緊握成拳的手堵住自己的嘴,眼眶酸澀。
原來,可以這樣難過,這樣痛苦,彷彿像要死去。
他跪坐在海水之中,閉上眼,眼中有東西掉落下來,流到唇邊,如同這海水,鹹到發苦。
還是忍不住,哽咽出聲:歐陽雪落,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