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一路開到空曠的郊外,沿著剛剛清理好的公路緩緩前行。司機全程都在跟一個資深汽車發燒友的男生討論車子的性能問題。
蘇易開頭還聽得津津有味,直到肩膀上的重量越來越沉重,向來我行我素的齊大小姐,在睡夢中還在調整重心的偏移。
她上半身的重量全部托付給倒霉熊的肩膀,雖然重量不是非常可觀,但是齊蘭鋒利的小骨頭還是讓蘇易擔心自己的肩臂隨時可能被戳出一個大洞。
其實要是蘇易不太專注於窗外的風景,而是肯低下頭認真看看肩膀上少女的睡顏,情況就會好的多了。
齊大小姐根本不甘心安安分分睡覺,偶爾將一隻眼睛撐開一道縫隙,能瞥見的只有一個白皙的熊下巴,還有一隻小扇子一樣的招風耳,精神抖擻地傲然支楞著,完美地成為其主人一生中永遠的痛。
厚道到缺心眼的蘇小熊根本沒有能力與精力拆穿齊蘭的小把戲,她強忍著被硌痛的感覺,保持著肩膀的高度好讓齊蘭安睡,卻一次次地轉頭向後望過去,藉著看風景的機會瞥向後座上的方淺羽。
不出所料,學霸正靠在藍色的座椅上閉目養神,眼鏡已經被摘了下來,細直的鼻樑上有淡淡的痕跡,頭上的劉海散下來遮住眉毛,立體的五官精緻又嚴肅,似乎是美術館裡面走出來的一件藝術品。
車子顛簸了一下,「藝術品」隨著搖晃,睫毛微顫,似乎要睜開眼睛,頓時讓看得投入的蘇小熊嚇得跳起來,一轉身將整張臉都貼到車窗上,揮舞胳膊指著雪色中冒出來的嫩色尖芽,「哎哎呀,這兒的草可真綠!」
齊蘭沒有料到自己腦袋底下舒適又安穩的熊肉靠枕竟會憑空消失,大驚之下,一頭朝著車子的過道狠狠栽去,立刻就要跟堅硬的地板親密接觸,火星撞地球的恐怖前兆讓她頓時心裡一涼。
「小心!」
一雙有力的大手把齊蘭從下墜的趨勢中撈起,她盯著鼻尖前面的地面楞了一下,轉過頭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
見義勇為的班長大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將齊蘭扶正坐好,卻連一句謝謝都沒換回,只好自己尷尬地咳嗽著,撲上去附和蘇小衰熊,「是啊真的好綠,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齊蘭氣急敗壞地衝上去把這倆一隻真心一隻假意讚美「草綠」的傢伙從車窗上撕下來,「快得了吧,你倆丟不丟人,人家這是麥子!」
一言祭出,舉車皆驚,大家十分默契統一地紅了臉,看外星人一樣盯著齊大千金,說不出話。
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小女生坐在方淺羽的身後,努力了半天,終於弱弱地提出質疑,「這個跟生物書上的圖片不太一樣……」
「那是因為『遺傳那章』的圖片是豐收時節的麥田,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個也許是萌芽階段……」
蘇易的聲音比眼鏡女生還要微弱,但她還是要垂死掙扎挽救自己無知少女的形象。憑借高端到離譜的記憶力回想起高中課本的插圖,彌補一下自己誤導祖國花朵的過失。
方淺羽微笑著看她,溫潤的目光讓蘇易覺得自己臉頰周圍的溫度驟然升高,大大的招風耳朵紅成醬紫色,似乎只要有個風吹草動就能立刻哄地一聲燃燒起來。
突然樹立了「博學」形象的齊蘭坐回自己的座位,翻給蘇易幾個技術含量頗高的白眼。
可惜蘇小熊同志現在還在努力琢磨淺淺到底在笑什麼,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接受齊千金的憤怒與蔑視,一臉憨笑的樣子讓千金同學幾乎想去扯熊的耳朵。
算了,人家好歹是個警察,襲警什麼的估計不是什麼輕鬆的罪名。
剩下的車程越發顛簸而緩慢,司機師傅需要借助齊蘭的指點才能找到準確的岔路。
蘇小熊昨夜小心翼翼呈冰凍屍體狀躺在方淺羽的炕上,從身到心的全面僵硬讓她幾乎一夜未曾好眠,在車子的搖晃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模模糊糊地回憶起昨夜夢中的蘭草香氣。
「好了!車就停在村口吧,我們自己走路進去就好,麻煩您了張叔!」
齊蘭單手叉腰,頗有大將風度地指著一條沒有被大雪覆蓋的羊場小道,「這是進村的必經之路了,大巴進不去,我們先下車!」
蘇易在齊蘭中氣十足的吼聲中清醒了過來,揉著眼睛四下張望的蠢萌樣子,全數落在從後排走上前來的方淺羽眼中,學霸在心中點點頭,真是不枉叫了熊熊,比店裡的玩具熊都萌多了。
熊熊當然沒有看透學霸真實想法的本領,得到方淺羽的注視就很開心地回望過去,純淨無雜質的目光裡面滿滿的都是暖意。
一隻熊掌很自覺地伸出去,挎上方淺羽插進風衣口袋的右手,撒嬌一樣掛住不放。
「那個,我坐太久了,腰酸。」行動永遠快於思考的蘇小熊努力給自己唐突的舉動尋找借口,換來的是學霸輕巧的調侃,「是麼,蘇警官也會累啊,剛剛你跳起來去看『綠草』的時候,身手還是挺矯健的嘛。」
=。=
蘇小熊默,原來你全都看到惹……
進村的小路十分曲折,被曬化的雪水溶進土裡變成稀爛的泥濘,大家走上去深一腳淺一腳,但是探索前進的熱情卻絲毫沒有減退。
齊蘭尚未平息對蘇小熊的滾滾怒火,可也緊緊跟著隊伍,四下好奇地張望,踩著同學的腳印高高邁步,搖搖晃晃竟然別有一番豪邁的況味。
作為本次活動的「負責人」,蘇易拉著方淺羽走在隊伍的最後
,好奇地看著幾個男生在齊蘭的指揮下背著巨大的旅行背包前進。
「淺淺,你說,他們這些小孩子在想什麼,難道包裡背的是帳篷,我們今天需要在冰天雪地裡面,露營了?」
「不知道,但是根據我的粗略估算,按照他們攜帶裝備的數量和級別,如果真的如你所想的話,那明天就要麻煩你的同事們集體出動,過來處理命案了。」方淺羽的神色永遠那麼雲淡風輕,似乎他們所談論的事情跟她自己沒有絲毫關係。
正在大口呼吸新鮮空氣的蘇小熊被學霸一句話噎得一口氣沒上來,很想說我趕腳我的熊生才剛剛開端啊,都沒有戀愛過真的不想死在這些小鬼手上。
「不過你不用擔心啊,」方淺羽逗弄小熊的興致永遠很好,「熊熊應該自帶放凍毛皮的才對,大自然給你的恩賜呢,可不能白白浪費了。」
話音未落,方淺羽纖細的手指攀上蘇小熊的領口,在熊熊大腦當機的一刻捏住她風衣的拉鏈,輕輕向上提起,風衣的領子將蘇小熊的脖子連同半個下巴都緊緊包裹起來,暖融融的樣子讓人看了十分安逸。
澄澈的陽光灑在方淺羽的鏡片上,讓幾乎晃瞎了蘇易一雙熊眼,方淺羽柔和的素顏倒映在裡面,輕輕一晃就帶起一陣漣漪,讓蘇小熊的整副小心肝上都深深地烙上「花癡」的印記。
這也太好看了!
聞著近在咫尺的混著鄉間泥土潮濕味道的蘭草香氣,大腦過熱的蘇小熊找不出任何形容詞來形容眼前的美景,只好憑著自己開了掛的記憶力將方淺羽的微笑一個像素一個像素地記錄下來。
熊掌不受控制地抬起,將方淺羽拉著自己領口的指尖環在掌心,微涼的觸感卻讓蘇易忍不住將手掌收緊,頓了一下,連同方淺羽的手掌一起捧在胸前,想要慢慢將熱量傳遞過去。
雖然表面上鎮定自若,但是蘇易知道她現在十分需要一支強效的救心針,這種程度的狂跳她已經無力承受了,演技什麼的從來不是她的強項!
但手什麼的已經趕在自己的思考能力之前死抓住人家不放了啊,現在突然甩開才是最不可以出現的場景了吧,但是淺淺你總是能辣樣不動聲色雲淡風輕也過於強悍了好嗎。
你除了一言不發安靜地望著我,還有很對可以選擇的情狀,比如輕聲呵斥著「放手!」,比如大力且一臉嫌棄地抽回手扭身走開,比如一個輪圓的耳光抽上來,說點更加傲嬌的台詞什麼的。
學霸的淡定激發了蘇小熊悲觀的發散神經,一臉淒楚的熊熊沒有注意到身後,齊蘭邁著豪邁的步伐直直撞上來,撞開兩人相握的手,又大喇喇地從中間走過去。
高又壯的班長大人緊隨其後,經過蘇易二人的時候不自然地低頭,吭哧了一下擠出一句「抱歉」就又著急地追上去。
雪後的村莊在太陽的照射下清新得讓人心醉,一隊進入「大觀園」的「劉姥姥」被領倒一處破敗陳舊的農家院落停下。
整個院子都堆滿雜亂的農具等物,灰敗一片,唯一鮮亮一些的顏色是正面屋門上掛著的紅布棉門簾,已經洗得略微泛出白色,院子側面的小草棚被大雪壓塌了半邊,無限淒楚地苦苦支撐著僅剩的半邊身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大家面面相覷,竊竊私語,不知道齊蘭的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膏藥。
屋裡面的人似乎聽到了院子裡的動靜,屋門前的破舊的紅色棉簾被掀起,走出來一個蒼老的婆婆,懷裡還抱著一個渾身穿孝的奶娃娃,娃娃的鼻涕掛得很長,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的人,有些不適應,努力往老婆婆的懷裡鑽去。
婆婆看到齊蘭,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掏出手帕給娃娃擦淨了臉上的鼻涕,轉回身對著屋後熱情地招呼,「來來來,孩子們都屋裡坐吧,紅紅,你同學來看你了,出來見見!」
一個穿著臃腫棉衣的小女生從老屋的背陰處飛快地跑出來,匆忙之中都忘記了放下手中的小羊羔,見了齊蘭等人,卻是猛地一愣,想要轉身跑走,手臂卻被齊蘭一把拉住了。
「別走嘛小紅同學,我們今天是特意來找你玩的,那麼遠來,你也得接待一下嘛。」
習慣了齊家大小姐盛氣凌人頤指氣使的蘇小熊十分吃驚,乍一聽齊蘭的話居然有一種富家千金欺凌弱小同學的錯覺,趕緊站在小紅身前準備隨時「主持正義」。
不等那位叫做小紅的同學再發話,齊蘭很豪爽地一揮胳膊,走在最後的幾個男生背著巨大的旅行箱走到前面來,把蘇易連同孫紅都擠到牆角去了,孫紅懷裡的小羊羔有些怕生,咩咩地叫起來。
蘇易還是一頭霧水,只好先幫助孫紅撫慰不安的羊寶寶,伸出熊掌摸摸小羊的腦袋,熱熱軟軟的,好可愛,再摸摸……
孫紅抱著小羊禮貌地躲開蘇小熊的『荼毒』,「小羊不認生人,會咬的。」
蘇易露出尷尬的憨笑,無處安放的熊掌只好伸到腦袋後面去,撓撓。
齊蘭看著蘇小熊的目光裡還是寫滿,「淑女報仇,只爭朝夕」,她衝著兀自憨笑不停的蘇小熊揚了揚下巴,「熊熊姐姐,現在輪到你出點苦力,請不要推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