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深宮慰寂寥5
床榻前有一層腳踏,他站起身,緩步走下腳踏,走到我近前。
我身量小,便仰頭打探他的臉色,見他並未發作,心裡暗自鬆了口氣。他低頭看著我,眼神似是譏諷,又不大像譏諷,一面與我目接,長指扣上我的脈門,一股至剛至純的精氣登時一波一波汩汩湧入我的四肢百骸,不但血疾止了,渾身上下也頓覺舒暢無比。只是他突然離我這樣近,竟叫我有些心慌意亂,空著的那隻小手一時不知該往哪裡擺更合適。起先擺在肚子上,覺得不夠文雅,便再擺在背後,又覺得這樣不是很恭敬,又再拿回來,一來一回,為免被他識破,便裝作順手將他身上那件白色寢衣的衣褶理一理。他笑了笑:「阿宓倒是越來越賢惠了。」那時,我對男子的**尚一無所知,良久之後,他才撫一撫我的臉頰,眸中深淺莫辨,卻不發一言。我臉上紅了紅,一顆心咚咚亂跳,腦子一陣胡思亂想,先想到若是他此時再抱我,我要不要推開他,再一想,男女授受不親,他既然已經有了欽定的帝后,我還是推開他的好,這樣想,心裡又有些左右不定,鼻頭便又不爭氣地一酸。可我等了半日,他卻並未再抱我,我心裡明明也並不想他抱我,這時卻不免有些失望,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將我的手腕一鬆,移步轉身之前,卻換了一副語氣向我命道:「換好衣服便退下。」
我原本正猶豫要不要先開口謝他為我醫好血疾,再一聽他的口氣,臉上便略有些掛不住,當下默不作聲地隨著他的眼光扭頭一看,只見床榻邊的衣架上,不知何時掛了一件同我身上這件一模一樣的衣裙上去。不過,他方才命我換衣服時,口氣比他在沮洳山上和閻君那些人講話時還冷淡,我便按捺住驚喜,也擺出一副我只當他是帝尊,對他敬而遠之的態度,客客氣氣地謝過他。待我抱著乾淨衣裳,正合計在哪裡換上,他已轉過身去,走到一局才下了一半的棋盤前落座,手執棋子只管看著他面前的棋盤,一邊對我沉聲道:「我給你的精氣只是暫時將你的血疾止住,一刻鐘後,血疾便會復發,阿宓若還穿著帶血的衣服出去,想必我身邊這些人都看得出你喝過即翼澤的水。」我並未疑他,當下抿著嘴巴也不應聲,若是換做旁人像他一樣動不動就對我擺臉,我定會與他好生計較計較,可他貴為天地至尊,我總不好也擺臉色給他看,再者,他身上咳症未癒,我且讓他一讓。這樣一想,心裡才好受了些,一面匆匆忙忙將自己身上僅剩的一件底裙除去,一面用眼睛著意瞄著他。好在自始至終他都不曾再看我一眼,這時,殿外遠遠傳進幾聲催人早起的更鼓,他似是笑了一下,眼也不抬地在棋盤上落了一枚白子,道:「心寬之人才能體胖,才幾日不見,阿宓的體態倒又圓潤了不少。」我聽出他這是笑話我的意思,怔了怔,只覺雙頰火燒一樣滾燙。原本打定主意不和他講話,忍了許久,又覺此事事關我一個女兒家的名聲,還是要理論一番才好,於是將才套了一隻袖子的衣裳抱在胸前,轉身反駁他道:「怎會又胖了,我這幾日吃不下睡不著,定是又瘦了幾斤才對。」頓了頓,淚珠在眼眶裡滾了滾,又補了一句道:「即便又胖了,只要阿宓自個覺得好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