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王妃點點頭,歎了口氣道:「好,那兒媳聽老祖宗的。但願如老祖宗所說,等到時日長了,那孩子就能慢慢忘了鋒兒吧。」一語未完,早已又是心痛如絞。
春去秋來,轉眼間,果園裡又是碩果纍纍,只是今年秋,再也沒有人陪著她一起摘果子賣果子了。
沒有了謝青鋒在身邊,羅莞對於賣果子也不是那麼的在意,凡事都交給蔣秋娘和范京范良以及程胖子打理,饒如此,果園的收入也是不菲。尤其是這一次進貢過後,皇帝親封羅莞為皇商,讓羅家果園的果子更是水漲船高。
大夏朝乃至歷史上的第一個女皇商,羅莞可算是為天下女性爭了口氣,一時間成為各處的熱門話題和女子們的偶像。如果是從前,她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得意,然而如今,她心裡卻並沒有多少喜悅之情,果園裡的果子都賣掉後,在鄉下又住了兩天,她便和謝明雨一起回京。
謝青鋒的戰死對謝明雨打擊也很大,再加上翁老太君和徐王妃心中悲痛,因此從那之後,謝明雨偶爾也會偷著進京一次,住到路王府中,安慰母親和徐王妃,對外只說是謝青鋒的忘年交,然而那些在王府裡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家人,心中卻都是暗自打鼓,心想世子爺的這位忘年交和當年的三公子眉眼怎麼就那麼像呢?
到了京城,羅莞把謝明雨和一些果子送給路王府,自己也過去和翁老太君請了安,又和謝玉秋謝玉芳說了會兒話。到傍晚時分,方回到羅府。
羅孚如今還是在國子監,今年秋天他要考舉人,因就住在了國子監裡。輕易也不回家。因此如今家中事情,多是煙姨娘說了算,其它幾個姨娘幫襯著,當然,順便也是監督著。這些失去依靠的女人心裡很清楚,她們如今這還算如意的日子是誰給的。因此半點不敢得罪羅莞,更不敢搞鬼耍滑,羅府下人們的眼睛和嘴巴可都是繼承了從前的「優良傳統」,從不饒人的。
這不,回到房中,剛剛洗了把臉,煙姨娘就過來向她「匯報工作」了。夏日天長,這會兒已是酉時,天色也只黃昏而已。
羅莞一邊聽著煙姨娘的匯報,一面吩咐丫頭們擺晚飯。然後對煙姨娘道:「你處置事情都妥當,小小不然的就不用和我說了,這樣鉅細無遺,我便長三個腦袋,也沒辦法一一照顧妥帖,畢竟我得在果樹上用心思。對不對?」
煙姨娘笑道:「妾身也知道姑娘忙,只是害怕自己有了錯處,寧可先叫姑娘知道,也別讓人揭出來,不但妾身沒臉見姑娘,最怕叫人說姑娘識人不明,把家交給妾身,妾身都做不好,那可不是帶累了姑娘的名聲?」
她說完,羅莞正要再說些什麼。忽然就聽院子裡一聲清鳴,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著面上便現出不敢置信的狂喜神色,煙姨娘就見自家姑娘如同是受了什麼蠱惑似得,站起身便飛奔出門。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及至來到院中,就見羅莞懷裡抱著一隻大鳥,腦袋埋在那隻大鳥的背上,似是正在痛哭。
「啊!」
煙姨娘旋即就認出了這隻大鳥,不由驚訝的摀住嘴巴,上前道:「姑娘,這……這是世子爺當日派人回來送您的海東青?」
「是啊,就是它。」羅莞從海東青光滑的羽毛中抬起頭,吸了兩下鼻子,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這是謝青鋒戰死前送她的最後一樣禮物,當初因為他就要回來,所以才給了海東青自由,卻沒料到,旋即就等到了心上人戰死的消息。如今,海東青不知為什麼又回來了,可把它送給自己的那個人,卻永遠葬身在冰冷的河水中,再也不會醒來。
一念及此,羅莞不由又是悲從中來,這時馨香玉香和張媽等人也都過來了,夕陽下,馨香忽見海東青靠著自己這邊的羽毛似是沾染了血跡,連忙道:「姑娘,這……這海東青好像受傷了。」
「啊?」
羅莞一愣,之前她剛出來,海東青便一頭扎進了她的懷中,倒還沒來得及細看。因聽馨香這樣說,連忙將大鳥轉了個個兒,果然,就在海東青的右邊羽毛上,有著一大片乾涸的血跡,小心翼翼撩開羽毛一看,海東青腿上有個猙獰的傷口,皮肉都向外翻著。
「這……是被人射傷了?」
羅莞只能想到這一個解釋,不過,如果是被弓箭射中的話,那箭呢?箭哪兒去了?
但當務之急不是弄清這傷口的來歷,很顯然,海東青這一次會回來,是因為它負了傷,這畜生也是聰明,知道誰能夠幫助自己,因此立刻「厚顏無恥」的飛過來了,心安理得躺在羅莞懷中,等著她派人去找的大夫上門,只從這一點上,一點也看不出它身為海東青應該擁有的那種「寧死不回頭」的驕傲。
被請來的大夫雖然沒有給鳥治傷的經驗,然而不管是鳥是人,外傷都大致差不多,處理了傷口,包紮完畢後,大夫還開了一張方子,笑著對羅莞道:「在下沒給鳥治過外傷,這方子本是給受傷的人用的,用水煎服了,消炎敗火,姑娘若高興,就看看給這畜生用一用,它也未必會喝。若是不高興,就不用弄了,一般來說,這種兇猛禽類的愈合力比人好。」
羅莞謝了大夫,想想還是給海東青按照藥方弄了藥湯,不過大鳥只是聞了聞,便不屑一顧的甩過頭去,直到廚房那邊送來了鮮肉,它才興高采烈的吃起來。
很快就是五天過去,這海東青果然不負猛禽之名,不但攻擊獵物的時候勇猛,傷勢恢復的速度也很迅猛。
這一次羅莞卻再沒有拴著它,謝玉芳等人知道這畜生受了傷跑回來的事後,紛紛對羅莞道:「姐姐這一次可不能再放了它,若不拴住,只怕它還會飛走,它是哥哥送你的,留在身邊,也算是個念想。」
羅莞卻不同意她們的話,摸著海東青光滑的羽毛,她歎氣道:「我也知道留下它,會給我一個念想。只是這海東青同你們哥哥是一樣的,你哥哥是人類中的英雄,它是鳥類中的英雄,英雄無論何時,都要昂首挺胸,絕不可能做了別人的寵物。就如同你的哥哥,直到戰死,也終是帶著匈奴那個據說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元帥同死。戰場上,這海東青是極好的觀察員,豢養兩隻也罷了,如今在咱們尋常人家,何苦只為了自己喜歡就禁錮了它?若是你哥哥還在世,也必然同意我的做法。」
幾個女孩兒聽她這樣一說,也就不言語了,反正無論如何,只要羅莞高興,能漸漸走出謝青鋒戰死造成的陰影就好。她們都知道當日羅莞在翁老太君和徐王妃面前許下的諾言,雖然感動,心裡卻也為她不平,只覺這樣一個女孩子若真是為了一個尚未定親的男人守寡一生,那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就算是哥哥知道,心中也會愧疚難過的。
由此可以看出,羅莞如今已經完全取代了譚芳蕊在女孩兒們心中的位置,甚至比當日的她還要得幾個女孩子的好感和愛戴。不然的話,人都有私心,羅莞立志為謝青鋒守節,她們也只會暗地裡為哥哥慶幸,可是現如今,她們卻放下了這份兒私心,真真正正替羅莞的終生幸福考慮,如果不是把羅莞視作真正的姐妹,又怎麼可能做得到?徐王妃雖然也是深明大義,內心深處卻還有一點私心呢。
果然如同羅莞所料,這海東青天生就不是個肯安安分分在府裡做寵物的料子。因這一日早上,羅莞起床後到處尋不到它,便知這傢伙是因為傷勢復原,又回歸到了它熟悉的天空上。
若說一點兒也不失落,那是假的。不過從一開始她就料到大概會是這樣的結局,所以倒也不是十分意外傷感。倒是府裡幾個小女孩兒十分遺憾,再不能跑去摸大鳥身上光滑的羽毛了。
第二天,得了信兒的謝家女孩兒們又上門來,紛紛譴責海東青的「忘恩負義」。
就在大家說的投機時,忽然就聽院中一聲清嘯。羅莞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就是謝玉芳和謝玉秋等人,也能聽出這聲音的來歷。因大家不由得都十分驚奇,連忙一齊起身來到院裡,果然,就見那只海東青正從空中落下,嘴裡好像還叼著什麼東西,因為落地動作迅如閃電,所以大家看不清,只看著好像是長長粗粗的一條繩子。
「這畜生,有沒有這麼倒霉啊?剛飛出去又讓人給射傷了?」
聯繫到海東青昨天早上的「不告而別」,今天卻又銜著東西歸來,大家紛紛做出如此猜想。謝玉秋也忍不住笑道:「看來它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不好意思空手來求救,這一回還帶了禮,讓我看看這禮是什麼?」
她一邊說著,就走上前去,然而只走了兩步,便「啊」的一聲驚叫,原來是海東青終於把那禮物給放了下來,這一下眾人看的清楚,那分明是一條有三指粗細的肥大青蛇。
女孩兒們嚇得紛紛後退,海東青在她們對面,歪著腦袋不解的看著,見羅莞也退後了幾步,它還以為主人是不瞭解自己的用意,於是一口叨起大青蛇,又往前走了幾步,更加明確地表達出「主人,這條蛇送給你吃。」的意圖。一邊還拍了拍翅膀:哼!咱可是知恩圖報的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