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人?那不過是隱居後的這些年罷了。羅姑娘,你知道他們從前幹過多少殺人越貨的事情嗎?現在是好人,不代表從前也是。」
謝青鋒今天是下定決心要剷除這兩個土匪,就算沒有羅莞這門婚事,這兩個人也是他心中的刺。小叔叔死的時候,他只有兩歲,真正是連對方的面目都不記得,每當想起可憐的小叔叔,想起祖母和父親年節時的暗中垂淚,他就恨不能把天下的土匪全都一把火給燒了。
「他們從前,也是好人。」
忽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謝青鋒和羅莞抬頭看去,就見一直站在范京身旁的謝明雨終於一步跨出來,他目光複雜的看著謝青鋒,好半晌,才沉聲道:「我可以作證,他們從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就算殺過人越過貨,可他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越的,都是該越之貨。他們是青狼山上的人不假,但他們從沒和青狼山的土匪同流合污過。」
這話聽起來明明是顛倒黑白的,然而卻意外的竟是擲地有聲,一時間,別說羅莞蔣秋娘等,就是謝青鋒,面上都有一絲驚異之色,好一會兒後才挑了挑眉,冷笑道:「叫你這麼說,還要律法做什麼?人人都有自己的判斷,人人殺的,都是該殺之人,越的,都是可越之貨就是了。」
謝明雨正視著謝青鋒,沉聲道:「襄陽府知府的小舅子常六山,魚肉鄉里橫行霸道,曾經在插柳村逼姦少婦不遂,便將其殺死;也曾強搶民女入府中,之後女子被折磨致死;還曾因為秀才羅利之妻美貌,便設計侵吞了羅家家產,逼死羅利強奪其妻。這樣的人。是否死有餘辜?可那時襄陽知府在襄陽府一手遮天,這常六山,後來是被阿良所殺。他搜刮的給襄陽知府賀壽的禮物,也是被我們所奪。之後和其它財物一起,於十五年前長江決堤時,全部拿去買米糧賑災。還有廬州鄉紳季有財……」
范京范良的過往,此時被謝明雨娓娓道來,只將一眾人等都聽住了。就連謝青鋒,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謝明雨所說屬實。那這些人還真是該殺之人,這些貨還真是該越之貨。只是他當然不肯因此便放過范京范良,於是冷笑道:「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十幾年前的往事。誰知是真是假?」
「以世子爺的勢力,要調查十幾年前的舊事,又有何難?更何況,你不是還能夠動用錦衣衛的人手嗎?」謝明雨淡淡說著,然後又鄭重道:「當然。雖是如此,我們的做法也終究不妥。只是法理外還有人情,能否請世子爺看在他們並沒有做過十惡不赦壞事,如今又已經隱居十幾年的份兒上,網開一面?」
「如果我說不能呢?」
謝青鋒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就向羅莞看了一眼,卻見她也正在無奈看著自己,一隻手揉著額頭,顯然也是為難之極。
「世子爺,算我們求你,這件事,應該只有你知道吧?世上行兇作惡的土匪何其多?你去管管那些人啊,不要老揪著已經從良的兩位莊主不放好不好?」羅莞幾乎是用上了哀求的語氣,沒辦法,理不在自己這邊兒啊,她也不能不講道理不是?
謝青鋒皺眉,那個謝明雨不像是在說謊,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兩個隱居十幾年的土匪也沒必要不依不饒的。只是,從私心而論,他是真不想放過對方,不僅僅是因為今天他們險些害了羅莞的終身,而是放了他們之後呢?再讓他們去給羅莞說親?他可不認為那兩個人會因為自己「心慈手軟」就感恩戴德,積極撮合羅莞和自己在一起。
只是羅莞都這樣說了,如果自己還一步不退的話,是否會傷她的心呢?畢竟謝青鋒自家知自家事,他恨土匪是不假,但對范京范良的打壓,卻有很大程度是因為私心。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與其讓這兩個人繼續幫羅莞說其它親事,倒不如背著羅莞的一時怨恨,一勞永逸。畢竟在律法上,這兩個人有可抓的理由。羅姑娘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即使一時會恨自己不近人情,然而時日久了,自己多和她相處些時日,她大概也就會心軟。大不了將來兩人在一起之後,再酌情放了他們就是。
這樣一想,謝青鋒便下定了決心,只是還不等開口,那邊的謝明雨已經察覺到他越來越冷酷的目光,這聰明男人心裡當即一緊,知道這位百戰殺神今天是定要把戰場上的無情給進行到底了。
因此不等謝青鋒說話,謝明雨便先開口道:「可不可以問一下,世子爺因何對土匪深惡痛絕?我的兩位朋友,並非大凶大惡之輩,他們手下沒有一條冤魂,你何苦對他們不依不饒?莫要告訴我是因為維護國法公正,就像剛才羅姑娘所說,不知多少人正在踐踏國法,你根本沒有必要揪著兩個隱居十幾年的人耍威風。」
「明雨,不必說了。」
卻見范京走過來,輕輕握住他的手,鄭重道:「世子爺要拿我們,我們伏法便是,你好好在這裡。若上天眷顧,我們還有走出牢門的一天,我定然回來找你;若是沒有那一天,看在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望你幫我和阿良收屍,每年清明,給我們帶壺酒,放心,我在九泉之下等你終老,來和我相聚。」
「大莊主……」羅莞急得跺腳,謝青鋒也皺眉,他倒沒想到范京會如此乾脆,不過轉念一想,卻也釋然,江湖人,管他是好是壞,這點血性骨氣總該有的。
謝明雨深深吸一口氣,目光在范京臉上靜靜凝視著,好半晌,他才苦笑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依然不肯給我一絲機會。好歹你也是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怎麼心眼兒就這樣小?有時候想起你這份兒霸道,我真是恨得咬牙切齒,偏偏……又離不開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卻聽范京霸道道:「沒錯,我便是這樣小心眼的男人,我寧可死,也不會給你一絲機會,你生是我的人,死就得是我的鬼。」
劇情再次發生神轉折,只看得羅莞等人都呆住了,還不等反應過來,便見謝明雨後退了一步,淡淡道:「是嗎?你不肯給我機會?你如今憑什麼還說這樣的話?難道你忘了?我已經種出了你要求的果子,我如今是自由身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所謂機會,已經是掌握在我手中,而不是在你手中了。」
范京面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猛地上前一步,抓著謝明雨的肩膀大叫道:「明雨,你不能這樣做,你隱姓埋名了十幾年是為什麼?你不要因為我……」
「用不著你管。」謝明雨卻一下子掙脫了范京,他又退後幾步,目光如水般溫柔,看著范京道:「你能不能相信我一回?我可以處理好的。」
一句話,便讓想要撲上前的范京止了步子,他靜靜看著謝明雨,目光中有愧疚,哀傷,憤怒……總之這目光讓羅莞真正明白了什麼是五味雜陳柔腸百轉,她簡直不敢想像,究竟這兩個人有什麼秘密,才能讓范京的目光如此複雜。
「青鋒是嗎?你跟我過來。」
卻見謝明雨再不看范京一眼,扭頭對謝青鋒說了一句話,然後他頭也不回的就往屋裡走,想了想又站定腳步,對羅莞道:「羅姑娘也進來吧,不然只怕你要被好奇心殺死了。」
羅莞臉一紅,沒想到這個時候了,謝明雨竟還有心思開玩笑。不過就像對方說的,如果不弄明白這其中來龍去脈,她真會被好奇心殺死的。
於是立刻果斷跟上,走了兩步,回頭發現謝青鋒還站在那裡,她便皺了皺眉,招手道:「世子爺,你不敢來?」
開什麼玩笑?自己是百戰殺神啊,竟然被認為不敢過去?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謝青鋒冷哼一聲,也邁步跟了進去。
剩下一院子人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好半晌,范良才沮喪的垂了頭,他根本不敢看蔣秋娘,覺得自己現在在對方眼中應該就是凶神惡煞般的存在,別提以後能不能如願以償了,只怕這件事後,對方就會帶著兒子女兒逃開得遠遠地。
范京心思卻全都在謝明雨身上,想到那屋裡可能出現的對話和情形,他的拳頭不由得緊緊握起,指甲把手心都掐破了,只有這樣,他才能控制住自己衝進去的衝動,他不停告訴自己要相信愛人能夠處理好這件事,卻仍是免不住擔憂。
「大莊主,二莊主,他們看上去還要談一會兒的樣子,不如你們先在這裡坐一坐吧。」
忽聽蔣秋娘開口,范京也就罷了,范良這一下可真是喜出望外,不停點著頭,就好像是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大狗,忽然間主人又回來,告訴他剛才只是去辦了點事兒,讓它先在這裡呆著而已。
ps:
呼呼,從最開始就鋪墊的謝明雨的身世,終於要揭開了,雖然大家其實都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