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明二年三月十八日,鳳翔節度軍行軍司馬李昌言及其弟李昌符叛,挾裹壽王,欲廢帝而立之,謀本在三月二十日也。時李昌符知鳳翔空虛,乃領本部兵馬而擊鳳翔,不待謀定之日也。候事起,白虎軍整編未成,不及阻攔,李昌符遂入鳳翔城中,欲入行宮而弒君。帝聞急報,親領三千烈血衛以擊敵,斬李昌符,斬首兩千,行宮之危遂解。眾皆以為可令白虎軍守城以待三衛軍之還。獨帝、烈血衛都尉龔索以為不可,懼叛軍之劫掠四方也。帝乃引軍以擊叛軍大營。大破之。帝親冒鋒矢,以擒李昌言,問之曰:「朝廷何負爾等也?竟至叛逆?」昌言辯曰:「吾家將領世代傳軍,金帛財貨不可勝數,朝廷奪之,得能不叛乎?」帝怒而斥之曰:「金帛財貨,皆爾等自取,非朝廷所賞,亦非庶民之所奉,朝廷奪之,是撥亂而反正也!汝為一己之利,而抗天下萬民之利,此所謂悖天理而逆人道也。今朕破之,是順天而應人也。汝知之乎?」昌言不能對,唯愧然俯首耳。
——《唐書*世祖襄帝本紀》
鳳翔節度軍李昌言的叛亂,在鳳翔並沒有激起太大的波瀾。這是一場規模很小,也很不成功的叛亂,發動十分倉促,而平定也非常迅速,甚至都沒等到三衛軍的返回,大局就已經底定了。
李昌言的弟弟李昌符的衝動,葬送了他們兄弟籌劃已久地「大事」。這一點一直讓已經淪為階下囚的李昌言耿耿於懷。然而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即使他真的等到預定的那一天發動,他也不會有成功的可能,甚至可能失敗的更快。
受到叛亂影響的人不多。李儼並沒有對所有涉及到叛亂地人都使用殘酷的手段對待,處理得相當低調。只有直接主動地參與叛亂地人被斬首,其家庭被株連。那些不滿皇帝對付那些欲投降黃巢的官員時波及到自己而參與叛亂的人,這一次並沒有象上次那些軟骨頭官員一樣那樣得到寬厚的處理,直接都被全體處以極刑。以為私心自用者戒。這些人加起來,也就不到一百人左右。這已經相當寬厚了。要知道古代謀反乃是大罪。只需要稍微嚴酷一點,殺得人都能上萬。這一次才殺不到一百人,其親族並沒有同樣處以極刑,而是流放、下獄、充軍,株連也並不廣,也算得上那些參與謀反者族人的幸運了。
這一次,鳳翔節度軍高級將領基本上被一網打盡。而中下層將領和普通的士卒卻不受影響,鳳翔節度軍一直以來沒有進行的整編也正式開始進行。挾平定叛亂地餘威,整編工作進行得很順利。等到整編工作完成之後,任誰來都沒有辦法煽動他們叛亂了。
這一次的叛亂,明眼人也都看到了皇帝親自領兵上陣,剿滅叛亂,其英明決斷處,儼然有太宗遺風。有的人因此對皇帝信心大增。有的人卻認為,皇帝並非將領,不用親自上陣與將領爭功。
為了這個還掀起了一場大辯論,不僅是鳳翔,大唐朝廷還能控制的其他地方,也都議論紛紛。李儼自己對這樣的辯論卻不置可否。當鄭畋問到他對此事的處理意見時,他只說了一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鄭畋也心領神會,朝廷並沒有對這些議論採取什麼措施。一時間,大有廣開言路的氣象。這都是後話了。
總之,皇帝地英明神武形象,已經漸入人心。尤其是曾經作為李昌言心腹親兵的余昌受到朝廷嘉獎,賜予他三等寶劍忠勇勳章(軍人的最低勳爵),說他是朝廷在叛軍中的眼線,為朝廷迅速剿滅叛亂立下大功。李昌言此前的反跡並不明顯。朝廷竟然就已經在其軍中設下眼線。並在此時公開嘉獎,成為新的勳爵制度公佈後獎勵地第一人。威懾某些別有用心者之意不用言表。有些心懷異志的人,因此暗自驚懼,從此息了那份不軌之心。而另外一些人,卻隱藏的更深,形式更加小心。朝廷的局勢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卻有無數暗流在悄悄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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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泰宮內的議事大堂上,行朝正在進行早朝。
安泰宮現在雖然是行宮,以前不過是節度使的府邸,並沒有議事的宮殿。擴建行宮的時候,李儼也以節儉為由,拒絕了對行宮大興土木。其結果是,行朝的早朝,就只能在以前節度使的議事大堂上召開了。
幸好這議事大堂地方並不狹窄,用來作為大唐正式地早朝場所固然不行,但作為行朝地議事所在,倒還勉強夠用。
現在,朝堂上的唯一大事,當然就是剿滅黃巢了。黃巢不滅,朝廷地威信始終受到懷疑——雖然這種懷疑以前已經逐漸產生,但朝廷如果不能迅速地剿滅黃巢,那麼這種懷疑就將得到最大的證實。
現在天下大亂,黃巢未滅,朝廷的威望已經降低到了最低點,政令不行,並不是改革的最好時機。
在這當口,李儼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整軍練兵,一定要在剿滅黃巢的時候,讓哪些應召而來對付黃巢的節度使們瞭解到朝廷軍隊的強大。只有這樣,才能為朝廷以後的改革打下很好的基礎。
所以,李儼首先關注的就是白虎軍團、鳳翔節度軍的整編情況。自從十八日夜三衛軍回到鳳翔後,整編工作就全力進行了。
這一次的整編,完全由赤衛將軍方徹主導進行。軍機省的人,無論是總參謀部還是總後勤部,都只能作為協助人員,聽其調動。至於已經失去軍訓講武權力的兵部,原有地管理軍械的司庫司、管理畜牧的司駕司被拆並到軍機省總後勤部。管理軍政的武部司被拆並到軍機省總參謀部,只有剩下的從事軍籍管理的司域司派出了幾個書令史(初級管理員)和典事(文書員)、錄事(眷寫員)紀錄軍籍變動了事。實際上,此後的兵部除了發出徵兵令外,就只剩下這個功能了。
方徹為人柔中帶剛,心思綿密,很會處理人際關係,行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很有大局觀念。正是進行整編地最佳人選。自他開始整編以來,進展非常得快。
每天早朝開始的時候,李儼問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整編的進度,今天也不例外。
只聽方徹說道:「原來的白虎軍團的整編基本上已經完成,各級將官和士卒已經適應了訓練強度,從即日起。開始按照陛下親自頒發的作訓手冊進行訓練,不日即可形成戰鬥力。而鳳翔節度軍也按照白虎軍團編製拆分重組完成,經過擇強汰弱,有四萬兵馬留存。其中,臣在原白虎軍團中選拔最為悍勇者一萬人組成一師,為白虎軍團直屬師。因地位特殊,顧請陛下賜名。原白虎軍團的其他兩萬人編為第一師、第二師。鳳翔節度軍選入白虎軍團的四萬人,則分別編成第三師、第四師、第五師、第六師。經過一段時間地適應性訓練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師就可以按照作訓手冊進行訓練了。預計形成戰鬥力,需要三個月。」
李儼嘉許道:「方卿,你做得很好。希望你能夠再接再厲,再立新功。」頓了頓又道:「至於白虎軍團直屬師,朕就賜名為白虎師,以其軍團之名為名。散朝後朕要為白虎師親自書名、賜旗。」
說到這裡。想起後世的競爭機制,又道:「至於這個白虎師的名字和直屬師嘛,以朕看來,一成不變也是不好。畢竟現在白虎軍團未經大戰,白虎師也寸功未立,直接就讓這個師成為直屬師,似有不妥。不如讓他們以軍功而論。哪個師作戰最英勇,哪個師在戰鬥中表現最好,就讓這個師做直屬師,擁有白虎師之名。作為英勇者的榮譽。而原來的白虎師。就接替新白虎師以前的番號。方卿,你是軍中大將。朕的這個方法你認為怎樣?」
方徹道:「久負勇猛之名,難保有些人會產生懈怠之心。現在以軍團之名和直屬師的地位作為最英勇者地獎勵,這樣一來,非白虎師的士卒為了爭奪白虎師之名必將踴躍作戰,一往無前。而白虎師的士卒也將會全力以赴,以保全白虎師之名。陛下這個方法必能大大提高軍隊的士氣和戰鬥力,實在妙不可言。陛下果然英明。」
「嗯,話雖然是這樣說,不過一切還需要經過實戰的檢驗,就暫且在白虎軍團中試行吧。如果真的有效果,那麼就可以推廣到日後建立地其他三個軍團,成為定例。而眼下的三衛軍中,以赤衛軍地位最高,近衛軍次之,鐵衛軍再次之。朕以為,這樣的方法也不妨在三衛軍中實行,最勇猛,戰功最多的一軍,賜以赤衛軍之名,次之者賜以近衛軍之名,最差者則賜予鐵衛軍之名。方卿,你是赤衛將軍,你反對這樣做嗎?」
方徹還沒有說話,一旁站力的鐵衛軍統領鐵衛將軍趙德已經迫不及待地出班道:「陛下,臣完全贊同!」
趙德性格直爽,生性好強,本就不忿自己只能成為鐵衛軍統領,眼見自己還有機會翻盤,哪裡不大喜若狂?忙不迭地出聲贊同,連上朝的禮儀都不顧了。也是現在行朝百廢待興,官員不足,不然殿中侍御史就要彈劾他君前失儀了。
李儼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為忤,笑罵道:「偏你這個潑皮,如此迫不及待,朕可沒有問你!」
趙德抓抓頭皮,訕笑而退。一面給旁邊的近衛軍統領近衛將軍胡昊使眼色,讓他也出演贊同。
胡昊為人木吶穩重,等閒決不輕易出言,此時毫無反應,只急得趙德暗中跳腳不已。
卻見方徹臉色不變,一點都看不出有可能失去赤衛軍統領之位帶來的影響,淡淡道:「陛下。只要這樣地爭奪不影響三衛軍地和氣,不至於互相攻訐,臣不反對對三衛軍行事這樣地制度。」
李儼點點頭:「很好,方卿大有心胸,是國之干城。那就這樣定下來吧。方卿、趙卿、胡卿,你們三人下去後跟其他人好好商議一番,想出個萬全之策來。再呈報給朕審核通過後施行。方卿,還有什麼事情要奏的?」
方徹道:「按陛下定下來地編製。白虎軍團尚有三萬人的缺額,不知道是否要徵召新兵入伍補充,請陛下示下。另外還有白虎軍團的正式統領白虎將軍地人選,尚待陛下定奪。」
李儼搖搖頭:「白虎軍團乃是四大中央軍團之一,直接徵召新兵入伍,難以保證其戰鬥力。這三萬人的空額,暫時就讓他空著吧。至於白虎將軍地人選嘛。中衛副將孫麟!」
「臣在。」站在武將中間的孫麟連忙出班回道。
「你在暫時統領白虎軍團時,於鳳翔節度軍作亂的時候穩守鳳翔,清剿潰兵,保護眾臣,城中井然有序,毫無亂相。實有大功,故擢升其為白虎將軍,統領白虎軍團。」
「臣領旨。謝恩!」
孫麟對這一命令早有準備,當下平靜的跪謝。耳邊傳來李儼的聲音:「從前白虎軍團整編為萬,故鳳翔安危,皆賴三衛軍守護。然值此危難之際,三衛軍戰力強悍,朕有大用。不能困守鳳翔一城。只因白虎軍團整編未成,不得不然耳。如今白虎軍團直屬師,第一師、第二師都已經整編完成,初具戰鬥力,故從此以後,令卿統領白虎軍團守護鳳翔行在安危,加汝鳳翔城守之職。望卿恪忠職守,勿負朕望。好了,你回班吧。」
孫麟領旨退回班中。如今他從原來的一個僅僅掌管一萬人馬的中衛副將提升為手握七萬大軍地白虎將軍,更成為鳳翔城守。直接掌握鳳翔城的安危。地位重要。大堂中的好多大臣大臣不由暗暗起了結納之心,以為自己日後危機時的安危張本。下朝後孫麟接到眾多大臣的宴請。一時間炙手可熱,不提。
卻說方徹奏事以畢,宰相鄭畋、王鐸、蕭遘等人出班奏報召集天下兵馬討伐黃巢事宜,說道這個節度使帶多少兵馬前來,那個節度使帶多少兵馬前來,某某上表大表忠心,某某屯兵某處,猶疑不前等等,一時間也難以盡述。
當說到當前實力最為強大,手握十幾萬重兵的淮海節度使高駢時,李儼不抱信心的問道:「朕遣使趣高駢討黃巢,使節道路相望,彼仍不出兵。現在他改變主意沒有?」
幾位宰相面面相覷,良久王鐸才回道:「回陛下,高節度可能因為十幾萬大軍出發所需糧草輜重甚多,一時間難以準備周齊,所以還沒有出兵。但臣相信高節度深受國恩,也曾經在討伐偽齊亂軍的時候立下戰功,必不會有負陛下厚望。相信過段時間,高節度一定會出兵……」
他不說還罷,一說李儼就想起那個差點掠走顏令賓,讓自己喪命地高衙內,頓時期不打一處來,一把打斷了王鐸的話:
「過段時間?哼!你要朕等多久?年前朕就已經催過他,都過了幾個月了,怎麼還沒有動靜?朕給他加官晉爵,賜他莫大權力,他就是這樣回報朕的?難道他以為朕要掃滅偽齊,非他不行嗎?朕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天下少了他高駢,大唐就要滅亡了!」
說到最後,李儼猛地站起身來,狠狠一拍御案。只聽啪的一聲,竟然將御案拍成兩斷,原本放在御案上的文書等物,紛紛滾落在地,發出清楚地響聲。
滿朝文武,靜若寒蟬,無一人膽敢出聲。
這是李儼為君以來的第一次大發雷霆。這帝王之怒,果然聲勢不凡。
王鐸只覺得兩股戰戰,硬著頭皮道:「陛下息怒,臣以為高節度並無此心,要不陛下再派人催催?」
「夠了!」李儼越發怒不可止:「朕堂堂一國之君,還要低三下四的去求一個臣子,那朕當這個皇帝還有何用?不如乾脆讓高駢做這個皇帝好了!王相公,你以為如何啊?」
這誅心之言讓王鐸嚇得話都說不清除了,腳一軟,跪倒在地,含含糊糊的道:「臣不敢……臣不敢……」
李儼怒火稍歇,冷冷道:「王相公,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跟高駢老賊之間有過什麼勾當你以為朕不清楚麼?羅郎中,你跟列位臣工說說他跟高駢最近在討論些什麼?」
羅隱雖然是鷹眼營之首,不過這是不公開的機構,他公開的身份,是軍機省總參謀部軍情司郎中(即司長),為正五品的官職,正好能夠上朝。只不過他自掌握鷹眼營以來一直十分低調,基本上沒有在朝會上發過言。
眼下,見李儼點名要他發言,當下出班道:「回陛下,自王相公來鳳翔之後,與高駢來往書信凡二十七封,從第十五封起,就開始討論王相公的小女兒與高駢之子的婚事。」
王鐸聞言,面無人色,癱軟在地。只聽得李儼地聲音從堂上傳來:「王鐸,你都聽清楚了?」
「臣該死……臣該死……」王鐸慌忙磕頭,連連謝罪。
李儼道:「哼!現在知道該死了?你跟高駢約為姻親地時候怎麼沒這麼想?」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鄭畋說話了:「陛下,王相公一直以來,對朝廷忠心耿耿,並無二心。高駢雖有擁兵自重之嫌,但畢竟還無反心,朝廷也未奪其職。故王相公與高駢約為姻親,只是朝廷官員私下地正常交往,並無對陛下不忠之意,請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