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秦昭皺著眉,看著穿了一身素服,一臉討好地看著她的甄友謙,簡直無法想像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把馬屁拍的這麼理直氣壯。
「這蓮花冠雖然精緻,可也要看戴在誰的頭上,也只有像仙師這樣的道法深厚的人物,才配得上!」
秦昭真有些想不明白甄友謙的腦回路,這傢伙不是一向都是無利不起早麼?就算想繼續保持跟連瑜的關係,或者是知道她手上生意不少,想在生意上與他們的合作,也不用趕在這個時候啊!父親才剛剛去世,這傢伙這麼急赤白臉的過來送禮,好吧,我必須承認,他表現的足夠了,就算婉娘再混賬,她也還是樓可以勉強把這個姐夫當自家人的。
就如甄友謙無法想像這世界上居然會有不想做皇后的女人一樣,秦昭也推測不到甄友謙居然是抱了奇貨可居的念頭來討好她的,這可真是個美妙的誤會。
當然,甄友謙也不是專門來送禮的,人家剛死了父親,光送禮算怎麼回事兒?慰問什麼的少不了,陪著掉眼淚也是一定得,最後拍著胸口保證自己只要有時間就一定去多看望秦明,再說他丈母娘還住在秦府呢,作為親戚幫忙照料那是份內的!
秦昭的緊繃的神經終於稍微鬆下來一點兒:不管甄友謙的人品如何糟糕,不管他有多麼的無利不起早,但起碼對秦家來說,他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親戚,到這個地步,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能走到這裡來,對她說這句話,那就夠了:誰沒有私心,難道還能指望世上的人全都一心一席不求回報的對待自己麼?人家或許另有所求,可是起碼人家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了,伸出手了,這就夠了。
送走了處於極度亢奮狀態的甄友謙,秦昭歎了口氣,人情冷暖莫過於是,家裡那邊或許還有人過去看望看望秦明,自己這邊可就真的人門可羅雀了:皇帝新封的郡君,又是才為國捐軀的重臣的女兒,如今又是為國祈福才出家的,可她到底是為什麼過來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她畢竟是抗旨了的,或許沒人敢招惹她,但這個當口,大概也沒幾個人敢過來看她——儘管皇帝恐怕根本沒心思計較這個。
道姑打扮的琥珀問秦昭:「姑娘,晚上吃點什麼?」
秦昭搖搖頭:「我不餓,你們吃吧。」
琥珀繼續勸道:「姑娘,你都兩三天沒好好吃東西了,這麼下去怎麼成?早上吃的都吐了,這會兒您好歹再吃幾口啊!」
秦昭搖搖頭:「我真不想吃,我覺得我就算吃了,也會又吐出來的。」
琥珀忽然哭了起來:「姑娘,你要是難過,就哭吧,這兒沒有別人,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別這麼憋著了,老爺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麼傷自己,姑娘!」
秦昭扭過頭來,看向琥珀,這個跟在她身邊,照顧了她十幾年的大姐姐。她呆了半晌,然後輕輕說:「我也很想哭的。」
「可我哭不出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心裡頭明明難過的快要瘋了,可我就是哭不出來。」她呆呆地看著窗外:「我知道我應該吃東西,可是也一樣沒用,只要吃下去就會吐出來。」
她扭過頭,有些無力地坐回到椅子上:「琥珀,你知道麼,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就如行屍走肉一樣,哭不出來,也吃不下飯,看什麼東西都像隔了道玻璃似地,聽到耳朵裡的聲音,也總要想一想才知道是什麼意思……」
「琥珀,我是不是快死了?」
琥珀撲上前來,抱著秦昭嚎啕大哭:「姑娘,姑娘,你別說傻話,我去給你請大夫,你這是病了,姑娘,你別怕,我去給你請大夫。」可話音未落,秦昭已經癱倒在她的懷裡。
秦昭是在一片嗚嗚咽咽地簫聲中醒來的。她抬眼看去,正看到在憑窗而立的一個修長的背影:「無瑕哥哥,你過來了。」
連瑜放下蕭,轉過身:「嗯,過來了。」
兩個人看著對方,好半天,秦昭才輕聲問:「哥哥剛才吹的曲子叫什麼名字?我從來沒聽過。」
「叫長相守。」連瑜慢慢走到她的床邊,俯□來,伸出手來摸摸她的頭:「好了,總算退燒了,你知道麼,你要把我嚇死了,你燒了整整兩天兩夜,琥珀找到我家的時候,哭的都說不出話了。」
秦昭打斷了連瑜的話:「無瑕哥哥,你還好麼?」
連瑜愣了一下,隨即垂下了頭:「我還能怎麼樣,挺好的。」
「孩子呢?」
「芳姐跟巧巧帶著呢,也挺好的,就是有點愛哭。」
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秦昭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哥哥別太難過了,保重身體。」
連瑜歎了口氣:「你才該保重身體,你昏迷了兩天,我硬是不敢告訴阿明,那邊一直哄著他,絆著他不讓他過來看你,要是讓他知道了,該多擔心。」
秦昭的嗓子乾啞的厲害,她嗯了一聲,連瑜問:「餓了吧?我讓她們給你端點粥過來?你睡著的時候給你餵了點,琥珀說你之前就有兩三天沒正經吃東西了,你看你都瘦成什麼了?你可真是不病則以,一病就嚇死人!我早聽人說過,身體好的人,但凡生病,那一定是非常嚴重撐不下去了才會倒下去,肯定厲害,這話一點都沒錯,你看你,上次生病的時候就是一倒下兩三天醒不過來,這次又是這樣!你的身體啊,就跟你的性格一樣,強的厲害,非要把自己逼到絕路上!」
秦昭木木地看著連瑜,連瑜說到最後幾句的時候,她只覺得連瑜的嘴巴在動,她卻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她腦海裡似乎只有那一句話「上次生病的時候」
上次生病的時候,那是什麼時候,那是為了什麼?腦子好亂,她想不起前因後果,眼前只有秦節那亂七八糟沾在一起的鬍子,還有看到她醒來,那又是驚喜又是老淚縱橫的模樣:「阿昭,你可算醒過來了,嚇死爹爹了!」
秦昭猛地抖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看向連瑜,不確定地說:「無瑕哥哥,我做了個夢,我夢見皇帝給我賜婚,我抗旨了,然後我夢到邊疆傳來戰報,說爹爹死了。」她倉皇地東張西望,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她的嘴唇顫了顫,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夢,對吧!」她不等連瑜回答,掀起被子往床下走去:「不行,我要回家,阿明一個人在家,他會害怕的,我怎麼這麼蠢,我怎麼這麼混賬,我怎麼會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連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別胡鬧,你快躺下!」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秦昭大叫起來:「爹爹回來會找不到我的,我得回家,我得回家!」她的動作猛地僵住,然後眼淚如決堤一般流了下來:「爹,爹,爹!」
秦昭淒厲地喊了起來,她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著,她瘋了一樣地捶打著攔著她的連瑜:「你給我走開,走開,走開,我要回家,我要我爹,我要我爹啊!」
連瑜把秦昭摟在懷裡,任她捶打自己,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阿昭別哭,別哭,你先養病,等病好了再回家好不好,阿昭,阿昭?」
連瑜低下頭,然後猛地抬高了聲音:「琥珀,快叫太醫!快叫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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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艷輝垂首站在楊蒙面前,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堅持著:「父皇,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我保證不會跟她說什麼,我就看她一眼,父皇,就這一次,我保證以後也不會跟她來往!」
楊蒙抬眼看了看他:「你過去,她的病就能好了麼?還是說,你準備學陸游,說上一通狗屁倒灶的廢話,直接把她逼死?」
楊艷輝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楊蒙點下頭,繼續拿硃筆修改奏章:「我還活著呢,你就忍不住想要找她,我要是不在了,是不是你準備立刻就立她為後?」
楊艷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兒臣不敢!」
「不敢就好,老老實實回去念你的書,我已經叫御醫過去給她看病了,不會有什麼事兒的。你要是真為她好,就少招惹她,等你登基以後下道旨意,准她還俗嫁人也就是了。還是說你準備弄得滿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對她舊情難忘,讓她徹底嫁不出去?」
楊艷輝的嘴唇顫了顫,終於無力地垂下了頭:「兒臣明白了。」
楊艷輝從楊蒙的書房裡走了出去,慢慢地走到花園裡。春天的御花園,草長鶯飛,花紅柳綠,燦爛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溫暖。
「十二郎,你要是敢朝三暮四,我可就不要你了。」
「十二郎,等以後,我們把母妃也接出來一起住吧……」
「十二郎,你要是考到前二十名,我就把那匹小馬送你啊!」
「十二郎……」
「十二郎……」
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叫他十二郎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最後那幾個字是「保*護*傘」,強迫症不要繼續想了哈哈哈,沒辦法改,又在網審……我實在是沒辦法了,現在寫錯了字就改不成,每次想改的時候都在網審——只能過幾天才能改前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