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瑜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毛病,幾年前大夫說他身體虧損,不過那時候他養得很好,狀態恢復的還算不錯。連瑜在那場大病之後,是相當注意身體的調養的,他的身體已經成年,又不再縱情聲色,雖然有幾個妾,但實際上他的性生活頻率跟大部分同齡的一夫一妻的家庭沒什麼差異,甚至更少——他太忙了,大部分古人總是一窩一窩的生孩子,除了沒有計劃生育以外,何嘗不是因為缺乏娛樂,夜生活只剩下滾床單這一項?這種情況下,女人三年生兩個,五年抱三個,也就沒啥稀罕的了。連瑜的生活卻沒有那麼閒,他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天黑後才忙完工作,回到家裡已經累個半死,這種情況下,滾床單的興趣被降到了最低點,他這方面曾經虧損的東西,也慢慢地被養了回來。
本朝的政治家沒有退休年限,而後世的政治家何嘗不是這樣?政治家們的平均壽命永遠絕對是超過,因為他們的身體是精心護理出來的。這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他們有權力,所以有資格調用最高明的醫生,最優質的食材。
連瑜的物質水平相當好,又注意養生,雖然工作繁忙,但是健康水平還是不錯的。但是最近這幾個月,他確實太累了,光是鞏縣,他前前後後就跑了四趟,家裡面一團糟心事兒,最近這兩個月燕惜惜的身體狀況又成了懸在他頭上的刀,他心裡頭一直有一把火在燒著!在燕惜惜死的這一刻,這把火燒的他起了一嘴的燎泡,然後,秦家的消息猶如一盆冰水般,潑在他的身上。讓兩天兩夜沒合眼,一直沉浸在痛苦中的他徹底撐不住了。
連瑜並沒有在床上躺很久的時間,太醫經過檢查,確認他只是急火攻心,吐血也不過是肺熱,嚴重性並不比因為熱毒流鼻血高多少,沒什麼大礙。
連瑜從床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兒,便是不顧勝男麗蘇的阻攔,直奔秦家而去。
秦家已經是一片素白。
家裡只有一個秦明,秦昭已經離開了,她在這一天的上午,已經去了道觀。
連瑜木呆呆地看著一身麻衣,跪在靈位前燒紙的秦明,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劇烈地跳動著。
他答應過秦叔叔,要好好照顧他的一雙兒女。
可他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
秦大夫人帶著蓉娘紅著眼睛過來跟連瑜打招呼,她一聽說秦家出事兒的消息,就趕緊趕了過來,秦昭正好要去道觀,臨走前拖她照顧秦明。
秦大夫人從來不是什麼有主心骨的人,也並不能幹,可有她在,這個家,就勉強還像個家,起碼有個長輩,有個親人在這裡。
許繼這兩天一直在跑前跑後的幫著處理各種事情,這會兒見連瑜過來,知道他家裡出事兒,安慰了一句,便又跑去安排事情。秦昭一走,這個家沒了主心骨,僕人們人心惶惶,家裡亂七八糟的。
連瑜在家裡轉了一圈,越發覺得淒惶的厲害,悲傷的厲害,更不要提那幾乎要把他的心臟啃噬個精光的內疚感了:他什麼都沒做,他居然什麼都沒做!在秦昭與秦明面對這樣的歌困境的時候,他居然不知道……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得到了許多,而對這些給予他的人,他又反饋了什麼?
愛他的任嬌娘,死了;愛他的燕惜惜,死了——她們的死究其根源全是為了他。
現在,像父親一樣照顧關心他教育他的秦節死了,他的死或許與他無關,可是他卻辜負了他的囑托,在秦昭與秦明最需要他的時候,一點忙都沒有幫上。
秦昭出家了,那個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看到前生的影子的女孩子出家了……她是那麼的陽光明媚,她是那麼的一往無前,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卻被這個該死的世道逼到了出家的地步……不,害得她出家的人裡頭還有他自己!是他在不停歇地鼓動她追求自由,卻在她處於困境的時候不能夠拉她一把。
連瑜茫然地在秦家的宅院裡走動著,倉皇地四顧,他似乎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他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愛他的人一個個的理他遠去,他難道是天煞孤星麼?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秦昭的院子,院門大敞著,他慢慢地走進去。發現這地方如此的陌生。曾經充斥於每一個角落的金光燦燦的擺設全都不見了,明亮鮮艷的幔帳,簾子,全都被換成了素色的陳設。他慢慢地走進屋裡,那個過去擺滿了金銀擺件,被壓塌後又重新打了新的,結實厚重的多寶閣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他夢遊般走到秦昭的臥室,秦昭一家搬到開封以後,他再也沒進過秦昭的臥室,她是大姑娘了,她的臥室怎能讓男人隨便出入?
連瑜把頭轉過來,再轉過去,死活無法在這個一片暗沉的房間裡找到一點兒秦昭的痕跡:記憶力那個滿屋子各色亮晶晶的小玩意的秦昭的房間在哪裡?這一屋子的黑白,讓人看得心裡空的像被掏了一般。
連瑜走到秦昭的窗前,他終於看到了一點點秦昭的痕跡,床邊的沓架上,有一塊兒被砸過的痕跡,秦昭跟他說過,是兩個丫頭抬金擺件的時候滑了手,砸到床邊砸壞的,掉下來金擺件是那只貔貅,金子比較軟,床邊被磕壞的同時,貔貅的腦袋也扁了,後來花了五十兩銀子請人重新給打了一遍……
連瑜清楚的記得,秦昭提起這件事情的口氣,是那麼的輕快,那麼的歡愉。
「早晚有一天,我要讓無瑕哥哥的店開遍大宋,然後成為大鄭的首富!然後我就是最有錢的秦姑娘,我要自己造個金屋住啊!」
「什麼,金屋不吉利?男人給蓋的金屋當然不吉利了,那是鳥籠子!可是自己給自己蓋房子,還能把自己鎖在裡頭不成麼?」
「你笑什麼笑啊,你們男人讀書還說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呢,你們看個書,這麼清貴的事兒都要想著黃金屋呢,我一個俗人想著自己賺錢想弄個黃金屋有什麼好笑的啊!」
*************************
「你昨天喝醉了,一個勁兒唱什麼人生若只如初見……無瑕哥哥,這是誰的詞啊?風格我不太喜歡,不過估摸著流傳出去,肯定有不少小姑娘會場的眼淚汪汪。」
「一聽就知道是不是你做的啊!那個話怎麼說的來著?這跟你畫風不合!」
*************************
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他最珍愛的那個姑娘出家了。
最疼他的長輩死去了
愛他的女人死去了,一個,兩個,是不是還會有三個,四個?
在這個世界裡,貪心的他是注定孤獨的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這個道理,他居然到現在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