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瑜在把妻子送回娘家之後,就開始了忙碌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離開家門,幾乎每天都天黑才回家,這麼一口氣忙碌了十幾天,直到麗蘇提醒,他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把勝男給忘了。
平心而論,他是喜歡勝男的,她畢竟能幹,知進退,她是他身邊數得上的聰明女人,連瑜喜歡這樣的女人,儘管她在某種程度上並沒有達到他的期待——他曾經對她失望,可經歷了方氏的事情之後,連瑜對勝男的失望卻奇異地減少了大半:應該說,她的不足應該是世代帶來的,而相比方式,她雖然也吃醋,也會用一些不太好的手段,但是這種手段真的比方式輕多了,至少,連瑜知道,那個被勝男打發走的丫鬟,後來過的還不錯。她的底限,比方氏高多了。
勝男在來開封之前,把在江寧的房子賣了,然後添了些錢,在開封買了一套新的房子,這個房子比江寧的那個小一些,只有兩進,但位置相當不錯,離連瑜的宅子不遠,也正因為如此,不到二十間的房子,花了整整八百兩。
連瑜從來沒有來過勝男的宅子,瓜田李下的道理他當然知道,勝男來到開封之後,他便刻意疏遠了她,那時候他訂了親事,不想給方雲清沒臉,也希望勝男能有更好的結果。
而這會兒,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勝男,對自己的決定有些動搖了。
「我對公子的心,公子真的不知道麼?我在公子身邊這些年,誰不知道我是公子的人,這會兒公子說不要我了,我還不如直接去死呢!」
連瑜歎了口氣:「勝男,你要知道,你如果真想一輩子跟我,我是不可能一直放你住在外頭的!難道你能做一輩子外室?有了孩子,難道當私生子不成?可你又不喜歡憋在宅子裡……若是你樂意呆在我家,你又何必專門搬出去?」
勝男道:「誰說我不樂意呆在公子家?我知道公子的為人,便是我真的進了家門,公子也不會拘束著不許我出門,我在公子身邊呆了那麼久,早就習慣了跟著公子了,所以要搬出去,不過是不想跟巧巧她們一般,生死握於他人之手罷了!我的命是公子給的,公子對我如何都是應當應分的,可我不願意把命交到別人的手裡,這才是我不願意留在後宅的緣故!」
勝男看著連瑜,目光裡全是堅定:「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公子覺得我臉皮厚也罷,不知廉恥也罷,可我就是想跟著公子,也就是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到夫人手裡!」
連瑜看看她:「我的家裡已經出了一些問題,我不想在外頭再添一處外宅,這對我目前的混亂於事無補,只會再添混亂。」
勝男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現在不堅持非要呆在外頭了。已經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想我現在就算回到家裡,公子也不會允許夫人再做什麼了吧?」
連瑜臉色暗沉:「你可知道,就衝你這句話,我就可以認為你所謀甚大?」
勝男苦笑道:「公子,我的出身擺在那裡,能有多大的圖謀?人生在世,誰不受點磋磨,可磋磨可以,讓我不明不白的丟了命,我卻是不肯的。公子不想讓我做外室,而我又不肯離開公子,我總不能指望公子什麼都順著我來,畢竟,是我離不開公子。」她說著,看著連瑜,輕聲道:「我喜歡公子,我不想離開公子,求公子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趕我走,我願意回到家裡,做個安分守己的妾室,求公子成全。」
連瑜看看她:「外頭海闊天空,你卻寧願做籠子裡的金絲雀,勝男,你原本可以過得更好的!」
勝男搖搖頭:「好不好,養鳥的人不知道,鳥兒才明白!您覺得外頭海闊天空,可我卻更願意每天都能看到您。況且能享受到海闊天空的,那是鷹隼,小小的雀兒,在外頭,飛不了幾丈,就要被猛禽叼了去呢!」『
連瑜聽到這話,愣了一愣,隨即笑出聲來:「這個比方打的不錯,你說的倒是也有道理,這幾年,你若沒有掛了我外室的名號,早不知道被誰算計去了呢!」他說到這裡,歎息道:「在這個世界,女人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太難了!」
勝男輕聲道:「是啊,我其實也曾想做公子的左膀右臂,讓公子離不開我。可是現在看看,我在生意上的本事,卻是有限的,能做公子的幹將,可左膀右臂,卻是做不到了。我若有秦大姑娘那麼能幹,能給把生意全都撐起來,今日又怎麼會在這裡求公子不要趕我走?說起來,當日在家裡,我處理那些家裡的零碎事情游刃有餘;生意剛做起來的時候,我也算輕車熟路,可如今生意越來越大,我能做的卻越來越少。其實說穿了,無非是我的本事有限罷了,既然本事有限,我為什麼不能退一步,做我能做好的事情呢?」
連瑜看看勝男,覺得她話裡有話,心裡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可仔細來,卻猶豫了起來。他站了起來,輕聲道:「這件事情,不是小事,我需要考慮一下。你呢,也再仔細考慮考慮,要知道,你這次回到我的身邊,可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勝男道:「我不需要考慮!」
連瑜道:「好吧,不過我卻還是要仔細考慮一下的,你要知道,你跟惜惜,巧巧她們是不一樣的,帶你進門,對我的後宅來說,其實是一個不小的變動。」
勝男咬著嘴唇,點頭道:「好,我等公子的回復!」
連瑜笑笑:「若我的回復不能讓你滿意呢?你會怎麼做?」
勝男道:「我剛才說什麼還不如去死,不過是見到公子,一時激動罷了!哪裡真會去死?那我成什麼人了?我認識公子這麼多年,公子為我做了那麼多,我欠公子的良多,又怎麼能得寸進尺,反而脅迫起公子來?公子若願意收下我,我自然會滿心雀躍;公子若考慮之後,還是不願意,那我……那我就老老實實地做好該做的事兒也就是了。」
連瑜點點頭:「很好,你總算沒讓我失望。」他站了起來:「這陣子店裡比較忙,你好好的把事情做好,我會在年前給你答覆的。」他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連瑜本想回家之後,好好地把這件事情認真考慮一下的,然而他卻並沒有時間考慮了,他才剛剛回到家,便看到麗蘇衝了過來:「老爺,老爺,王舵頭過來了,他把燕姨娘帶回來了!」
連瑜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你說什麼!惜惜回來了?」。
麗蘇連連點頭:「是的,回來了,我已經把她送回院子了。」
連瑜大步流星地朝屋裡走去,走了幾步,扭頭對麗蘇說:「你先去拿一千兩銀子給王舵頭,我一會兒再來謝他去!」
麗蘇點頭道:「我已經安排他在花廳喝茶,讓他再等一會兒吧!賞錢什麼的,還是一會兒公子給吧!」
連瑜點點頭:「也是,這樣顯得尊重些,你先陪著往舵頭說話,我一會兒過來。」說著急匆匆地衝進門去。身後,麗蘇張張嘴,卻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燕惜惜的院子裡,已經點上了燈,連瑜急匆匆地衝進屋去,顧不得丫鬟們的請安問好,他直接衝到了臥室,然後衝到了燕惜惜的床邊。
床上的人,瘦的幾乎讓他幾乎要認不出來,連瑜伸出手來,輕輕摸摸燕惜惜的臉,幾乎就在同時,燕惜惜睜開了眼睛,然後,眼淚一滴滴地流下來。
「公子,公子!」她低低地哭了起來,然後哭泣聲越來越大,她握著連瑜的手,哭的幾乎抽搐起來。連瑜摸著她骨瘦如柴的雙手,心裡的滋味沒法形容,即使是當日他帶穆巧巧回來的時候,穆巧巧也只是臉色蒼白,哪裡有燕惜惜這般淒慘?她瘦的可憐,皮膚暗黃,顴骨高高地凸了出來,連瑜往下面看去,他可以想像,被子下頭的身體,也一定瘦的不成樣子,這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就瘦成了這樣子。
他伸出手,輕輕拍拍燕惜惜:「好了,不哭,不哭!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別怕,別怕!」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燕惜惜的哭聲更加的厲害,她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連瑜的手:「公子,公子,我總算活著回來了,我到了運河的船上就吐得厲害,後來我就猜自己是有了,之後就一直都在怕,怕我瞞不住,那樣的話我就保不住他了,公子,我知道您不會丟下我不管,公子會救我,所以我也就會努力,努力瞞下去,努力保住他!幸好,我做到了……」
燕惜惜說到這裡,抬起頭,看著已經愣在當場的連瑜,輕輕地揭開被子。正如連瑜想像的,她被子下頭的身體也瘦的厲害,穿著薄薄的中衣躺在床上,像紙片一般的薄。
她這般的瘦,顯得那本並不算很圓的小腹十分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