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把女兒安排好,扭臉看妻子,只見杜氏眼圈紅紅,衝他行禮道:「老爺,是我錯了。」
方舟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這會兒還說這個幹嘛呢?我知道,你也是一時疼女兒,鑽了牛角尖,咱們夫妻這些年,我還不知道你是個明白人不成?只要小清能改改她這些毛病,我就阿彌陀佛了!」
杜氏抹淚道:「那我讓人請女婿過來吃頓飯?讓小清跟他陪個不是?」
方舟搖搖頭:「還是先等等吧!連無瑕正在氣頭上,總要讓他消消氣再說。再說了,小清做錯了事兒,難道你準備讓她隨便道個歉就揭過了?送她回來是罰她的,你總要讓女兒受一陣子罰吧!而且我估計就算過陣子把小清送回去,這事兒也不算完……放到誰家,犯了這麼大的錯兒,你當男人還會讓她管家?」
杜氏抹淚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還真不如把小清嫁到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呢。」
方舟道:「就她現在這個不分輕重的,你尋思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就能討來好?快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得給她再選個得力的老人帶過去才是,一定要明白人才行。我估摸著她回去之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身邊有個明白人規勸著,陪著,也免得她又鑽牛角尖。」
杜氏想了想:「把我身邊的劉嫂子給她帶去怎麼樣?劉嫂子是個明白人,只是劉嫂子一家都在咱們家做事,與我的情分也不是別人能比的,怕是不會願意去女婿那裡。」
方舟想了想:「無妨,就讓她去,全當是賺外快了,家裡月錢照發,那邊再領一份,不怕她不樂意。劉嫂子是你身邊最得力的,告訴她,不需要她一直在小清那裡待下去,等小清懂事兒了,便叫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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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的事情,連瑜當然是不知道的,他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管這些雜事兒,工作上的事兒就夠他忙的了,把方雲清送回娘家去,他便一心一意地開始工作。
連瑜的工作是非常多的,除了通政司的本職工作以外,他同時還得隨時關注鞏縣那邊的消息。
鞏縣的土地清算完全結束了,而這時候已經將近年底了,這一年的稅該交的已經交的差不多了,稅改什麼的,肯定要從新的一年再開始。這東西哪裡是說改就能改的?總要先往下頭傳達一下稅改政策吧,所以王雲山最近就是在忙這些,一面進行,一面隨時把工作進程反饋到開封來。而開封這邊,對稅改最熟悉的當然是連瑜,所以這些東西,每次都是他先閱讀審核,把東西重新提煉總結一遍再交給皇帝看:畢竟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在這上頭消耗太多的精力。
除了這些事情,還有一件事兒也是讓連瑜忙的雞飛狗跳的原因:皇帝,正式宣佈要過繼一個宗室少年做太子了。
其實連瑜看得出來,皇帝前陣子似乎想把這件事兒拖到年後,為什麼一定要拖到年後,這一點讓連瑜很有些疑惑,但是顯然,皇帝現在沒法拖了,他的病情露餡了。這事兒不奇怪,連瑜都能發現他的腿出了問題,別的大臣自然也能發現。這種情況下,朝中要求皇帝立儲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這倒並不是說大家咒皇帝。只是事關國家前途,這種事情開不得外銷!拖來拖去,萬一皇帝的病情突然惡化,沒有儲君的情況下,難道要再鬧一次九王之亂麼?當然現在的宗室親王都挺挫的,可越是這樣子,越是要早作打算,矬子裡拔大個兒,好歹也要提前選出個差不多點的啊!要不然真到了事情當頭,就現在的宗室平均素質,萬一讓個比太子更二百五的不小心當了皇帝,大家全都要哭死!
皇帝自然也明白大家的心情,他不是不為國家考慮,只是出於某種隱秘的私心,他很想把這件事兒再拖幾個月,但是顯然,這一次,朝臣們是不肯妥協了,而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確實不大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兒,自己在意的那些人怎麼辦?罷罷罷,便定個儲君吧!便是自己現在生出個兒子出來,難道襁褓中的孩子能做好皇帝?
皇帝的態度出現了鬆動,朝臣們立刻便覺察到了,一時間,朝堂上人心浮動,紛紛開始踅摸自己理想的儲君。
皇帝本人的態度很明確,只在他的子侄輩兒裡選,年紀在十到十六歲之間,太小了看不出好壞,太大了也沒啥可塑性了:皇帝實在不認為他這些親戚里,存在什麼天賦異稟拿出來就能當好皇帝的人物!要知道宗室如今幾乎跟紈褲是畫等號的,況且皇帝這個職業太特殊,不是說你能當好官就能當好皇帝,你能當好個王爺就能當好皇帝,皇帝的職業培訓只存在於皇宮,朝堂。所以,皇帝完全沒興趣去找個已經成年的宗室做太子,沒有經過專業的皇帝教程,能當好皇帝?開什麼國際玩笑!前朝就因為選了個已經定型的風流閒王做皇帝,大好的河山差點那廝丟光了。皇帝有理由相信,他要是從宗室裡頭選成年男人,只怕十個有八個都有趙佶尋歡作樂的本事,卻還沒人家的才情呢!
所以皇帝選擇了十到十六歲之間這個年齡段,可以看出大致的脾氣,同時也還有進一步培養的價值,有潛力可挖。
這個初步篩選標準一露頭,滿開封的宗室全都轟動了,紛紛衝回家裡踅摸自家年齡合適的孩子。然後通過各種各樣的關係往皇帝身邊吹風。一時間皇帝覺得自己的兄弟姐妹似乎一下子變得多了起來,亂七八糟地紛紛往宮裡跑。
皇帝沒興趣跟這些人囉嗦,他直接拋出來一句話:「做太子,別的條件不論,起碼學問得過得去吧?」緊接著便宣佈三天後在宮裡舉行一場考試,宗室子弟,凡是屬於今上的祖父武皇帝後裔的,年齡在十歲到十六歲之間的,全都可以參加考試。
特地地選擇武皇帝後裔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本朝建國都一二百年了,宗室的數量已經膨脹到了幾千人,許多宗室早就跟皇帝出了五服,讓這樣血緣疏遠的人做繼承人,皇帝也不樂意啊!這種的大多數早就淪落的不成樣子了,也挑不出什麼人來。
這個考試的消息傳出來,可把許多宗室砸了個頭昏眼花:宗室自己,有幾個認真唸書的?別說科舉了,就連國子監都沒多少好好念的,消息傳出來,許多人恨不得讓自家孩子挑燈夜讀,但臨時抱佛腳哪裡管用?
用這種方式選儲君,其實也並不算科學,不過作為初步篩選,足夠了。皇帝的身體不好,實在沒精力聽那些親戚在他耳邊吹這個孩子懂事兒那個孩子好學,誰信你們鬼話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先考一場,把那些不學無術的,貪圖玩樂的直接刷掉。這樣子來他耳邊聒噪的,估計直接就能下去八成吧?
考試那天,符合條件的宗室子弟呼啦啦來了七八十號,看的皇帝嘴角直抽:臥槽,我這些堂兄弟真能生!老子一個兒子都沒有,你們這群王八蛋一個接一個的生!真是豈有此理。
一場考試下來,皇帝在上頭看的都想抽人,下頭的少年,一個個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做題的樣子那麼苦逼?我就問了點最基礎的問題,你們至於愁成那樣麼?
皇帝坐在龍椅上,環視了一圈兒,大部分的宗室少年愁眉苦臉,到也有那麼十幾個臉上不愁的。
皇帝年紀大了視力也不太好了,忍不住沖身邊的宦官,揮揮手,讓宦官用軟椅抬了他走到考生們身邊。
那些愁眉苦臉半天寫不出一個字的,皇帝看都懶得看,示意宦官抬著他走到一個奮筆疾書的少年跟前,皇帝坐在軟椅上,發現那少年寫的興致勃勃,自己走到跟前都像沒注意一樣繼續奮筆疾書,他十分感興趣,便探了頭過去看那少年的卷子,一看,頓時看的嘴角直抽。這少年寫的龍飛鳳舞,他盯了好幾眼硬是認不清寫的什麼,皇帝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我看你寫的龍飛鳳舞,可怎麼這格式像是在寫詩?」
那少年嚇了一跳,扭頭看看皇帝,笑嘻嘻地說:「皇叔,我就是再做詩啊,長這麼大第一次這座大殿,挺激動的,看看考題反正也不會,乾脆寫首詩好了:好大一座殿,上下金燦燦,難得坐進來,趕緊多看看!」
皇帝這會兒已經認出這少年了,聽他開口,頓時噴了:「你這是作詩麼?我看你爹真是揍你走的少,來人,把這混賬東西叉出去!」
那少年苦哈哈地喊道:「別介,皇叔,您好歹讓我跟大家一起出去,不然我父王會打死我的……」
皇帝罵道:「滾滾滾,你父親就你一個兒子,擺明了不會送給我的,你們父子倆故意氣我來的麼?」原來這少年的父親是皇帝的親哥哥豫王,豫王是出了名的二百五,當日九王之亂掐成那樣,他蹲在開封的王府裡硬是沒一點事兒,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二百五,絕對不可能皇帝的。他一輩子就只有一個王妃,豫王妃快三十歲才生了這麼一個兒子,生這個兒子的時候還難產,勉強保住命,卻是不能再生了。豫王雖然二百五,卻是個癡情種子,聲稱有兒子心滿意足了,從未提過弄個側妃什麼的。
要說豫王這個兒子還真是不錯,出了名的孝順懂事兒,只是稍微二了點……這會兒他連正經詩都不做,弄個毫無章法的打油詩出來,顯然是對皇位沒什麼興趣的。皇帝心裡略有遺憾,不過也沒太惋惜,毫不猶豫地讓人把他拖了出去,留這麼個東西在大殿裡杵著太氣人了!二百五楊艷雙被拖了出去,他誇張的慘叫迴盪在大殿內,只把參考的眾少年刺激的有想哭又想笑:我們這麼辛辛苦苦地想要爭取一下,這個混蛋壓根不稀罕!
皇帝被楊艷雙刺激了一番,哭笑不得,心裡頭倒也放鬆許多:其實宗室裡頭還是有不少好少年的,只是許多家世不太合適罷了,比如這個楊艷雙。
皇帝又挨個認真做題的少年的答題狀況,還真發現了幾個不錯的。比如陳國公的小兒子,比如馮國公家裡的九郎,比如楚王的五郎,再比如,吳王家的十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