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秦昭怎麼緊張,吳王夫婦還是在七月中旬雙雙來到了開封,這一次因為皇帝的壽誕辦的比較隆重,夫妻兩個帶的隊伍也比較龐大:首先是先王妃所出的四個孩子全都跟來了:分別是世子,還有二郎,也就是嫡二子;四郎,也就是嫡三子,還有十三女也就是福順縣主這四個人。三個嫡子都已經成親了,唯有這個福順縣主,如今已經二十一了,還沒定親呢。除了這四個嫡出的孩子,吳王妃還帶上了十幾個庶子庶女,她家孩子實在太多,一轉眼又有一大把到了婚嫁的年紀,好不容易有了到開封的機會,當然要順手帶過來找找下家。吳王懶得管這些瑣碎的事情,在自己那堆沒人裡頭挑挑揀揀,找了三個目前最喜歡的帶上。
吳王跟吳王妃住到了吳王在開封的小宅子裡,那宅子地方實在不大,這一家子n多口帶上下人搬進去塞了個滿滿當當,吳王覺得侷促的夠嗆,想要跟吳王妃商量著讓一部分搬到吳王妃給楊艷輝的那座宅子裡,被吳王妃一聲冷笑給抽了回來:「怎麼,股子沒搶到手,改搶房子了?你當十二郎的媳婦像我這麼好說話?」吳王被臊了個大紅臉,自知理虧,不敢再提這個話頭。
吳王妃這陣子對吳王半點好臉色都沒有,她當然知道丈夫出爾反爾想要算計兒子的那點錢絕對不是他自己的想法,那肯定是世子攛掇的,吳王妃早知道丈夫耳根子軟,但沒想到能軟到這個地步,這不是把人當傻瓜麼?這件事兒,就算楊艷輝能同意,連瑜也不能同意啊!瘋了才會讓一個王爺入股呢,那不是明擺著把自己的產業往別人的嘴裡推麼?她接到連瑜送來的信便顧不得平日的矜持,把吳王堵到書房裡大罵了一通:你這是吃了**藥了?你算計兒子的錢這事兒先放到一邊,就說你把爪子收到連瑜的碗裡去這件事,這是結仇呢還是結仇呢還是結仇呢?你嫌自己閒散王爺當得不夠爽是不是?
吳王也只是耳朵根軟沒注意,倒並不是徹頭徹尾的蠢貨,連瑜的信他已經看到了,再被王妃一罵,他腦袋就跟潑了一桶冷水一般頓時清醒過來:我擦,連瑜跟王妃一點都沒說錯,大兒子想的根本不是那一成股份,他是想要霸佔人家的產業啊,想到此處不禁冒了一頭的冷汗:兒子居然蠢成這樣!連瑜是那麼好對付的麼?那小子根本就是千年老狐狸投胎,跟他耍心眼,這不是作死呢麼?好吧,自己也沒比兒子強多少,居然這麼簡單地就被兒子跟女兒說動了,不熟蠢是什麼?
這件事情算是這麼揭過了,吳王氣的夠嗆,把長子跟女兒罵了一頓,可是世子跟福順縣主別的本事沒有,哄他開心的本領那絕對是超級高桿,又是委屈又是無辜地解釋說他們真的沒想那麼多,實在是家裡經濟緊張,一時腦子混了,想著把那一成的紅利徹底固定成王府的固定收入,也好解一解兄弟姐妹們後顧之憂,真的沒有貪心不足,惦記過連瑜的產業啊!
吳王從來都是牆頭草,被兒子女兒哄了哄,覺得自己當時都沒想到那麼多,想來兒子女兒可能也真的沒多想,便也不再計較這事兒,算是揭過了。只是面對吳王妃的時候還是十分的心虛:鬧騰了一圈兒,他白得了幾萬兩銀子,卻是讓兒子損失了一半兒的固定收入,在王妃面前老臉都沒處放,連著半年在王妃面前過得都跟縮脖子烏龜似的。
楊艷輝得知父母來到開封,自然是要去接的,他站在運河的碼頭上,看著父親被兩個嬌滴滴的姬妾扶下船,再看看四個嫡出的兄姐,一大群庶出的弟弟妹妹,只覺得頭大如斗,這一大群人在眼前晃,比群魔亂舞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吧?再看看正含著淚朝他走過來的吳王妃,只覺得不過兩年沒見,母親蒼老了許多,一時間再也忍不住眼淚,與吳王妃抱頭痛哭。
吳王與自己這個曾經相當疼愛的兒子相遇的感覺則沒有妻子那麼單純。人的心理是很有趣的,比如一個人,若只有一個兒子,然後對他十分疼愛,然後不小心做了做了對不起兒子的事情,十有□□會想辦法對兒子做一些補償,來讓自己好受些。可若是有許多兒子呢?他太久沒有見到楊艷輝,感情上本來就有些生疏,後來又不小心做了對不起兒子的事情,這種情況下,他那顆怕麻煩的腦袋瓜子很自然地選擇了對他來說最能減少尷尬的方式,那就是不自覺地疏遠這個兒子——畢竟,他不缺兒子,與其面對一個被自己虧欠了的,相處起來總覺得心虛的兒子。他寧願去面對那些被他寵著愛著需要仰仗他鼻息的兒子。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妙,楊艷輝微妙地感覺到了父親對他沒有以前那麼親切,倒也並不意外:喜新厭舊一般使用在女人身上的,不過放在他爹這裡,對自己的孩子也一樣:如今吳王的兒女加到一起都快六十個了,他不缺孩子,哪裡有精神在某一個孩子身上投入太多的精力?過去喜歡楊艷輝,那是因為他是現任王妃的唯一的孩子,也是因為楊艷輝非常會討他的歡喜。而現在,楊艷輝顯然對討父親喜歡這件事兒興趣不那麼大了:有什麼用呢?三人還能成虎呢,就算這幾個月讓父親又重新喜歡起他來,可是一扭頭回了江寧,只怕沒幾個月,他就又把這個兒子忘得乾淨了!
楊艷輝對修復與父親之間的關係興趣不大,所以他聽說了父親嫌棄開封的住處緊,想要借他房子住住然後被吳王妃抽回來的事情也只是曬然一笑:若放在兩年前,他肯定會主動提出把房子借給兄弟姐妹們住的,不過現在,他半點興趣都沒有:開什麼玩笑,他才找人修繕了房子,把房子收拾的差不多合了阿昭的意,如今阿昭還沒住過呢,憑什麼讓這些人來糟蹋?
當然,這種微妙的感覺,吳王並沒有發現,對他來說,對兒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兩年前那個小少年的模樣上,如今雖然竄高了一截,可是那蒼白的小臉,總是不等說什麼就害羞的樣子,似乎跟過去沒什麼區別。想到前陣子聽說兒子受了傷,做父親的自覺終於發揮了一點點作用,把楊艷輝招呼到身邊,讓他解了抹額,果然看到下頭一道粉紅色的傷疤,足有一寸多長,看著便能想像當日這傷口有多麼的猙獰,吳王沒想到兒子的傷竟然有這麼重,嚇了一跳,吳王妃的心裡頭卻只有心疼,不等吳王說什麼,便一把將楊艷輝摟到懷裡,兒啊肉啊的大哭了一場。
吳王妃這麼一哭,她名義上的兒女們自然要上前相勸,庶子庶女們想要討好王妃,有一些還要跟著哭兩聲才算演齊全,一時間屋裡亂七八糟的一片,只把楊艷輝吵得想要撞牆:這忒瑪還是人過的日子麼?過去怎麼沒發現,母親過的竟這般辛苦呢?
吳王原本對兒子是有些疏離了的,可是此刻被這麼一鬧騰,楊艷輝小時候那可愛的模樣頓時結結實實地砸回到了他的腦海裡,再看看他那蒼白的臉色,想來是失血的原因,十四歲的少年,瘦弱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不禁也心疼萬分,恨不得也跟著掉了幾滴眼淚。
吳王妃哭罷了,立刻想起秦昭來,當即跟吳王說,她明天便要去秦府做客,秦昭救了她兒子的命,一定要去看看那孩子。吳王自無不可,可一邊侍立的世子妃卻覺得很不合適:「母親怎麼說也是長輩,若是相見秦姑娘,寫個帖子讓她過來就是了,哪裡有上門的道理?」
吳王並沒有說什麼,但楊艷輝卻十分詫異,他抬頭看了世子妃一眼,見她表情如常,像是說了再隨便的一句話一般,心中頓時大怒:自己不在的這兩年,這些人究竟把母親欺負到什麼地步了?當著父親的面,一個兒媳婦也敢跟正經婆婆叫板,這是什麼規矩?當然最糟糕的還是吳王的表現,他似乎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兒媳表現的有什麼不妥,看起來,這種事情這一二年裡應該是司空見慣了。
楊艷輝心中惱怒,臉上卻沒顯出來,笑吟吟地衝著世子妃道:「哦,大嫂,您的意思是阿昭救了我,所以應該好好謝謝她,該寫個帖子請她上門聽母親道謝呢!」他說著笑了起來:「這事兒我聽著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頭,父王,我兩年沒回家,如今母親出門做客也要跟大嫂報備一下了?」
吳王本來沒覺得世子妃插嘴有什麼不對,可楊艷輝這麼一說,他也覺得不對了,在抬頭看吳王妃,只見她坐在那裡面無表情,想起這一二年裡,自己的兒女沒少用這樣的辦法給她沒臉,自己竟一無所覺,頓時臊的老臉通紅,想要跟王妃說點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正尷尬著,只聽啪的一身脆響,扭頭一看,卻見世子妃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世子。
世子打完了世子妃,向前走了兩步,噗通一下子跪在吳王面前:「父親母親,我治家無方,讓媳婦頂撞了母親,還望母親恕罪。」
吳王看看兒子,扭頭又看看吳王妃,吳王妃依然面無表情,好一會兒才低低地笑了一聲:「當面教子,背地教妻。咱們這樣的人家,不該這點道理都不懂,世子妃固然有什麼不是,世子也該給她留一分體面,哪有這般當著全家人面就伸手打人的?知道的是你世子教導世子妃孝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家教壞到這個地步,大庭廣眾的,就這般折辱媳婦。」
世子跪在地上,聽到這話臉都青了,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兒子知道錯了,還望母親原諒。」
吳王妃笑了笑:「你跟我道什麼歉,跟你媳婦賠不是去!她嫁了你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這麼削她的臉面,讓她在妯娌面前如何做人?」
世子只得又跑去跟世子妃道歉,世子妃哪裡敢受,趕緊也跑來跪在吳王妃面前賠罪,一家人相互賠了一圈兒不是,總算把這件事揭過,至於每個人心裡頭怎麼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