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天氣是極好的,不幹不潮,不冷不熱。然而燕惜惜的心情卻糟糕透了,前日連瑜告訴她,希望他成親那天,她能夠跟穆巧巧一起陪著芳姐去秦家住著。理由是家裡要來很多朝廷大員,人多,太亂。
燕惜惜委屈死了,自己就那麼見不得人麼?又不是要拋頭露面,連躲到小院子貓著都嫌礙眼麼?當然她知道連瑜不是什麼刻薄的人,可越是這樣子,她越委屈:平日裡待她們千般體貼,這夫人還沒進門呢,就,就這個樣子了……
她心中雖然委屈,臉上卻一點都不顯,轉念一想,連芳姐都要去別處呢,那還是連瑜的親媽呢,自己又算什麼?又一轉念,連瑜對芳姐最孝順不過,芳姐膽小怕人多,連瑜只怕是不想嚇到他,把讓她們陪著躲著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芳姐確實挺怕人多的,但是兒子的婚禮,她再怕也希望能參加啊,不不不,她也不是想要正經去參加,看看也好啊!可是兒子說王公大臣甚至皇帝太子都有可能來,她頓時也就怯了:那天那麼多人,這要是不小心撞見什麼貴人,舉止上有什麼不合適的,豈不是給兒子招禍麼?所以連瑜才一提,她就乖乖地收拾東西了。
穆巧巧的腦子向來簡單,聽連瑜要她陪芳姐去秦家住,她二話不說就跑去收拾東西了:她這個身份,平日裡雖然連瑜不管她,可以出門,但是卻從來沒機會串門。反正婚禮再熱鬧她都沒資格去看,與其躲到角落裡鬱悶,還不如跟著芳姐道侍郎府中坐坐呢,老天,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不是陪著芳姐,她哪有這個資格過去?
這一天正好是連瑜的正日子,天還沒亮,連瑜便讓人備了車,把三個女人送到了車上。
馬車停在後門便,周圍靜悄悄的,芳姐一向信任兒子,這會兒卻有些不安:「瑜兒,怎麼非要這麼早就出門啊?」
連瑜笑笑:「一會兒人多了我就沒工夫送你了啊!你的東西都收好了吧?」
芳姐點點頭:「都收好了,放在箱子裡了。()唉,就出這麼一天門,用的著這麼小心麼?」
連瑜臉上依然掛著笑:「委屈芳姐了,還有惜惜,巧巧,實在沒辦法,今天客人太多了,家裡地方有限,那麼多女眷過來,總要有地方歇腳。」
燕惜惜跟穆巧巧雖然都覺得這道理有些牽強,但她倆身份尷尬,又一向信任連瑜,便也只是笑,並不敢再多問太多。
馬車跑起來,在石板路上留下了清脆的馬蹄聲與轱轆聲。芳姐心中有些不安,拽了拽手中的帕子:「大喜的日子,我怎麼就快活不起來呢?」
燕惜惜忙勸道:「姨娘很是不用急,明兒不就能回來見到媳婦了麼?今天人多,便是想看也看不到什麼來。」按照時下的規矩,婚禮上,芳姐這個做姨娘的是沒資格作為長輩列席的,如果連曾的夫人還在,領著她一起出來招待客人倒是沒人會說什麼,但在連曾與夫人已經過世的情況下,她一個姨娘自己出面,就有些不是回事兒了。雖然明白這道理,可芳姐心裡頭還是不太好受,燕惜惜跟穆巧巧也覺得連瑜腦子有坑:平日裡把芳姐當正經的親媽尊重,可婚事上卻半點雷池也不敢逾越,想到此處二人心下淒惶:便是連瑜這般的孝子,成親的時候都不在意庶母是否在場,她們呢?便是日後得了兒子,兒子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秦家人口少,所以給芳姐的院子一直都還留著,地方不大,但是幾個人隨便擠兩天還是沒啥問題的。燕惜惜跟穆巧巧十分乖覺地找了耳房安頓下,正收拾著,卻聽見外頭有丫鬟稟告:「姑娘過來了。」
燕惜惜跟穆巧巧趕緊站了起來,在秦家,被直接成為「姑娘」的只可能是一個人,那就是秦節秦侍郎的獨生女秦昭。別看她們到連瑜身邊這麼久了,但還真沒見過秦昭,平日裡秦昭到連家做客,要麼直接去連瑜那裡,要麼直接跑到芳姐的院子,她們兩個說起來沒名沒分的,哪敢往秦昭跟前湊?以她們的經驗而言,豪門千金們最討厭的就是她們這種出身的女人,腦子又沒毛病,幹嘛自找麻煩?
芳姐聽到聲音也站了起來往外迎了幾步,正好秦昭自己掀開簾子進來,被芳姐一把抓住了手:「阿昭,前幾日可把你嚇壞了吧?哎呀,天子腳下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人?你以後出門可要多帶幾個護衛啊!」
秦昭才進門就被芳姐揪住了袖子一番叮嚀,笑嘻嘻地說:「知道了,芳姨,我沒被嚇到,好著呢,以後出門一定多帶人,弄他前呼後擁的十幾個,讓人遠遠看到就會說『了不得,秦家的大姑娘來了,趕緊躲開啊!』」
芳姐頓時給逗樂了:「淨胡說,阿昭這般好脾氣,誰會躲你。」
站在芳姐身後的兩個女人雖然脾氣很不一樣,但此刻腦電波十分離奇地重合到了一起,兩個人對視一眼,全都在對方的眼神裡讀到了這樣的信息:「敢拿著寶劍當著當街挾持了老國舅的寶貝兒子,這到底哪裡好脾氣了?」
秦昭被芳姐誇慣了,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讚譽有啥不妥的,笑道:「還是芳姐懂我,我脾氣好著呢,那幫人背地裡編排我是夜叉,哼,只要背地裡別讓我聽見,隨他們說去,真敢撞到我手裡,我才要讓他們看看什麼叫做夜叉呢!」
除了芳姐,一屋子的女人全都不禁大汗,連琥珀的嘴角都要抽了:自家姑娘自從學了武,身手一天比一天了得也就罷了,脾氣也越來越彪悍,這般下去要變成什麼樣?阿彌陀佛,還好自家大人有先見之明,早早地給姑娘定了門好親事!真是萬幸萬幸。
芳姐看秦昭,就跟看連瑜的態度差不了多少,那絕對挑不出毛病來。連瑜要說太陽是方的,她準會抬起頭往日頭上面找找稜角,這會兒聽秦昭說的話,全然不覺得她的話前後矛盾,至連連點頭道:「是該這樣。」
秦昭跟芳姐的關係一向很好,見她過來,也比避諱,直接就問:「再有兩天就是無瑕哥哥的婚禮了,芳姨這個時候過來是因為家裡太亂了麼?」
芳姐點點頭:「無瑕說陛下給了天大的臉面,那天要親自過來,雖然可能只是隨便坐坐就走,但肯定會有不少王公大臣過來湊熱鬧,怕我沒見過什麼世面被驚道,就讓我先到你這裡多兩日,等忙完了再接回去。」她說著扭頭對燕惜惜跟穆巧巧道:「惜惜,瞧瞧,你們過來見過秦大姑娘。」
燕惜惜跟穆巧巧忙垂了頭走到秦昭跟前,不敢多言,齊齊下拜。
秦昭皺皺眉,她原本聽人稟告說芳姐過來住,就覺得不對。這會兒心裡頭更覺得太不對頭,但當著這些人的面,也不好多問,再說她估計跟芳姐也問不出什麼來,面上半點不顯,讓琥珀拿了兩個金戒指給這兩個人做見面禮。燕惜惜跟穆巧巧見秦昭雖然不大理她們,但還算和氣,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能有機會到侍郎府裡做客挺好的,但要是人家姑娘煩她們,她們也只能縮在院子裡不出門了。
秦昭心裡有事兒,不肯在這裡多呆,隨便跟芳姐扯了幾句,便說要去前頭找父親,告辭走了出去。
秦昭一出芳姐的小院子,立刻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到秦節的書房,走到書房才想起來,這個點兒,秦節早去上班了!
秦昭心裡頭亂得要死,總覺得什麼事兒要發生了,她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心裡頭亂得要死,簡直恨不能跑去連瑜家看看情況,可是秦節前幾日就跟她說過,連瑜成親,連陛下跟太子都要過去觀禮,只怕那排場小不了,人也一定很多,她一個姑娘家的,又沒有女性長輩領著,就別去摻和了。
秦昭知道父親說的是正理,可是連芳姐都給送到她家了,這讓她怎麼能不多想?她心煩意亂,正在院子裡晃蕩,卻聽有人叫她,抬眼一看,正是穆維,穆維道:「這是沒法參加你無瑕哥哥的婚禮,心裡煩得慌了?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出城逛逛怎麼樣?我在城外新買了個莊子,小小的幾十畝地,種了些瓜果蔬菜。他們參加個不停叩拜的婚禮,咱們痛痛快快到鄉下玩上一日,如何?」
穆維說的輕鬆,可是秦昭半點不信:「穆叔叔,你休要瞞我!這事情從裡到外都透著邪性!我也就罷了,過去確實不方便,可無瑕哥哥那麼孝順,自己的婚禮怎麼會不讓芳姐參加?他那兩個妾,平日裡從不往我跟前湊,今天居然給送到咱家了,這會兒您又說要帶我去城外玩,我怎麼覺得,這竟不是像在辦喜事,倒像在躲災呢!」
穆維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是啊,做得這般明顯,若阿昭還猜不到是怎麼回事兒,那就不是阿昭了!罷了罷了,沒什麼好瞞得了,事情就是你想的那般!成敗在此一舉,陛下做了一二十年的皇帝,總不會在這麼點事兒上栽跟頭,只是刀槍無眼,他怕萬一不小心傷了芳姐,這才讓把她們送過來躲一躲,」
秦昭早有猜測,只是不敢確認罷了,這會兒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愣了半天,才顫聲道:「連自己的婚禮都能被他拿出來做這般大事,無瑕哥哥膽子也太大了!!這,這要是出了什麼紕漏,他就沒命了啊!」
穆維道:「富貴險中求,值此人心浮動之際,想要兩邊不得罪只會讓兩邊都不待見!他本就是陛下的愛臣,太子平日裡對早有不滿,若太子登基,無瑕一定討不得好去。既如此,那就乾脆豁出去,此役過去,連無暇的前途可就真的一片光明了!」
秦昭道:「可萬一有意外呢?爹爹晚上還要過去呢!要不然,要不然讓爹爹不要去了?不不,最危險的是無瑕哥哥,天哪,他怎麼就能想出這般的主意,也不怕日後嫂子與他打饑荒!」
穆維道:「你莫要操心這些沒用的,鳳冠霞帔誰不喜歡?婚禮不過是這一日,日子還長著呢?若有一日讓她穿上一品誥命的衣服,你看她可還計較今日之事!」
秦昭也是苦中作樂隨便提了一句方雲清,她腦子裡亂的要命,哪裡真在乎這些細枝末節,此刻她十分理解為什麼芳姐喜歡燒香拜佛,這會兒,她也恨不能找尊神來拜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