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消息傳來,朝中果然一邊嘩然。顧太師前年便告老還鄉了,盧元達如今是朝中武將之首,又值此戰亂紛繁的年代,他的作用越發重要,明眼人都知道盧元達早晚是要位列三公,現在不封,不過是年紀實在太年輕,怕日後封無可封罷了——三十五六就做太師的話,再立了大功怎麼辦?總要等他把邊境給理的徹底安生了,回來在開封坐鎮,到那時候再領個太師的頭銜,那才名正言順。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差點被自己人弄死,這不是開玩笑麼?沒錯,就是自己人,說什麼奸細,扯淡!正經的本國人與外國勾結,向敵國賣兵器什麼的,當然不是準備日後到西蠻做大官,明顯就是想借西蠻的手除掉盧元達罷了!這忒瑪不是奸細比奸細還可恨!
有膽大的御史已經開始準備彈劾太子,太子也不是善茬子,當即穿了一身孝,跑去太后宮前跪著喊冤,哭著說自己是儲君,早晚要繼承大位的,難道還會自毀江山麼?太后一聽這話也跟著鬧開了:我的兒啊,這陷害的也太沒道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是要把你往死裡逼!?太后跟太子這娘倆抱頭痛哭。
這親母子的兩個人唱念做打一番,只把皇帝氣的太陽穴都突突的跳:他這親嫂子,親侄兒,這些年給他挖的坑還少麼?都立了你做太子了,到底還想怎麼樣!老子真是受夠了,若有兒子,早就把你廢了,媽的現在就是沒兒子我也不能忍了!
皇帝不能忍太子,太子何嘗想要忍皇帝,這二人早就想見兩相厭,恨不得把對方殺之而後快,只是明面上還不能這麼做!皇帝簡直太想立刻宰了太子了,但坑爹的是太子的岳父家也是滿門的武將,他的岳父是殿前司都指揮使劉英,這是太子自己選的岳父,當日皇帝給他選了個出身名門的淑女,結果太子死活不同意,說動了太后一起鬧,最後王太傅的侄孫女,正經高門淑女,卻降級成了太子的小老婆,就是前陣子被太子打了個半死的那位太子婕妤。而劉英的女兒則成了太子妃。太子因此掌握開封相當一部分的防衛力量。皇帝心裡雖然嘔的要死,但也不能隨便撤換劉英,這太露行跡,想要徐徐圖之吧,日常就會束手束腳:比如現在,這件事兒明顯就是太製作的!可皇帝卻不能隨便動他,劉英一家子親朋故舊全都在軍事系統裡,太子在這邊跪著,只怕劉英一系也在那邊盯著呢!一個處理不好,政變就在眼前好麼?
皇帝恨太子恨的牙根癢癢,卻還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親自跑到太后那裡勸了二人莫要哭,自己定然不會信別人的話,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很不得當場就把太子捅死;太子何嘗不是對這個叔叔恨的咬牙切齒,要不是這傢伙,自己早十幾年就是皇帝了,更是恨不得一口把皇帝咬死……
叔侄兩個全都恨不得把對方殺之而後快,可臉上卻依然一幅叔侄情深的模樣,但滿朝文武,任誰也不會覺得此事會就此揭過:事情鬧到這般地步,雙方都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在朝中當官的,有幾個是傻貨?當下也沒人再提盧元達被刺的事兒,也沒人去繼續追究朝廷的武器被賣給敵國的事情:現在提也沒意義,一定會被壓下去,這叔侄倆恐怕這時候都憋著勁兒準備放大招呢!傻子才這時候傻呵呵地去做注定的炮灰!
雖然沒人提這件裡通外國的超級大案,朝堂上也出現了短暫的寧靜時光,但誰都不會認為這種寧靜能持續多久,朝臣們私下的走動多了,開封的氣氛也似乎凝重了起來。秦昭甚至得到了賀秋容的傳信,告訴她最近就不召她入宮了,沒幾日又給她送信,說聽說連瑜在城外的那個作坊四周的景致不錯,建議秦昭不如去那兒散散心住上一陣子。
秦昭收到信,心裡十分感動,其實這時候誰不知道怕是要出事兒了?要說危險,誰能比得上處在風口浪尖的賀秋容危險?皇帝要是完蛋的話,後宮裡第一個死的就是她!太子的小肚雞腸是出了名的,哪怕賀秋容壓根沒生出兒子來,但他只要想到賀秋容是有可能給皇帝生出兒子來,這就足夠讓那他那副小心眼記恨死了!她自己的處境尚且如此,卻還惦記著秦昭的安危,讓秦昭怎麼能不敢動?
當然,賀秋容身處後宮,許多事情也並不是特別懂,讓秦昭躲到城外什麼的,也純屬是病急亂投醫,天知道什麼時候出事兒,難道自己還能躲一輩子去?家裡還有親人呢,秦節在朝為官,哪可能躲開。
再這樣山雨欲來的情況下,連瑜的婚期漸漸近了。
別看連瑜只是個五品官,但卻是正經的天子近臣,通政司「掌出納帝命,通達下情,勘合關防公文,奏報四方臣民實封建言、陳情申訴及軍情、災異等事」,而連瑜是個通政司右參議,這個工作的基本內容是「佐通政使,受理四方章奏」,這種工作不可能讓他們通政司暗箱操作,主要的工作是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進行的。通政司的幾個主要官員壓根就是在皇城裡工作:這是皇帝的耳目,哪能隨便放在什麼犄角旮旯的衙門裡?當然通政司有衙門,那些過期的奏章公文就會堆到通政司衙門裡去,官員們也都會輪著進宮當值或者蹲在衙門裡辦差:但是比起其他部門來,他們見皇帝的機會要多的太多了。
皇帝對連瑜還是很欣賞的,二十歲的狀元,又在政務上有相當的見地,加以時日一定會是國之棟樑。如果皇帝有兒子的話,連瑜這樣的絕對是他為兒子準備的股肱之臣,少不得磨煉他一番。可惜皇帝沒兒子讓他這麼操心,目前來說,他最想幹的就是整死他侄兒,然後就可以讓盧元達沒有後顧之憂地把邊疆弄安生,然後他就可以大展宏圖,把一直想做的稅改做下來!他沒兒子,沒有那麼多的事情可以托付給下一代,他只想把他自己這輩子過好,好歹也要留個明君的名聲,這種情況下,在殿試考試中寫出了稅改構想的連瑜太讓他欣賞了!
皇帝沒時間按照慣例磨煉年輕的臣子了,他現在就摩拳擦掌想要改革了!所以他很重視連瑜,經常把連瑜叫道內書房裡問他對各項政策的構想。
儘管連瑜才二十一歲,做官才一年,但所有人都已經把他看做了真正的天子近臣,十分受信任的那種。
這會兒,皇帝的書房裡十分熱鬧,大家剛完成了一上午的工作,正在進行短暫的放鬆休息。雖然是君臣,但交流感情也是必要的,於是滿屋子的大臣便開始聊一些無關緊要的閒事兒。
說話間,皇帝問連瑜:「無瑕啊,我忽然想起來,你這個月成親?怎麼還沒給我遞請假的折子啊!」
連瑜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來:「這不是還有好些天麼?要到月末呢,我想著等到了跟前兒再請假呢!」
皇帝哈哈大笑:「只是不像話!這種事兒哪能到跟前再請假?萬一衙門裡正好別人先請了假,你們龔大人不給你假怎麼辦?」
連瑜笑道:「我確實沒有跟陛下遞折子,但是私下裡卻是告訴了龔大人我的婚期的,龔大人肯定給假!」像連瑜這樣級別的官員,請假一般由頂頭上司同意就行,但是需要把寫個折子跟皇帝說明情況。
皇帝聽到此處忍不住笑罵道:「這麼大的事兒,你告訴龔方日子卻不告訴朕,實在是不想話!」
連瑜也跟著開玩笑:「我提前告訴龔大人,龔大人總要賣我個面子,提前知道這麼久,總不好意思那天不來給我撐個門面?可陛下這裡,便是我提前多少天說了,陛下可不可能去參加我的婚禮不是?」
皇帝一向好脾氣,所以大臣們有時候也會跟他開玩笑,連瑜這種程度的玩笑不算過分。眾人聽了也紛紛笑了起來,全說連瑜實在太奸詐,哪裡只是提前告訴了龔方,明明早就通知一大圈兒了,故意在皇帝面前這麼說,這是不許他們找借口缺席啊!
皇帝聽連瑜這麼說,忽然來了興致:「你怎麼知道我不能參加你的婚禮?對了,我聽說你在家裡蓋了個水晶宮呢!乾脆趁著你的婚禮,朕也去看看好了!」
連瑜苦著臉道:「陛下切莫聽他們以訛傳訛,不過就是個鑲了玻璃窗的大廳罷了,沒什麼奇怪的!」
皇帝佯怒道:「還怕我搶了你的水晶宮不成?少給你囉嗦,朕正好好一陣子沒出宮了!你婚禮那天我一定要去看看!你們也是,那天有空的也過去熱鬧熱鬧,無瑕是個財主,你們不用跟他客氣,都去蹭飯!」
眾大臣見皇帝有這個興致,哪裡會提什麼掃興的話,紛紛應下。一旁的太子也聽到此話跟著笑道:「既然皇叔都去了,孤王也去湊個熱鬧!」
連瑜忙又叩謝太子賞臉,皇帝聽了這話笑道:「太子要是過去的話,正好瞅瞅他這新制的玻璃窗是不是比前朝的還好,若是喜歡的話,正好你的東宮要翻修,一併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