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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文 / 冰蛇

    兩個人談妥了新的分紅方式,又閒聊了幾句,外頭的節目開始,兩人便興致勃勃地看起了節目。這時節的節目還能有什麼?無非就是雜耍百戲說書的,間或上來幾個肥碩婦人玩幾把相撲,秦昭聽到下頭有人大喊「脫脫脫!」十分疑惑地轉頭看連瑜,連瑜十分尷尬地說:「大概是平日裡有女子裸戲吧!大過年的,御史們都放假了,誰也不敢脫了……」

    秦昭奇道:「御史還管人家演什麼戲?」

    連瑜一臉苦逼地說:「御史不管酒樓演什麼戲,但他管官員看什麼戲啊!官員在公眾場合看這些,總是不太好聽的。」

    秦昭鄙視地說:「他們自己不過來,怎麼知道別的官員過來看了?哼,說得好像不在外頭看,回到府裡就沒人演了似的。」

    連瑜囧囧有神,照理說跟個小姑娘談這些是很尷尬的,可是看秦昭比他表現的還大方呢,他還矯情個屁啊,於是也笑道:「可不是,御史這種生物就是沒事兒找事兒嘛!」所以他喜歡秦昭這個小姑娘啊,她完全不像這個時代的女孩子那樣扭捏,官宦人家的女子普遍存在的虛偽與偽善也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蹤跡,她大大方方地看下面女子相撲,然後十分奇怪地問:「長得這般壯,還有人喊著讓她們脫,這口味可真夠特別的。」

    這下別說連瑜了,連唯一跟著進來的琥珀都囧掉了,自家的姑娘實在是生錯了,這壓根就該是位公子吧?哎呀,自家姑娘脾氣這般的豪爽,若要是個男子,只怕那受歡迎的程度不會比連狀元差多少吧?

    其實樊樓的節目未見得就有多精彩,關鍵還是在於個氣氛,比如這會兒上去個演石猴記的小班

    ,那演石猴的顯然還是個孩子,唱念做打的功夫並不算多好,還真沒平日裡秦昭參加別的府邸裡的宴會裡的表演精妙,但是架不住大廳人多且不像後宅那麼講究啊,這邊一個朝天蹬,下頭叫好。一個鷂子翻身,下頭又是一片叫好,演罷了也不像在後宅演出那般乾巴巴地等這上頭傳話,說賞多少多少,這邊小石猴行了禮,便有搭戲的捧了大籃子到下頭討賞錢,一般的客人隨便往籃子裡扔幾個,上頭雅間的則喊了價錢往下扔,大過年的都要給好口才,頗有些五兩十兩的直接丟的,看的秦昭只咋舌:「這麼會兒功夫賺了百十兩了!這戲班也太賺了吧?」

    連瑜笑道:「過年罷了,演石猴的又是個小孩子,大家討個好綵頭,權當是給小傢伙壓歲錢了!說著也讓麗蘇喊了十兩銀子,扔了下去。」

    秦昭本來覺得連瑜花錢真是大手大腳,可轉念一想:「嗨,又不缺錢,大過年的,便是瘋上一把又如何?」等下個抱了琵琶的美人上來彈唱罷了要賞錢的時候,她便親自走到邊上扔了十兩銀子下去。那抱了琵琶的美人抬眼朝秦昭看去,正看到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衝她微笑,不覺紅了臉,抱了琵琶趕緊退了下去。

    連瑜看的哈哈大笑:「胡鬧胡鬧!這是街角馮家的姑娘,你把人家撩的春心萌動,日後萬一姑娘害相思病,你可如何收場?」

    秦昭知道他是開玩笑,也不在意,只是奇道:「聽你的意思,她不是女伎?」

    連瑜搖搖頭:「這邊表演的好多都是普通伎人,馮二娘也是其中之一,她生的一幅好嗓子,長得又好,她爹娘便請了人教她彈唱,從十幾歲起便做起了在酒樓唱曲兒的生意。」

    秦昭皺皺眉:「這可不是個好生意,良家女子,被人纏上可是夠麻煩的。」

    連瑜哼了一聲:「你當她父母不明白?若真被什麼公子哥看上,他們開心還來不及呢!他家好幾個女兒,已經被他們賣了倆呢,如今留著著最好看的二娘待價而沽,就準備賺上一大筆呢!」

    秦昭早不是當年那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了,聞言並不吃驚,只是輕輕歎道:「天底下真是什麼樣的父母都有啊!只怕我方才丟的銀子,也落不到她自己手裡多少吧?」

    連瑜搖頭道:「這倒不至於,她厲害得很,她爹媽只敢拿一半的錢,再多了她就不出來唱了!上回她爹偷了她五十兩銀子出去賭,輸個精光,她便半個月沒出來唱曲,把她媽愁得天天求她,最後當了自己的衣裳把錢還回來,她這才重又出來唱。」

    秦昭頓時風中凌亂:「這家人也太奇怪了吧!」說著十分懷疑地看向連瑜:「無瑕哥哥對這姑娘這般熟悉,可是看中了她?」

    連瑜連連搖頭:「沒看中,這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太粗魯,你別看她台上文文靜靜的,下了台誰招惹了她定是滿口污言穢語,這等女子我消受不起!不過我倒是能理解,生在市井中,臉皮不厚一點不行,想要做出水芙蓉,那別人定是要想辦法各種作踐,不如索性做了潑婦,誰也不敢欺負她。可即便如此,生死還不是掌握在她爹媽手裡?若立了契書把她賣了人,她照樣半點辦法都沒有。所以我厭惡這些父父子子的一套,孝道什麼的的,說穿了其實就是壓根不把孩子當人看。」

    秦昭奇道:「孝道又怎麼不對了?你對芳姐不是很孝順!難道這不好不對?」

    連瑜搖頭道:「血脈親情這東西是處出來的,不是規矩限定出來的!阿昭你對秦叔叔十分尊敬,可是因為聖人要你對父親好你才對父親好?」

    秦昭笑笑:「這哪裡需要人教,父親疼我,我自然要對父親好。」

    連瑜點點頭:「對啊,這才是本性啊,你得到了,所以想回報,這才有了父女真情。可是你看看那些不負責任的爹娘呢?只因為他們是爹娘,所以就可以盡情地作踐自己的子女,打也好,罵也好,乃至把孩子賣了,更有甚者把女兒賣到妓院去,孩子都不可以反抗。等日後要是運氣好活下來了,甚至過好了,扭過頭父母再沾上來,做孩子的居然還是要照顧:不然就是不孝,這不是扯淡麼?你看看這馮二娘,他爹媽算什麼東西!養出的女兒各個當做搖錢樹,但凡有人出價可是就立刻賣出去,全然不管自家女兒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還有穆先生,他做錯什麼了?明明就是他父親犯罪,他替母親伸冤,卻要被剝奪功名趕出家門————這最起碼的公平正義在哪裡?」

    秦昭沒想到連瑜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開始覺得這實在是驚世駭俗,可是細細聽了卻覺得處處在理,她抬眼看向連瑜,卻見連瑜的眼睛閃著光,他輕聲道:「我過去跟你說過,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東西都是扯淡,孝道是扯淡,三從四德也是扯淡……真心只有真心換,感情這方面,人人都是平等的,在最基本的底線面前,你無須忍讓,更不能退縮。你年輕漂亮又有錢,上頭還有個好爹爹,一個未婚夫算什麼,大不了重選一個!所以哭什麼哭!男人若還有救你就挽救一下,若是對他徹底失望就一腳踹開。不管哪種選擇,悶在家裡哭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連瑜本來只是想帶了秦昭出來散心,想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兒,可是明顯的,秦昭已經察覺到他知道了,他也就不再裝了,痛痛快快地說了這麼一通,然後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當然,我覺得十二郎還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秦昭聽了這話,忍不住微微笑出聲來:「說了半天還是師徒情深啊!」

    連瑜佯怒道:「小沒良心的東西,我都攛掇你甩了他了,我到底對誰更好啊!」

    秦昭眼眶有些紅,卻還是強自把眼淚憋了回去,輕聲道:「無瑕哥哥,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兩人看節目看到亥時中,連瑜把秦昭送回了秦府,等秦昭收拾停當睡下去的時候,已經子時初刻了。秦昭累的夠嗆,往床上一躺,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等秦昭醒來的時候,天色都大亮了,顯然兩個丫鬟知道她疲憊,索性讓她多睡一會兒,反正過年不需要上課,沒必要早起。

    外頭亮的厲害,應該是雪的緣故,秦昭爬起床,穿上衣服,見琉璃笑吟吟地端了熱水走進來,便忍不住問她:「這是遇到什麼好事兒了,笑的這般傻?」

    琉璃抿抿嘴,卻不回答,只是擰了帕子遞給秦昭看她擦臉,秦昭見她不說,也沒多問,想著應該是遇到什麼開心事兒了,人家不想說就不問了唄!

    琉璃伺候著秦昭梳好頭髮,秦昭披上斗篷,準備去看看秦節,誰知道才出了門,便愣住了。

    門口堆著個大雪人,胖胖的煞是可愛,只是動作十分的奇怪,左右各舉了一個牌子,左邊寫著:「阿昭我錯了!」,右邊寫著「任打認罵任鞭抽,只求姐姐原諒我!」

    秦昭仔仔細細看了幾遍,確定字跡沒錯,咬牙切齒道:「楊十二,你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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