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般的姑娘,怕是得到這樣的承諾,便可以放過了。可秦昭不一樣,她的腦子太好使,這句話立刻被她聽出問題來,她這些年那脫口而出的毛病其實早就改了,但是面對楊艷輝這個於她而言要相伴一輩子的男孩子,她不願去掩飾也不想掩飾自己的想法。
秦昭輕聲問:「你不會在外頭胡來,那麼,在家呢?在家裡是不是會收一堆通房侍妾啊?就像王爺一樣。」
楊艷輝並沒有意識到秦昭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麼,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我家裡兄弟姐妹如今加到一起都快五十個了!我覺得父王恐怕都記不清他們的名字了,他自顧自地弄了那麼多女人回家,又養了這麼多的孩子,快活的是他,可每天操勞的,卻是我母親。阿昭,我從小便覺得我母親過的不容易,你覺得這種情況下,我會學我父王,弄那麼多女人讓妻子勞心費力麼?姬妾這東西,有那麼三兩個擺樣子也就罷了,可把全部的精神都投在女色上,哪還能有出息!」
秦昭頓時愣在當場,她呆呆地看了楊艷輝好半天,才輕聲問:「你明知道王妃過的不容易,卻還是覺得後宅應該養幾個姬妾?不覺得自相矛盾麼!」
楊艷輝此時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並不太會看人臉色,尤其又覺得秦昭是自己人,說話越發地隨便:若不是這樣,又怎麼會在知道秦昭有可能聽到他那些朋友說起給相好買首飾的情況下還
說給她打項圈兒?他不是不夠聰明,不會揣摩人心,只是覺得很沒必要對自己的未婚妻也這麼費勁揣摩罷了:就如吳王不會去揣摩吳王妃會不會因為他風流花心而心聲怨恨,不會去揣摩吳王妃會不會對他的姬妾不好虐待他的孩子們————於他而言,夫妻是一體的,他的就是她的,自己的妻子大度賢惠,持家有方,他信任她,相信她肯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姬妾跟兒女的。
楊艷輝對秦昭,用心的同時又有點漫不經心,這種態度有些矛盾,卻符合這個年代許多許多男性對妻子的態度:尊重,在意,同時又覺得許多事情理所應當所以不用去想,他聽到秦昭的話,甚至也微微感覺到了她話裡的不滿,但是他卻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秦昭在為吳王妃打抱不平呢,便笑著說:「太多了確實麻煩,養這些人也吃不消,不過少少的有幾個的話,我母親倒有個牌友方便打牌呢!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固然鬧心,可是有兩位我母親丫鬟的姨娘還是很貼心的,平日裡有個什麼事兒也能搭把手。」
楊艷輝畢竟是個男孩子,吳王妃雖然只有他這一個孩子,卻不能什麼都跟他說。他身在皇室,認識的朋友全都是皇親貴族,這樣的家庭,有幾個家裡沒有妾的?當然他也認識秦節這樣的清流,但是他始終以為這是特例:在他的概念裡,男人,就沒有不納妾的,所以這番話說的理所應當。
秦昭萬萬沒想到居然楊艷輝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竟然愣住了,好半天,才低低笑出聲來:「我不喜歡打牌,至於搭把手,家裡有的是管事丫鬟,幹嘛非要個與我分男人的女人來做!她說著看了楊艷輝一眼:「少跟我說什麼你家如何,我只知道,我爹這輩子只娶了我娘,我的大伯父這輩子也只娶了我大伯母,他們兩個身邊沒有妾,也沒什麼通房。明明是自己貪花好色,居然說能讓妻子不寂寞。你摸摸你的臉,燙不燙!」
楊艷輝才十四歲,哪裡碰過什麼女人?至於貪花好色更是無從說起,他其實就是生活在這個環境裡,耳濡目染覺得男人納妾很正常罷了,結果一個說錯把秦昭惹急了,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他頓時也不高興了。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又沒招惹身邊的哪個丫頭,我又不是說我自己,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就是個姬妾罷了,多大點事兒,誰家不養那麼幾個。你家那是書香門第,有幾家像你那樣子啊!」
秦昭也給氣樂了:「有幾家像我家這樣子?大部分的人家都這樣好吧!大鄭律擺在那裡,男子四十無子才能納妾呢!而且人家說的是四十無子能納妾,不是必須納妾,人家沒兒子的都還可以過繼,可以招個上門女婿呢!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誰家不養幾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
楊艷輝正是要面子的年紀,被秦昭這樣罵,臉上哪裡還掛得住,登時怒了:「明明就是你妒忌容不得人,還說我的書白讀了。」
秦昭簡直要被氣死了,大喊道:「對,我就是妒忌,我就是容不得人,你給我出去,出去,滾得遠遠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楊艷輝騰地站了起來:「我還不想看到你呢!我把那麼多朋友丟到一邊來看你,你卻讓我滾,好好好,我滾給我滾!我再回來我就不姓叫楊艷輝!」說著怒沖沖地衝了出去。
秦昭見他走遠了,這才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楊艷輝跟秦昭的這頓鬧,可不像上次那樣沒幾個人知道,楊艷輝來的時候是先去拜見秦節的,走的時候卻沒有去道別,再加上屋子不隔音,他們吵的聲音實在太大,消息沒一會兒就傳到了秦節耳朵裡。
秦節匆匆趕來,正看到女兒窩在被子裡哭的一塌糊塗,急忙心疼地走到她身邊,問女兒出了什麼事兒。秦昭正哭的厲害,哪裡說得清,秦節無法,便又走出來問琥珀跟琉璃。琥珀有些猶豫,琉璃可不管這套,稀里嘩啦便把事情說了。她記性好,嘴又巧,白天聽到的話學了個**不離十,秦昭跟楊艷輝吵架的話沒有全挺清楚,但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秦節聽到這些話也有些惱火,心道:果然家風太重要!風流的男人固然常見,可要是換了正經人家,誰能把納妾這種事兒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便是有納妾的,往往也都打了為子嗣計較的招牌,哪有這麼明晃晃地把納妾當做必須做的事兒的!
想到這些秦節心裡也有些後悔:可恨當時自己一時豬油蒙了心,竟被吳王妃說動了,把好好的女兒許給吳王那風流種子的兒子,難道還指望癩蛤蟆卵裡孵出青蛙來麼?
秦節這些紛繁的念頭,寫起來大段,可從他腦子裡過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閃就過去了,氣了一回便很快又想通了,等重新回到秦昭身邊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笑。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已經問過琉璃事情的前後了,是十二郎不對,回頭我罵他去!」
秦昭抽噎道:「您不用罵他,只需別把我許給他就行了!」
秦節笑笑:「就這麼點兒事兒,好好地婚約就不要了啊?誰沒有個氣頭上來就胡言亂語的時候呢?十二郎家裡的情況是那個樣子,想的偏些也正常。可他不是還小呢麼?你慢慢把他扳回來就是了。」
秦昭哭道:「他說我不講理!」
秦節心裡早把楊艷輝罵了二百遍,嘴上卻還替他說話:「吵架的時候這種話沒什麼稀罕的,你心裡不還覺得他不講理麼?好了好了,莫要哭了,回頭爹爹與你教訓他去。若是他死活都不改,那就不要他了!」
秦昭道:「不用教訓了,我現在就不要他了!」
秦節哭笑不得:「哪能這麼兒戲啊,這等話說出來,我要是真的跟吳王他們說這事兒不算了,你回頭就不後悔麼?除了十二郎,你還認識哪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這麼好的男孩子!他便是有錯,只要好好說,總能改的。他畢竟還是年紀小……唉,這年紀的孩子啊,正是最自以為是的歲數,闖禍個頂個的一溜!便是你爹爹我,十五六的時候還曾跟你穆叔叔一起,摸到了雲中府煙柳閣去過呢!」
煙柳閣是昔日雲中府最大的青樓,秦昭聞言頓時被分了神:「什麼,爹爹你也去過青樓?」
秦節笑道:「可不是麼?那會兒我年紀小不懂事兒,被你穆叔叔一攛掇,兩個人拿了幾個月的零花錢便過去了……」
秦昭十分不信:「真是穆叔叔攛掇的?穆叔叔比爹爹還小兩歲呢,你十五六,他那會兒才多大1啊」
秦節栽贓不成,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反正大體就是我倆商量好了一起過去,然後也沒幹啥,就是聽了首小曲兒,吃了點點心,無趣極了!」
秦昭更不信了:「胡說,那麼無趣為什麼男人們都往那裡跑?爹你騙我。」
秦節此時已經十分後悔提起這個話題了,他剛才是多腦抽才會在女兒面前提起自己當年逛青樓的豐功偉績啊!可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只得破罐子破摔,把實情都抖落了出來:「我那會兒一個月零花錢才二兩銀子!家裡雖然給買了筆墨紙硯,可是去上學的話,偶爾總要有個額外開銷啊!那會兒我祖父祖母管的嚴,除了零花錢,輕易不給錢的。怕養成了奢侈的毛病……所以我們攢了幾個月,手上也就那麼幾兩散碎的銀子。我倆才多大啊,人家煙柳閣的媽媽一眼就看得出是我們是偷溜過來的,又沒多少錢可以賺,幹嘛去招惹這是非?被家裡大人打上門來可是很麻煩的。故而給我倆挑了個滿臉白粉的胖婆娘過來唱曲兒……硬是把我倆給噁心跑了。」
秦昭聞言愕然,緊接著大笑起來:「爹爹你真是丟臉死了!那媽媽可真是個好人!那後來呢。所以您被噁心到了,就再也不去了?」
秦節搖搖頭:「光這樣子哪能長記性啊?這事兒後來被你太爺爺知道了,我跟你穆叔叔全都挨揍了,你穆叔叔還好,挨得輕些,我被實實誠誠地打了幾十下,半個月都下不來床。這還不算,消息不知道怎麼讓你娘知道了,跑到我這裡哭了一場,只哭的我內疚的恨不得去跳河,哪裡還敢再動這個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唔,大家都曾年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