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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張 文 / 冰蛇

    可即便如此在意秦昭,賀秋容還是克制了自己,並沒有太過頻繁地叫秦昭入宮,也沒有讓她與後宮牽扯太多,她隱隱知道秦昭的親事已經有了著落,那麼既然秦昭不需要這方面的幫助,其他地方,她也就更不需要添亂了。

    對於賀秋容這種種做法,秦昭是領情的。其實她心裡也有些感慨:有的人,看著活潑開朗,可其實最難處不過,因為你對她再好,她也不會記得多少,可你要是有一點點對她不周到的地方,一定會被記得死死的,比如,婉娘;而賀秋容不一樣,她看起來驕傲多事,一幅不好相處的樣子,可是真的相處了,才發現這個人其實最重感情不過,你對她一份好,她定然回報十分。

    年少時期的賀秋容,曾經驕傲任性,曾經做起事情來顧頭不顧尾,曾經不顧別人的感受……可顯然,經過了一次次的打擊,被算計,被坑害,在後宮裡度過了難熬的一段蟄伏期。她骨子裡的聰慧與執著完全被勾了出來,她再不是那個要靠兄弟們捉刀才樹立起才女形象的賀秋容,而是八面玲瓏,寵冠後宮的麗妃娘娘。

    這會兒,賀秋容恨鐵不成鋼地念叨秦昭:「楊十二明年就考秀才,你就不能體貼點,沒事兒去國子監看看他去?」

    秦昭搖頭:「才不去呢!全都是王公大臣的子弟,一個比一個後台硬,沒事兒還是不去那個地方轉比較好!」

    賀秋容歎了口氣:「可不是麼!國子監本來是為了讓這些公子們唸書的地方,念好書,日後參加各科的考試,可畢竟都是王公貴臣的子弟,湊到一起總是容易無事生非。怪不得陛下生氣,想要把現在國子監裡頭的推薦制度改成考試呢!」說著自覺失言,吐吐舌頭:「喂,就這麼一說,你不許往外傳啊!」

    秦昭點頭道:「這種事兒我自然不敢亂說的,不過真要改的話,確實是對的。十二郎常與我說,國子監的先生是極好的,可有些學生太不爭氣!要說國子監的老師絕對是全國最好的了吧?可是看看這些學生科舉的成績,實在對不起這麼多好老師。」

    賀秋容點頭道:「一年只收二百人,僧多粥少,又加上只收貴族子弟,各家還不是搶破頭地去爭?爭來搶去,就變了味,比的不是誰的功課好,而是誰家的臉大,臉大的那家哪個孩子討人喜歡……」

    秦昭一聽臉大這兩個字,撲哧地笑出聲來:「娘娘好歹給他們留點面子!」

    賀秋容哼了一聲:「又沒當面這麼說,有什麼留面子的!便是當面這麼說了,他們能怎麼著?陛下在,我就妥妥的沒事兒……」說到這裡她沉下聲音,衝著東宮地方向努努嘴:「若真有個萬一,我便是夾著尾巴做人,日後就能討得好了?得罪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是無所謂的,這輩子,我便是死,也是要死在宮裡的,若不能壽終正寢,也一定是死在這些人手上的,關外頭什麼事兒呢?」

    秦昭聽這話不吉利,忙道:「呸呸打嘴!什麼死呀活呀的!陛下春秋正盛,再說你還有公主呢,哪能隨便提這個『死』字!便是為了小公主,你也得好好地活呢!」

    賀秋容眼中有淚,輕聲道:「是啊,便是為了小真真,我也得好好的活呢!」

    說話間,旁邊的房間裡傳來小公主的哭聲,賀秋容及忙站了起來,匆匆走了進去,秦昭忙跟了過去,正聽到乳娘在解釋:「公主才睡醒,尿濕了褲子!」

    賀秋容便走上前去幫女兒換衣服,此時其實已經立秋,屋裡並不算熱,可一番撲騰下來,她頭上還是起了一層的汗。秦昭看她這幅樣子,心裡不禁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昔日的賀秋容何等的講究?落到地上的簪花都嫌棄髒了不肯用手撿呢!而如今貴為皇妃,完全可以讓別人去做的,她卻是自己伸手去給孩子換尿濕了的衣服。

    賀秋容的孩子是臘月裡生的,此時已經會爬了。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這孩子興奮得很,滿床爬來爬去,衝著賀秋容喊「papa」,賀秋容笑的眼睛都彎了,興高采烈地沖秦昭道:「真真叫我媽媽呢,你聽見了麼?她才九個月就會叫人了!」

    其實這發音哪裡就算會說話了?不過就是下意識的模仿罷了,可秦昭看賀秋容那開心的樣子,卻一句別的話都說不出來,她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麼希望皇帝能得享高壽!只要他多活一天,賀秋容就能多快樂一天。

    賀秋容的心情極好,索性讓人把小公主抱出來:「太陽正好,讓孩子也曬曬太陽!」說著便領了秦昭一起走了出去。

    曬太陽自然不可能在小院子裡乾巴巴地曬,一行人衝著御花園便走了過去。當然,皇宮裡的花園是不只一個,眾人去的是挨著玉清宮的西福苑。此時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桂花香氣正濃,菊花開的正盛,秦昭一開始還能按捺住性子跟在賀秋容身邊慢吞吞地走路,一會兒便忍不住了,一會兒跑這邊看這株青玉,一會往那頭去瞧那株雪裡紅,賀秋容一開始還喊她幾句,沒一會兒自己也笑了:「十幾歲的女孩子,可不就該這般活潑?」說著心下悵然:曾幾何時,她何嘗不是這麼自由自在?如今卻如籠中鳥一般,之能看這花園裡的幾株花花草草散心罷了:御花園的花草再多,又怎麼比得上江寧城內的秦淮河畔熱鬧,又怎麼比得上江寧城外的山水生動?

    秦昭跑了一會兒,也覺得失態,跑回到賀秋容身邊道:「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的菊花,一時失態,娘娘可別見怪啊!」

    賀秋容笑道:「你從過去就是個毛猴子,我還不知道麼?只是那會兒身量還小,不過是個小猴子;現在這麼高了,再上躥下跳的話,可不是要成了人猿大王?」

    秦昭原本因為自己亂跑很不好意思,結果被賀秋容這麼一說,她好不容攢起來的一點矜持全都跑沒了,忍不住惱道:「你才是人猿大王,你全家都是人猿大王!」

    賀秋容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我全家都是人猿大王哈哈哈!阿昭你等著,我回頭便告訴陛下,你罵他人猿大王!看他不會不會把你爹爹貶到窮鄉僻壤去!」

    秦昭自知失言,卻也沒有太害怕。笑道:「不過是閨閣玩笑罷了,陛下是明君聖主,又怎麼會因為小姑娘的一句玩笑話而遷怒到自己的臣□上?」秦昭聲音清亮,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不慌不忙,誰知道話音才落,便聽到身後有人笑道:「這是秦節的寶貝女兒吧?可比她父親會說話呢!」

    秦昭一驚,抬眼看賀秋容,只見她意境盈盈下拜:「臣妾拜見陛下……」秦昭聞言趕緊轉過身,不敢抬頭,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第一句話先告罪:「臣女一時忘形,胡言亂語,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笑道:「我只聽到你誇我生命來著,這要恕什麼罪?對了,剛才說什麼遷怒,怎麼,你還說什麼了?」

    秦昭大汗,心說這可咋回答啊,難道實話實說,說我說你全家都是人猿大王?她不認為皇帝會因為這點事兒怪罪,但是,但是怎麼表達也是個問題啊!正糾結著,賀秋容已經結果了話頭,笑道:「剛才臣妾逗她,說她是人猿大王,把小丫頭惹急眼了,大概是忘了我已經嫁人了,便把昔日在閨閣裡的玩笑話拿出來回嘴了!」

    皇帝好奇道:「閨閣裡的玩笑話?怎麼說的?」

    賀秋容笑道:「那會兒她笑話我胖,說我胖的跟楊貴妃似的,我就對她說『你才是貴妃,你全家都是貴妃!』反過來我說她像馬猴,她也會說『你才是馬猴,你全家都是馬猴』!」

    皇帝愣了一下,緊接著大笑起來:「怪不得要求我恕罪,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說我是人猿大王呢!」

    秦昭心裡大大鬆了口氣,心中對賀秋容十分感激,當然也得配合一下,便跟著小聲道:「那會兒我們兩家都是認識的,所以才敢開這種玩笑,我真不是有意罵陛下的。」

    要說皇帝脾氣再好,被人罵成猿猴那一般都是要追究的——不管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皇帝的尊嚴哪裡是能隨便冒犯的?可愛屋及烏,賀秋容又故意把秦昭往小孩子天真爛漫裡形容,不管十六歲是不是真的還合適被當做小孩子,反正她這麼看,皇帝也就樂意配合了。便笑瞇瞇地說:「快起來吧!丁點大的小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剛才可真誇錯了,還說你比你爹會說話,感情是闖禍了才這般拍馬屁呢!」

    秦昭囧囧有神地站起來,矮油膝蓋真疼,這皇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隨時隨地都得下跪,穿單衣好硌得慌啊!賀秋容見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她的腦子不知道又轉到什麼地方去了,恨不得抓了她衣領喊一聲:「姐姐我給你圓回來容易麼?拜託你稍微專心一點!」

    皇帝看秦昭一臉苦色地站起來,不小心踉蹌了一下,猜到她是膝蓋疼,忍不住搖頭道:「一看就是寵大的孩子,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到,這就跪的受不了了!」

    賀秋容笑道:「大戶人家的女兒,誰不是身嬌肉貴的,別說她了,我當日剛入宮的時候,在清寧殿外頭跪了半個時辰,都覺得膝蓋疼的都不想活了呢!」

    皇帝扭過頭來,笑道:「好了好了,是朕的錯,朕當日沒能好好護著你,明日讓人把吐蕃進貢的珍珠給你撿一盤子玩,就別再生氣了。」

    賀秋容笑道:「哪裡是陛下的錯,您又不知道那事兒,再說也是我當日不懂事兒嘛!被罰了也是活該……珍珠就不必了,真真太小,這些東西不小心進了嘴裡可了不得。」

    兩個人說說笑笑,把秦昭忘到一邊,秦昭忍不住偷眼看皇帝,只見他穿著件緙絲的鶴氅,頭上帶著個軟腳帕頭,留著幾縷長鬍子,看著跟一般的官員沒啥區別,心裡暗道:「皇帝看著也沒啥特別的嘛!長得還不如我爹好看呢,不過,嗯,還是比我爹威風點的,嗯,就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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