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節看著這三個孩子,心裡也是歎息,這三個女孩子都是很好的,只可惜命不好。又想起自己因戰亂死去的哥哥與侄兒,罷了罷了,攤上外敵入侵這樣的國難,能逃得一條性命就已經很幸運了,至於其他的,還想那麼多幹什麼?總歸有自己照顧著,總不會讓她們再受什麼委屈,雖然沒了父兄,兩個小的日後擇婿方面肯定比不上過去的要求高,但自己身為一方父母官,細細地為孩子們選個靠得住的夫婿還是不成問題的。
秦節又跟大嫂跟侄女們寒暄了幾句,見她們實在疲憊,便讓自己的大丫鬟杏芳領了她們回給她們準備的院子休息,這一路實在太累了。
等幾位親戚走了,秦昭才忍不住問:「爹爹,大伯母三四個月前不久捎信過來,說要過來麼?怎麼走了這麼久。」
一提起這個,秦節皺了皺眉毛:「你大伯母不肯坐船,自然慢。」
秦昭依稀想起來前陣子琥珀談過這個事兒,便點頭:「是,我也聽知道的,那捎信的客商坐船回來,可是大伯母不捨得賣了自己的馬車,所以只得走旱路。我當時還疑惑來著,後來琥珀姐姐說,馬兒上船是要另掏錢的,大伯母是個儉省的人……」
秦節歎息道:「你們這些沒出門的小姑娘懂什麼?這哪裡是儉省啊!賬不是這麼算的。上船固然要額外花錢,難道走旱路,住逆旅不要花錢麼?一樣的兩千里路,坐船走運河只要十天,他們九個人四匹馬,連同飯食馬料,頂天了六七十貫,舒舒服服地就到地方了。可走旱路呢?兩千里的路程繞來繞去怕是要變成個三千里,起碼要走四十天,女人孩子難道能住大通鋪?起碼要個包間吧?但凡勉強能住進去的逆旅兩個包間一夜要不要三四百文?九個人一天吃上兩頓飯要不要五百文,五百文那是窮人家只吃素餅素面!你看你大伯母一家這樣子,給他們雜麵餅子吃得下麼?可精米白面的飯菜,一天下來,九個人要是花不了一貫的飯錢就怪了!四匹馬一路辛苦,一天起碼要吃二百文的馬料吧?這是最基本的花銷,其他過橋,河渡之類的什麼不花錢?進個城門都要交稅呢,這麼一群人走在路上,一天最少二兩銀子的消耗!便是沒有任何意外,一路走過來,也肯定要比坐船費錢,而且要累得多。」
秦昭聽著父親一筆筆地算來,腦子裡又轉了一會兒才把賬算清楚清帳:「所以大伯母表面看是省錢,其實是費錢了?」
秦節是個很溫和的人,剛才一直都是慢條斯理地說話,大概這件事兒太氣人,又是在自己心愛的女兒面前,他便有些繃不住了,口氣糟糕了起來:「你以為呢?阿昭,你也長大了,可千萬莫要這麼個算法,這不僅僅是多花錢的問題,這是作死呢!你道你大伯母為什麼走的這麼慢?你看她身上的衣服都髒成什麼了?因為她把別的衣服都給賣了!她在碼頭遇到那個給咱們傳信的客商時,人家是提醒她了的,前面的路段正在修路,而且春天多雨,萬一走到山區遇到下雨很危險。而且旱路路程太遠,中間頗有些不太平的地方……一家幾口子全是女人,走旱路不是玩命呢?可你大伯母就是不肯聽,死活不願意掏那六十兩的船錢,那老客看在我的份上想要幫忙出錢,你大伯母便又懷疑人家不懷好意……」
「最後死活非要走旱路,先是因為修路不得不繞了個大圈兒,走錯了路,白走了幾百里;後來又因為連陰雨,在驛站裡困了十幾天,又趕上泥石流差點丟了命,後年你大伯母又病了一場……錢花光了,不得已你貞姐姐只得讓人賣了兩匹馬跟一輛車,住在逆旅裡伺候你大伯母養病,這又耗了一個月,等你大伯母病好了,一群人只剩下一輛車,丫鬟下人要輪流在地上走,於是走的更慢……到了的時候,剩下的兩匹馬還給病死了一匹,唯一的一個男僕連夜偷了最後一匹馬跑了……最後這幾百里路,她們是自己走過來的!!」
秦昭聽得目瞪口呆:「大伯母這也太倒霉了吧!」
秦節搖頭:「你覺得這是倒霉?大錯特錯,你大伯母的運氣已經好的不能再好了!這一路山山水水,多少危險,但凡那個男僕再壞一點,隨便拐了一個姑娘扭頭賣了,誰能查得到?更不要說萬一遇到什麼山賊水匪……那後果根本沒法想。最可氣的是,馬車沒了的時候,他們都到了揚州了,離咱們這裡才二百里啊。隨便找個衙門報上我的名字,難道人家會不給我個面子?但凡會做事兒的,定會備了馬車,派了衙差護送著她們過來。可你大伯母好骨氣!帶著三個姑娘三個丫鬟一個婆子一個車伕,硬是走了過來,二百里,他們走了整整八天!也就是仗著揚州跟江寧這片兒地界上比較太平,八天裡居然沒一個被拐子拐了,真是幸甚至哉!」
秦節一向脾氣極好,風度翩翩,秦昭長這麼大,頭次見他父親如此發火,忙走到秦節跟前為他捶背:「爹爹莫生氣,莫生氣,這不是平安到了麼?您就別火了。」
秦節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搖頭道:「讓我怎麼能不生氣呢?你大伯父就剩下這麼點骨血,要是出點什麼事兒,我可怎麼向他交代?便是在娘家受了再大的氣,難道兩個月都忍不了麼?寫封信給我,我難道還能因為她前頭那次不肯來就不再管她了?只需要等個一兩個月,我就派人接她們了,安安全全的,多好。她這樣不管不顧地上了路,走到半截子才想起給我送信……這幾個月裡,我前前後後派出去四波人沿著路上找她,可幾千里的路啊,大海撈針地找這麼幾個人,哪裡找去?我都快急死了,可她呢,路過那麼多驛站,就沒想起給我捎上哪怕一封信!這人,這人簡直——」秦節說到這裡,氣的站了起來,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兒
秦昭忙勸道:「不管怎麼樣,大伯母她們總算安全到了,父親就不要再生氣了!」
秦節也只是一時火氣上來,他哼了一聲,坐回到椅子上:「真是無知婦人,你莫要跟她學!
這話秦昭沒法往下接了,畢竟是說長輩,照理說秦節也不該在小輩面前說嫂子,這純粹是給氣到了才跟女兒吐槽,畢竟秦昭是他親閨女,他也不希望女兒受到大嫂什麼不好的影響。
秦節跟秦大奶奶是叔嫂,自然不方便總是來回走動,吃了晚飯,秦昭便代表父親去看望了秦大奶奶跟三個堂姐,當然,她不是一個人去的,帶去的還有兩個裁縫,秦大奶奶只剩下包裹裡的兩三件衣服跟幾樣不值錢的首飾了,雖然孝期不能打扮,可總要做幾身裡裡外外的衣裳替換,好在這種守孝期間的衣服樣式簡單,衣服不需要什麼繡工,熟練的老裁縫們兩三天就能做完。
秦昭一路走到秦大奶奶的房中,之見秦大奶奶倚在榻上躺著,太陽穴上貼著圓形的膏藥,便問道:「大伯母不舒服?我讓人叫大夫吧!」
秦大奶奶趕緊擺手道:「不用,我只是有點累,這陣子太疲乏了,阿昭你坐,我就不起來招呼你了!」
秦昭便叮囑杏芳:「杏芳在這裡,若大伯母跟姐姐們有什麼用的,你要及時告訴爹爹,若是小東小西的,直接去跟桃實姐姐說就行了。」
杏芳笑道:「我知道的,大奶□□上的膏藥,就是我直接要的,這些東西要是一樣一樣都去跟老爺說,他要被吵死呢!」
秦昭一笑,心裡卻想到家裡人口多了,若還像過去那樣子但凡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讓秦節操心,那確實不是回事兒。過去這些事兒大半都是桃實管的,但是現在情況又有不同,家裡的人口多了,桃實畢竟也只是個丫鬟,有些事兒也不方便做主,過去半大不小的事兒還有穆維幫忙做,現在大伯母一家在這裡,穆維也不方便管太多了,大大小小的事兒去麻煩秦節,那還不得累死他?看來自己也要學著給父親分憂了。
跟秦大奶奶寒暄幾句,秦昭見她實在沒精神,便轉回頭跟三個堂姐說話。貞娘,婉娘跟蓉娘這會兒洗了澡換了衣服,雖然臉上還是有些憔悴,但是比起幾個時辰前那灰突突的樣子強太多了,只是精神也同樣不太好,秦昭跟她們聊了幾句,覺得自己呆在這裡反而讓她們沒辦法好好休息,又隨便聊了幾句,便告辭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第三更,感謝緋月的淺水炸彈摸摸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