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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三尺之下 文 / 海潮歸月

    江可的敘述之中並未見著激烈的情緒起伏,語氣反而愈加的平淡,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是謝晚知道,他此刻心中的駭浪怕是旁人怎麼也比不了的。

    「後來,我便將家傳的玉珮給賣了,買了一副薄棺材將他葬在了城外。」江可說完,抬頭看著謝晚道。

    蘇婆子卻是不留痕跡的皺了皺眉頭,問說:「竟是沒將二郎家去麼?」

    「家去?呵呵……」江可卻是露出了諷刺的笑容,好似心中有無限的憤恨一般惡狠狠的說:「既然不願意救他,想必也不想埋他的!」

    這話謝晚卻是不贊同的,本身此事起因,有她的責任,但歸根結底若是當初阮東敬和江可並無私情,二夫人又哪裡會把自己的兒子往死路上逼?

    再者,聽江可的敘述中,二夫人也是病重,裡頭亂成一鍋粥的也許當前並不知道二郎已經……思及此,謝晚卻是有些可憐二夫人了,捧在手心裡愛護的兒子,她或許連他的生死都不知道,若是說破了,這讓她情何以堪?

    「二郎畢竟是阮家上了族譜的主子,哪能在外流落呢?」蘇婆子語帶詰責的說:「生在阮家,死了也當是要進祖祠裡享受煙火的,這在外頭孤零零的可是怎麼好?」

    江可聽聞卻是一臉氣惱,竟是猛地咳嗽了起來,咄咄的說:「若不是他們將為攔在門外,他又如何會死?!如今倒是想讓他回家去了,若是真有這般的慈悲,早些時候為何放任他在外遊蕩?一」

    「……」謝晚歎了一口氣,看著江可說:「你魔怔了……」

    其實她很明白,江可只是不願意面對阮東敬居然是因為自己而死的緣故,是以想盡了辦法的將此事歸責到旁人的頭上,彷彿只有這般。他才覺得好受一些。

    所愛之人因自己而死,但凡常人都無法坦然的接受,總想尋個別人來恨上一恨。

    江可驀地扭過了頭,似乎是不想與她們多言的意思,臉上帶著謝晚從未見過的戾氣,只讓她心裡暗暗的發涼。

    可是她們如何勸說,此事怕也是由不得她們做主了。一個被棄出府去的廚娘,一個告老還鄉的嬤嬤。縱是有天大的道理也是無能為力。

    她們,進不得阮府。

    對視了一眼,謝晚從蘇婆子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無奈。

    「總該讓我們去祭拜一番的。」謝晚無法,退了一步說,哪怕是燒點紙錢也好吧。

    對於這件事情江可倒是沒有表現出反感的情緒來,只是稍稍的猶豫了一下,便讓江書易帶她們去。

    本來江書易是不想離開自己好不容易轉醒的爹爹,但是江可自從阮東敬走之後冷僻了許多,略微的皺了皺眉頭便讓他馬上反口應承了。

    路並不遠。但是謝晚卻覺得走的很累,那並不是身體上的感覺,而是打從心底裡透出的;疲倦。

    她在路上緩慢的行走,要去看望一個故去的人。

    冬日裡景色蕭條,路邊的野草都枯了根莖,偶有一隻不知名的鳥兒從天空飛過,撲稜的翅膀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茜色的裙擺緩緩的隨風擺動,謝晚覺得心裡發苦,舔了舔嘴唇,咬著干翹起來的唇皮嘗到一股腥味。

    不遠處一座小小的墳包。前頭用木頭立了一塊碑。簡陋的謝晚都不忍心看。

    阮東敬之墓,上頭簡簡單單的寫著五個字,應是江可的手筆,字跡端正筆力裡透著一股蒼勁。

    「到了。」江書易似乎是很熟悉這裡一般,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臂說。

    謝晚並著蘇婆子將剛才出城時買的香火蠟燭等供品從籃子裡拿了出來,一碟桂花糕、兩個果子、兩隻白色的蠟燭,三根炷香。

    用火折子引燃了紙錢。謝晚一張張的把其餘的塞進去,她有些恍惚,似乎上一次燒紙也是燒給阮家的人呢。

    大夫人……謝晚記起來,那個時候是大夫人,想著想著便「啪嗒啪嗒」的流了眼淚,滴進火焰裡發出一陣「滋——」的聲響很快便不見了。

    謝晚並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寒風吹在她的臉上。凍的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木木的不住的朝火裡頭添著紙錢。似乎真的可以傳遞給躺在三尺之下的那個男子。

    阮東敬,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前事盡忘。

    願你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

    時間過得很快,一籃子的紙錢俱都燃成了灰燼,謝晚起了身子,膝蓋已經蹲的有些發麻了,險些栽倒在地上。

    還好是江書易手快,小小的身子衝過來穩住了他。

    「謝謝。」謝晚勉強的朝他笑了笑。

    江書易搖頭,忽而認真的說:「你救了我爹爹,我應該謝謝你才是。」

    謝晚不語,摸了摸他的頭,便不再說話了。

    蘇婆子眼見著天色不早,便催促幾人趕緊回去,畢竟江可的事情還未處理完,若是再耽擱下去,等到要回春溪村的時候怕是天色都要黑了。

    點了點頭,謝晚雖說心中有些不捨,卻也不再流連,只是臨去前又朝後頭望了一眼。

    那座孤墳靜靜的矗立在那兒,冷冷清清,不言不語。

    回了江可的家,謝晚越發的累了,好似渾身都沒了力氣一般,只得勞煩蘇婆子去跟他說話了。

    其實說來也沒什麼要緊的,不過是問問他們接下來是做何打算的。江可大病未癒,阮東敬不在之後又無甚金錢來源,江書易這般小,他們還不知道該如何生存下去。

    現如今要講生活都顯得奢侈了些,只能問一句生存,該如何活下去。

    謝家是不可能再接收這兩個來歷說不清楚的父子了,哪怕是在春溪村那般還算淳樸的地方恐怕也會掀起一陣子風波來,謝晚不能冒這個險。

    按她的想法,便是支持他們一些銀子,若能回去家鄉尋找親族便最好不過了。

    她不能接收江家父子,江可卻也不願意跟她走呢。

    原本在這裡不過是為了阮東敬那一句臨終前的話語,才硬撐著不走,如今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對於豐城早已沒了任何的留戀之意。

    「你不必憂心,」江可道:「過幾日我身上有了力氣,便要帶著我兒回家鄉了。」

    江可並不是本地人,當初也是尋著來做教書先生的活計落得根,可惜那份先生的活計早就因為身子不好而無法繼續下去。

    他的打算是帶著江書易回鄉,家裡還有房子和幾畝薄田,只不過他向來不諳農活而荒廢了。待回去之後若是身子好點兒了,學著幹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再想辦法在鄉中辦個私塾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於阮東敬,便讓他長眠在自己的故鄉吧,江可不過是帶了一縷他的頭髮,做個念想。

    雖說很恨阮府,他也知道,阮東敬怕是不願意離開家鄉的。

    一場欽慕,最終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

    對於江可的決定,謝晚並不干涉,聽說他想回鄉,又念著他這病弱的身子,拿了二十兩的銀子出來。

    好在這次她出門是抱著打聽消息的心思,怕需要銀子四處打點,這才帶了不少在身上,若是放在過往,恐怕是一時之間拿不出這般多的。

    初初江可並不想要,不過蘇婆子卻說了好多的話語來勸他。

    他身子不好,江書易又需要吃飽穿暖,孩子這般小,怎麼能跟著他受那樣的苦?最終是江可妥協了。

    既然這樣,謝晚等人便也不再久留,走之前江可又叫住了謝晚,說了一聲「謝謝」便扭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如今的謝晚哪裡顧得上他的感謝,只覺得渾身如同被馬車碾過了一般,碎了半邊身子的骨頭,有些昏沉的倚在蘇婆子的身上便走了。

    待坐上了老王家的牛車,謝晚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老王婆娘頗為擔心的還問要不要先看看郎中,卻被蘇婆子攔下了。

    今日她們在豐城已經出現了太長的時間,她有些擔憂,也知道謝晚是因為咋一下受了阮東敬消息的打擊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來罷了,只說趕緊回村裡去,給她好好的燒上一壺薑湯喝喝。

    許是因為謝晚的臉色嚇人,這回老王趕車的功夫可是全使了出來,加上老王婆娘也在一旁不斷的催促,日頭還未下山便趕到了村中。

    向這熱心的夫妻二人道了謝,蘇婆子便攙著謝晚回了謝家,只把還在家中等著她們吃飯的眾人嚇了一跳。

    這件事情蘇婆子也拿不準到底要不要告訴寶姐兒,當下卻是保持了沉默,只說是路上吹了風,張羅著將謝晚塞進了軟綿暖和的被窩。

    還是待她清醒了,兩人再商議商議更為妥當。

    這一切其實謝晚都聽在耳裡,卻更個局外人一樣的看著事情發展,直到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間之後,她才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屋子裡大炕燒的正旺,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暖和。

    人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無論過了多久她都看不透也放不下,半點兒也由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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