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嬤嬤在一旁看著自家的小主子哭的那般傷心,於是也走上前去道:「老奴僭越了。」說罷拉著阮寶兒的手。
「大夫人臨去前還算安詳,」秦嬤嬤不知道怎麼的又說起了這個,「老奴是好些日子沒見她如此輕鬆的笑了。」
之前的大夫人病痛纏身,每日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言語甚少,臉上也常常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這天就忽然把秦嬤嬤叫了進來,又和善的招呼她坐在床邊,跟她聊起了家常。
從小時候頑皮扯爛父親房中小妾的花開始,說到年輕時候和小姐妹們的八卦閒事,然後又是許了人家之後那股子羞澀的心情,如此種種皆是回憶了一遍。
初初的時候秦嬤嬤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在心中歡喜自家主子今日心情這般好,要勸她多進點膳食。
大夫人也是滿臉的笑意,撫著秦嬤嬤的手,多謝她這麼多年來一直伴著她,護著她。
直至這個時候,秦嬤嬤心中才隱約的覺得有些不對勁。
「等我去了,你若是想還鄉,那便走吧。」大夫人不知道怎麼的,笑中就帶了淚花,說:「若是不想,讓寶兒養著你也成。」
大夫人於秦嬤嬤而言同自己的女兒一般,但是於大夫人而言雖然平日裡主僕之間禮數分明秦嬤嬤又何嘗不是一個長輩一般的存在呢?讓寶兒奉她若長輩也未嘗不可。
至於娘家的那兩位。大夫人當時便沉默了。
她的父親母親……恐怕是此生再也見不著了。
當初這門婚事是父親做的主,但是想必那個時候父親也不知道她在阮家是這等狀況,也不知道以後阮家會變成這樣,她並不怪父親。
要說起來,還得是她自個兒太倔了呢。
若是她當初沒那麼心高氣傲,願意放下自己的身段來。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呢?
人之將死。她對大爺的痛恨也沒有那般的強烈了,反而是總是不經意的想起當初兩人濃情蜜意、相敬如賓的時候。
那大概是她在阮府最歡喜的一段時間,雖然持續的年月不長,如今想來卻是把後來幾十年的憎恨都抹平了。
或許是她就要去了,反而豁達了起來,想著若是這個時候大爺來了,可要對他好好說聲保重呢。
可惜……大爺是出不來了。
大夫人那刻閉了閉眼睛。忽的就一股子疲乏湧上了心頭,她是管不著啦。
秦嬤嬤在一旁看她臉色瞬息萬變的模樣,心中越發的覺得慌得很,好像有什麼很不妙的事情會發生一般,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然後大夫人便那麼去了,無聲無息,臉上掛著笑容。一點兒痛苦也沒有。
秦嬤嬤看著看著。便哭了出聲,卻還是強忍著按照大夫人的吩咐喚巧兒她們幾個大夫人心腹的丫鬟進來,囑咐了不許消息走漏了,自個兒則趕來了小宅子。
「大夫人說,她那些私產嫁妝是留給大娘子的,若是不提前弄出來。怕是就帶不出來了。」秦嬤嬤抹了抹眼睛,對大娘子說。
謝晚聽了皺了皺眉頭。也就是說如今大夫人過世的消息除了還在正屋裡守著的幾個丫鬟之外,便只有這座宅子裡的人知道了?
「要不……」她想了想,對秦嬤嬤說:「不然偷偷的將大娘子帶回去吧,見一面也是好的。」
她想著,雖然大夫人沒說要見大娘子,但想必心中是極想的,總不能死後女兒也不能看一眼那般吧?
哪知道秦嬤嬤還真的搖頭,臉上的表情異常嚴肅的道:「不行!大夫人特意交代過,大娘子絕不可再回阮府,否則一應部署就全部完了。」
「這……」謝晚面上帶著不忍,看大娘子哭的快要抽過氣的模樣心中有些不贊同,偷偷進去再出來便是。
「若是……」秦嬤嬤頓了頓,她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對大娘子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卻也不能讓自己主子的一番苦心白費,「若是有心,」她無奈的說:「便是朝著那宅子拜上一拜,磕個頭,大夫人在天之靈看到了,想必心中也是寬慰的。」
也只能如此,不管大娘子能不能過這一關,秦嬤嬤是絕對不會再安排大娘子進阮府大門一步。
謝晚看她如此堅決,便也不再相勸,只有些擔憂的看著大娘子,不知道她會做什麼感想。
「如今所有事情都交待完了,我也該走了。」秦嬤嬤似乎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擔一樣,說:「還得……回去幫大夫人……」剩下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謝晚明白,屋子裡那幾個雖說都是大夫人的心腹,但是也拖不了許久,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不便久拖。
「嬤嬤……事情辦完可要來找我們?」謝晚問。
既然大娘子、蘇嬤嬤和弄兒都到了,說不定秦嬤嬤最後也會跟著來的。
哪知道秦嬤嬤卻是搖頭,臉上浮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道:「不啦,不啦。」
「那您準備去哪?」謝晚有些奇怪的問,以她對秦嬤嬤的瞭解,她對大夫人是感情深厚,如今大夫人去了,大娘子卻是大夫人留下的血脈,她不可能不想看著她長大的。
「我都想好啦,」秦嬤嬤說:「大夫人要進那墓園子,我去陪著她,和她說說話讓她不至於一個人冷冷清清的。」
謝晚一聽,這是要去守墓的意思啊,忙說:「可是……」
「別可是……」秦嬤嬤止住了她的話頭道:「就這麼定了。」
這是她一早想好的,她跟著大夫人這麼多年,也已經習慣了。
阮家的墓園子就在豐城向東不遠的地方,聽說常年也就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子看管,她怕那婆子照顧不周,忘了供品,不如自個兒去照料。
而且那裡又清淨,遠離了阮家,也省得看著那些個人糟心。
「你們過兩日便走吧,這兒恐怕也不安全了。」秦嬤嬤又交待道。
「這麼趕嘛?」謝晚問道,她還想著起碼等了大夫人的頭七,還讓大娘子多磕幾個頭也好。
「這裡雖然僻靜,但是我們進進出出的總會有人注意到。」秦嬤嬤說:「既然此間事情都了了,就別耽擱了……」她頓了頓又鄭重的說:「大娘子……便托你照顧了。」
這是自然的,謝晚既然都答應過了大夫人,肯定是不會反悔的,立馬也鄭重的點了點頭。
秦嬤嬤欣慰的笑了笑,又忽的跪下朝大娘子磕了個頭:「大娘子,老奴走了,你保重。」
而這個時候一直哭泣的阮寶兒才似忽然回過神一般,連滾帶爬的從謝晚懷中鑽了出來,緊緊的攥著秦嬤嬤的衣角,淚眼朦朧的看著她,動了動嘴唇,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道:「我想回去。」
跟謝晚猜想的一樣,大娘子也是想親眼瞧一瞧自個兒娘親的。
奈何以往對她是有求必應的秦嬤嬤卻是堅決的搖頭,還說道:「乖,大娘子,你聽話,不能回去。」說罷還看了一眼謝晚,示意她也說上一說。
謝晚也只得上前將大娘子抱了起來,剛才她已經跟秦嬤嬤提議過了,也從秦嬤嬤那兒曉得了不行的理由,想必大娘子是聽不進去的,是以才這般固執。
大娘子被謝晚抱在懷裡,卻是使勁的掙扎著,而秦嬤嬤趁著這個機會,卻是扭頭就走。
「不要!」大娘子尖叫著扭動的越來越厲害,她知道,秦嬤嬤一走她便永遠見不著自己的娘親了,「你回來!」她的聲音帶著哭音,令人心碎。
謝晚強壓下心中的憐惜之情,緊緊的將大娘子固定在自己的懷中,她不能放手。
「嗚嗚嗚……」大娘子看著秦嬤嬤的背影越行越遠,直到消失在她的眼前,才放開了聲音大聲的哭著,雙手更是不斷的捶打著謝晚,一邊口中說著:「壞人!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娘親,我要我的娘親!」
謝晚咬著牙承受著,好在大娘子年歲小,打的也不疼,何況就是疼她也得忍著。
「我要我的娘親,娘親……」阮寶兒的哭聲越來越大,只是手上的力氣卻是漸漸消失了,接著將臉埋在了謝晚的頸項邊,喃喃的哭訴著:「娘親,寶兒好想你啊。」
這一句話讓謝晚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硬是又湧了出來,一旁的蘇嬤嬤和弄兒聽了也都是淚水漣漣。
「大娘子,你聽話,聽話……」謝晚重複不斷的說著同一句話,因為其他的話語她已經無法說出口,也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小小年紀,便失去了母親,這份傷疼是如何的折磨人她感同身受。
「娘親、娘親……」阮寶兒用令人心碎的稚幼嗓音不斷的輕喚著,只讓在場的蘇嬤嬤都忍不住背過了身子不想再看。
謝晚將她摟在懷中,覺得她幼小的身子不斷的顫抖著,好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一般,那般的讓她心疼。
「還有我。」謝晚不自覺的便說了這麼一句話,還有她。
這並不僅僅是隨口的一句話而已,而是一個鄭重的承諾,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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