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繡已經用盡了力氣,加上崴了腳幾乎絕望了。她看著謝晚還想扶起自己,又聽到後面越來越近的聲音,只覺得自己渾身都發抖了。
「你帶上大娘子走,」紫繡抓著謝晚的手低聲的說:「一定要把大娘子帶回去。」
她從小便在阮府長大,父母親都是阮府的家奴,她出生後順理成章也是阮家的奴婢。十二歲起便開始伺候大娘子,在她的心裡,阮府的主子便是天。
此刻身處前所未有的危機中,她還是習慣性的將大娘子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可是謝晚卻是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主動放棄活命的機會?
她定定的看著紫繡,滿眼的不可思議,「為什麼?」她問道。
「再拖下去,我們都會死。」紫繡咬著牙說。都會死,她會死,謝晚會死,大娘子也會死!
放棄她一個人,也許就能活兩個。她又想起還在阮府的爹爹和娘親,如果自己為了救大娘子而死,他們也許會得到大夫人的撫恤,活的更好一些。少做一些活計,多一些些的尊嚴……
這麼一想,彷彿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跑,快些跑!」她還和謝晚交握的手分外的涼,跟冰塊沒有多大的分別。
謝晚覺得背脊升起一股涼氣,不知道是因為她的手太冰還是別的原因。
紫繡和她對視,忽的甩開了謝晚的手,笑開了說:「走吧。」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必須要馬上做決定了。謝晚回頭看了看依然懵懵懂懂的大娘子一眼,咬了咬牙,一把抱起了大娘子。
「你……」謝晚覺得喉頭似乎被什麼哽住,快要喘不過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將大娘子的臉埋在自己的頸項。她最後看了一眼紫繡,便轉過頭去使盡了全身最大的力氣朝前方狂奔。
一邊跑一邊覺得有什麼東西順著臉頰流下來,被冷風一吹似乎要結冰一般。
紫繡……紫繡最後留給她的便是那張決絕又掩飾不住恐懼的臉,彷彿還在眼前一般。
「大娘子,趕快朝這邊走啊!」忽的,後面的紫繡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喊聲,然後便聽到紛雜的腳步聲朝那個方向追去。
謝晚知曉她是故意的發出聲音要將那些追兵引開,心中越發的苦澀。
她如果能活下去,大娘子如果能活下去,全是因為紫繡!
可是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活下去了,餘生究竟能不能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放下?一條命沒了,這一切如何可以隨風而去?
而此刻。她的頸項也濕濡一片,大娘子雖說受了驚嚇,卻也還有感覺。
阮寶兒知道,那個在她身邊站了幾年,每每抱著自己甜笑著喚她「大娘子」的人。以後永遠都不會在了。
「嗚嗚……」大娘子如同一隻小獸,發出一陣陣嗚咽。
「別哭、別哭……」謝晚下意識的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自己的眼前卻是模糊的已經看不清路。
不知道全力的奔跑了多久,她有些力竭,抱著大娘子跑畢竟不是那般的容易。
「呼——呼——」她喘著粗氣,而後似乎已經沒了追兵的聲音。才稍稍的慢下了腳步,找了塊大石靠在上面休息,卻也不敢放下大娘子。
寒冬臘月的。她已是流了滿頭的汗,裡衣也是濕透了。
大娘子伸出手在她的臉上摸了摸,小小的手將她臉上的淚痕一一的抹乾。
謝晚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輕聲的說:「我沒事。」
阮寶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兩個人的眼睛都是紅紅腫腫的。臉上因為濕著被風吹了之後顯得紅紅的,隱約有了開裂的印記。
「待我休息一下。我們再走好不好?」謝晚撫了撫她散開的頭髮,實在是沒力氣了,這樣跑下去恐怕還沒安全就先倒下了。
隨手團了一塊看起來還算乾淨的雪塊,囫圇的吞下肚去,好歹緩和一下乾渴的喉嚨。
一陣冷意從喉頭順著食管一直涼到肺中,她打了個哆嗦,倒是精神了許多。
「走吧。」感覺體力恢復了些,她又朝大娘子說:「咱們趕快下山去。」
下山就好了,她這樣想著。
「想走?」忽然從後面一棵樹後繞出一個人,手中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陰沉的看著她們。
謝晚心中一陣絕望,來人正是於誠!
「哼,」於誠一身勁裝,身上有些暗漬,不知道是泥點子還是風乾後的血跡,「倒是聰明,知道聲東擊西,」吐出的雖說稱讚的話語,可是卻絲毫聽不出稱讚的意思,他臉上越發的陰沉,拭了拭刀鋒,接著說:「可惜了一個忠心的小丫鬟。」
謝晚的眼睛瞬時間便睜大了幾分,紫繡死了?
「你、你把她怎麼了?」她帶著期盼哪怕有一點點轉機的語氣顫抖著問。
「呵呵,」於誠冷冷的陰笑道:「她怎麼了?你們讓她引開我們的時候不就應該知道了嘛?」
於誠的話徹底的打碎了她的希望,紫繡落在這心狠手辣的人手裡,不可能還有活路。
「不過你該慶幸,今日大爺沒那份心情。」他話中帶著些許恩賜的意思,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說:「不然她不會死的那麼痛快!」
「畜生!」謝晚只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一種想要將這人碎屍萬段的怨氣直衝心頭。如果手上有一把刀,她會毫不猶豫的捅進對面這人的心臟!她雙目赤紅,嘶啞著喉嚨喊道:「你會不得好死!」
可是她的威脅對於誠來說一點兒威脅力也沒有,他哈哈大笑了兩聲,毒蛇一般的眼神死死的盯著謝晚說:「我會不會不得好死說不準,可是你嘛……」語氣中的威脅顯而易見。
謝晚此刻卻也不再怕了,也許在經過了這麼多的折磨之後,死也不見得有多可怕。
「那你就殺了我吧。」謝晚臉上不再帶著恐懼,反而啜著一抹輕蔑的笑道。
於誠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靠近了兩人,俯下頭居高臨下的看著謝晚說:「殺你?早晚的事,」他將那柄看起來帶著寒氣的道提高接著說:「首先嘛,不如把這個小娘們殺了。」
謝晚心中一驚,他指的正是大娘子,連忙把她往懷裡又抱了抱道:「不許你動她!」
「嗯?」於誠覺得有些好笑,「你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信!」謝晚心中一急,便開口說:「那封信,我幫你們找!你放過她!」
「哈哈哈哈哈,」於誠笑得異常的開懷,似乎是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笑夠了之後才:「我殺了她,你一樣得乖乖聽話。」
他們手中有謝晚按了指印的認罪書,殺了這小娘子,謝晚便不得不聽話。她提出的條件,根本就毫無意義!
謝晚也想起了那封認罪書,雖說她留了個心眼報出的名字是「謝婉」兩個字,可是指印卻是實打實是她的,做不得半分假。
這份保險,只能是在大娘子沒有出事的前提下可以用來自辯,若是大娘子死了,說什麼也沒有用。
現實讓人絕望,謝晚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她不想再思考,也不想再說話,聽天由命吧。
對於她這種沉默的反抗,於誠倒是覺得有趣,用刀挑起她的下巴,看著她顯得白皙頸項不由得有些意動。
「若是你跟了我,」於誠說:「我便保你不死如何?」
這一個提議如同驚雷一般的炸在謝晚耳邊,一種比死還屈辱的感覺湧上心頭。
「做夢。」她睜開眼睛,褐色的瞳仁靜的如同古井一般毫無波瀾,聲音不急不緩,用一種讓人氣悶的態度嘲笑著對方。
就是死,也不要跟著他換一個苟延殘喘的生機。
當然,她也可以假意奉承,先答應了再做打算。可是她已經累了,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也已經基本清楚。
毫無人性、毫無感情,一個冷酷殘忍的畜生,她不認為就算自己答應了大娘子便能活。
而她也的確是猜對了,無論謝晚答不答應,阮家這個女兒都必須死,於誠已經見識過了謝晚的那些小聰明,他不會再給她任何逃跑的機會。
可是如今連他施捨給她的活命機會也被拒絕,不由得讓他有些惱怒。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於誠一巴掌便打在了她的臉上,瞬間謝晚的臉便腫起了一片,「由得了你選嘛?!」
一個臭娘們兒,居然敢拒絕他?!
謝晚被那一巴掌打的有些發蒙,臉上火辣辣的疼,大娘子被這一聲脆響驚的一抖。
她鎮定的拍了拍她的背,毫不畏懼的抬頭看著於誠說:「我不怕你。」一字一頓的又道:「一點兒也不怕。」
她這副摸樣徹底的激怒了於誠,他那張乾瘦的臉抽了抽,緊緊的掐著謝晚的下巴說:「好,我就看看你到底怕不怕!」
說著,便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刀,閃著寒光的刀刃閃著刺眼的光,謝晚閉上了眼睛,刀刃上的寒氣貼近了她的頸項。
死亡就在眼前,可她卻好像感覺不到害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