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草聽聞謝晚這麼說,心中卻有些不喜。這闔府上下都知道大娘子是大夫人心尖兒上的寶貝,平日裡是寵著供著,要什麼給什麼,怎麼會連個廚娘都不捨得?
不過雖然心中不快,櫻草也是挑不出謝晚話裡的毛病,只得按下向兩人告辭去請示大夫人先了。
待櫻草走後,弄兒倒是一臉的擔憂,「你這麼說的話,恐怕她的放在心上計較了。」
這樣的事謝晚當然是知道的,不過她是真心不想接這份活兒,伺候大娘子是別人眼中求之不得的差事,放她這裡卻覺得是燙手山芋。
那日她答應進阮府,大夫人的話還猶在耳邊,這麼長時間以來雖然謝晚都只做自己的無事閒人卻也隱約察覺到了阮家的不對勁。
大夫人身為大京名門閨女緣何會嫁入阮家這雖說有著富貴卻在仕途並無大作為的人家?大夫人與公婆不和卻為何依然牢牢的把控著阮府一應事物?而有這樣背景的大夫人,又有什麼事情需要她這個不值一提的貧家女子做的?
這一切她想不出因緣來,但也知道必定是不簡單的。因著這些,她一點兒也不想和這府裡的其他人再扯上任何的關係。
而另一方面,她也是在試探。試探大夫人想讓她做的事情,是否與大夫人這一雙子女有關。若是無關,大夫人想必也不會讓她這步暗棋受到注意;而倘若有關……
謝晚在這邊默默的思量著,櫻草卻是腳程極快的到了大夫人房裡。
待通傳的人掀開簾子朝她示意了一下,櫻草才低著頭進去,跪在地上請安。
「起來吧。」大夫人正在練字,上好的狼毫筆配上青州的端硯,透在紙上色澤峻然。
櫻草謝過大夫人之後才爬了起來,卻仍是不敢抬頭。
她雖說在大娘子那兒說的上話,卻也不是什麼頗受器重的,平日裡綠綺、紫繡才是體面的,她連見大夫人的機會都很少,如今有些緊張。
大夫人一筆落完,輕輕的放了筆才抬眼看了看她道:「何事?」
櫻草不敢大意,將大娘子的意思和謝晚的回話都複述了一遍,一邊有些忐忑的等著大夫人的吩咐。
大夫人聽了她的話,撫了撫衣角,才輕笑著說:「秦嬤嬤,這謝晚當真聰明人啊。」
秦嬤嬤也上前笑道:「大夫人您看人極準。」
聽了兩人打啞謎一般的話,櫻草是有些糊塗,卻還是低著頭。
大夫人何等人,謝晚這些小心思她一眼就看透了。什麼因著是自己的人所以不敢隨便答應,不過幾頓飯食,何況是為著大娘子,能算的上什麼不敬?不過都是托辭。
看櫻草還在那兒等著,大夫人揮了揮手道:「去跟她說,我准了。」
櫻草一聽,連忙低頭謝了大夫人的恩典,才唯唯諾諾的退出了正房。
秦嬤嬤原先看大夫人深思,原本以為她會不同意的,沒想到卻是允了,有些好奇的道:「大夫人這是何意?」
大夫人搖了搖頭,笑著回去繼續抄寫那篇金剛經。
於她而言,謝晚這步暗棋固然重要,但她心裡也很清楚,謝晚並不是十成十的受她控制。原先她的確是想讓謝晚安安靜靜的待在良辰院的小廚房裡,做個不起眼的廚娘,如此一來待到了時候,才是天降奇兵。
可是這謝晚卻是為人十分有自個兒的意思,若是到時候反水,卻是大大的麻煩。
如今寶兒喜歡她的手藝,大夫人是瞭解自己的女兒的,若是覺得此人好必定會親近,而謝晚卻也是個性情中人,兩人若是相處久了有了感情,那麼日後便是方便的多。
要問大夫人如何能將謝晚的性情拿捏的如此清楚,自然是因為弄兒的回稟。
初初開始,弄兒的確是無意間好奇才去到了小廚房,可是隨著眾人的議論,此事卻也是傳到了大夫人的耳朵裡。
大夫人一日將弄兒叫道正房,一番威逼利誘下便成功讓弄兒做了她的眼線。這弄兒雖說心氣高,但是見多了大夫人的雷霆手段,又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忤逆大夫人的。
如此一來,這謝晚日日幹些什麼,大夫人是一清二楚。
所以謝晚讓櫻草去問大夫人的時候,弄兒心裡是有些擔憂的。
她的確是憑著真心與謝晚相交,可惜最後卻摻雜了這些事,命不由她。
櫻草回來回了大夫人的意思後,看謝晚一副沉思的樣子,她更是有些著急。
「怎麼了?」弄兒推了推謝晚。
謝晚卻是有些不確定,大夫人居然如此輕易就答應了,不怕她這步暗棋曝露人前,難道往後要她做的事真和大娘子有關?
可是大娘子金枝玉葉,又有什麼是需要她做的呢?
這一系列的事情攪的她腦子有些發昏,一時並沒有注意弄兒的臉色。
弄兒看她臉色變了幾變,卻始終不說話,心中有些發虛,「晚娘……」她輕輕的叫道。
好一會兒謝晚才回神,看到弄兒的臉色只當是擔心她,寬慰的道:「無事,只是發呆罷了。」在她心裡弄兒單純直爽,這些破事一來不能讓她知曉,二來也沒必要讓她知曉。
她卻是不知道,她向來引以為傲的察言觀色這次是栽了跟頭了。
古人的智慧,從來不應該小覷的。
弄兒看她依然寬溫自己的樣子,略微有些愧疚,可也不敢照實了說壞了大夫人的事,不然這條小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
相視一笑,謝晚說:「既然大娘子的日常食用往後要我來負責,可是不得清閒啦。」
弄兒勉強的笑了笑道:「既然只得大娘子一人,想必也不會太麻煩。晚娘手藝這般的好,沒事的。」
「希望吧。」謝晚笑了笑,這做吃食是小事,她擔心的是以後。
如今她只希望日後大夫人讓她做的事情不會太難,不會讓她進退維艱便好。如此想著臉上卻不禁的露出愁容。
弄兒也不蠢笨,當初大夫人找她去正屋,她便覺得謝晚進阮府肯定是有別的原因,便開口道:「若是以後這小廚房要天天顧著大娘子的份例你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的……不如我去求了大夫人,將我也放到這小廚房來。」
謝晚聽了吃了一驚,回過頭說:「那怎麼可以?」
弄兒跟著大夫人,再怎麼不受重視也是一等的大丫鬟,若是調到這小廚房那可是硬生生的降了幾級的!
而弄兒卻是有別的想法,她平日裡同謝晚鬧騰慣了,心中早把謝晚當成了最好的姐妹,幫著大夫人做那等事情已經很是愧疚了,想著能幫謝晚就幫些。何況,若是她在這小廚房,以後萬一真有什麼事情,她也能阻擋一二。
這念頭一上來,便越發的覺得應該如此,說罷也不管謝晚什麼表情,甩開手裡的物事便往大夫人那邊了,謝晚硬是拉都沒拉住。
弄兒到了正屋,在門口的躊躇了半天,才咬咬牙掀開簾子,進去就徑直對著大夫人跪下了。
大夫人那篇金剛經不過抄了些許,看著她不由分說就跪倒的模樣皺了皺眉頭。
待聽了弄兒的請求後反而笑了,「我到是沒想到,你同她已經這般要好了。」
弄兒的心一跳,俯下頭回道:「大夫人,奴婢看晚娘這是要顧著大娘子人手是不夠的,所以才想幫著好好的伺候大娘子。」
「你可知道,你現在一等的大丫鬟領著大丫鬟的月錢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大夫人看著她,一雙眸子裡透著些許的探究神色。
「奴婢知道。」弄兒磕了個頭,抿了抿嘴。
「哦,那是並不在乎咯?」大夫人的口吻驀然變得嚴厲了,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身邊的人對她不夠忠心,而弄兒此番表現恰恰就是不把她這正經主子放在眼裡。
弄兒的心陡然的漏跳了一拍,腦中浮現了萬日親眼瞅見的大夫人的手段,那些人的下場,頓時趴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看著她瑟縮的樣子,大夫人輕輕的伸出手掐住弄兒的下巴,一雙鳳目裡儘是凌厲,「你可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奴婢知道。」弄兒的臉被大夫人的尖利的指甲刺的生疼,卻不敢轉開,低垂著眼瞼,腦子卻飛快的轉著,顫抖著開口說:「奴婢自請去小廚房其實還有個原因。」
「哦?」大夫人鬆開手,拿手絹輕拭著指尖,臉上帶著嘲諷的笑。
潤了潤乾澀的喉嚨,弄兒嚥下唾沫道:「雖然平日奴婢與晚娘交好,但也不能時時去找她。若是去了小廚房,便能替夫人好好的看著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抬頭看著大夫人的臉色。
弄兒說完這話大夫人盯著她的雙眼看了良久,正屋裡的氣氛如同凝固了一般。
「既然你有這份心,那便去吧。」過了半響,大夫人終於開了口。
弄兒高懸的心猛然落了地,趕緊低頭謝恩。
大夫人卻是笑了,這人心當真是有趣。她可沒那麼蠢就這麼相信了這小婢子的話,只不過謝晚是她找來的,多個幫手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