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愛過之前,永遠不會相信愛會讓一個人變得愚蠢,失去思想,忘卻理智。愛上之後,才明白,因為愛,會受傷害,會被嘲笑,會被輕視。
書吧裡很快招進來一個年輕小姑娘,眉眼青澀,一問,才剛剛初中畢業,家裡還有兩個弟弟,因此父母囑她早早出來打工,以便供養年幼小弟完成業。
女孩也不覺得委屈,尚為父母辯解,「反正我也不是讀書的料。」
寶凝點點頭,「你可以住在店裡,後面房裡可以擱下一張小床,白天收起來就好。底薪八,月底按銷售拿分之五提成。工作還是挺輕閒的,我的要求也不高,乾淨勤快就好。」
女孩名叫譚曉以,乖巧地點頭,「我明白,寶凝姐。」她順手抓過桌上干抹布,便去抹書架與小桌。
中午金梔來到,比寶凝還查問得仔細,「你叫什麼?老家在哪兒?今年幾歲?之前還在哪裡做過工?談戀愛了嗎?」
寶凝不禁好笑。
金梔查問完畢,這才走近來,歎息一聲,「朵朵的手術也不知動得怎麼樣了?」
寶凝答道,「明天才手術。」
金梔側過頭打量她,「你仍然關心她嘛。」
寶凝瞪她一眼,「如果你有事,我一樣關心你。」
金梔瞪大眼睛,「呸呸呸!」
她顧自沖杯奶茶,像是不經意地問,「幾時去接你母親?」
寶凝道,「明天。」
「婚禮呢?」
「再說吧。」
金梔微微皺起眉頭,「明明都是高興事,你為什麼看起來像心事重重,一點也不開心?」
寶凝分辯道,「哪有。」
「丁遲出差還沒回來?」
「嗯。」
金梔抓住她手臂,「寶凝,我肯定你有事瞞著我,什麼事?」
寶凝哭笑不得,應道,「這個真沒有。」
金梔不高興,甩開手,一扭身走開,「不肯說就算了。」
寶凝也不開口叫住她。
說什麼呢?說什麼好?她的煩惱與憂慮,金梔又怎麼能替她分擔。
丁遲一走就是一星期,只淡淡打來一個電話,「我有事要去上海一趟。」
他不提起他們之間的婚事,是否還要繼續,她也沒有追問。
但她自行挑好護工,談妥條件,打算自己去把母親接出來。她不能確定憑自己之力,是否可以照顧好母親,這問題一直在她腦海盤旋長久,只覺任留母親一個人孤單呆在療養院,實在又不心甘情願。
幾年前她就曾經回去柳城尋找母親,但毫無所獲。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是顧思存,把母親接到了n市。
心裡不無心酸。他對她不是無心,可當日大難來臨,他為什麼沒有出現在她身邊?
晚上她早早收工,只囑曉以准點關門就好,怕她不會用防盜鎖,又手把手地教了一陣。
她獨自去純良酒吧。
林熙和先發現她,走過來示意她跟著他走,「給你介紹個朋友。」
她跟在他身後,走到角落一張台,灰暗的燈光裡站起來一個人影,「嗨!」她友好地與她招呼。
寶凝吃了一驚。
原來是陳嘉妮。
她驚疑地看了一眼林熙和,林熙和笑了,「反正都被曝光了,性公開出入,反正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他略站近她一點,壓低了聲音,「我們決定在一起。娶個有錢的美女為妻,總算是件好事。」
陳嘉妮招呼著寶凝,「過來坐,沒想到你們認識的。這世界真小。」
林熙和笑道,「世界就算再大,地球也總是圓的,總會遇見。」他隨意地把手搭在陳嘉妮肩上,「你們倆先坐會,我等下再過來。」
看著他走開,許寶凝再壓抑不住心頭疑惑,問道,「你,真打算嫁給他?」
陳嘉妮答道,「他對我很好。」
「也許只是為了你的錢。並非真心愛你。」這麼說林熙和,像是不地道,但寶凝固執認為,這確是事實。
陳嘉妮輕輕笑了,「那我得慶幸我總算有錢。」
寶凝皺起眉頭來,「可是,總是門不當戶不對,你家裡頭怎麼肯?」
陳嘉妮主動給她倒酒,挑眉反問道,「都這樣了,還怎麼不肯?其實順水推舟地承認我與熙和其實是真心相愛,倒還可挽回陳氏聲譽。」
寶凝笑了笑,「難道說這事,本來就是你自己向媒體曝料的?為的就是這結果?」
陳嘉妮嘻嘻地笑了笑,「寶凝是不是一向認為我比較笨?我再笨也懂得打聽你是誰……」
寶凝暗自一驚,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生硬地答,「我這種身份,哪裡值得陳大小姐打聽。」
陳嘉妮拿起杯碰碰她的,笑道,「別擔心,我與思存哥是好和好散,要不是知道你的存在,我還不肯原諒他。」
寶凝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疑心頓起,「你什麼意思?」
陳嘉妮
妮道,「來,喝了這杯。」她示意寶凝也舉起杯來,「我們商量好的。破釜沉舟,各得所需。」
寶凝身一震。
陳嘉妮緩緩道,「其實是我第一次看到思存哥低聲下氣求人……」
寶凝忍不住輕咳一聲,像是要掩飾心裡的惶亂。
「我也想開了,與熙和在一起我更開心一點。他也許也不夠愛我,但是他至少肯照顧我的情緒,願意逗我開心。」陳嘉妮說。
寶凝不以為然,「陳大小姐身邊不應該缺少這種男人。」
陳嘉妮認真起來,「但我起碼分得清楚,誰是真誠的。」
寶凝凝視她半晌,歎息著微笑,「好吧,我就祝福你吧。」
她先行離開。
在上時想給林熙和發條短信,又覺得自己有多事的嫌疑,思來想去,還是作罷。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喜歡她。再深刻的愛情都未必抵擋得住金錢的侵襲,更何況他對她,還不足以用「深刻」這一形容詞。無論做哪一行,都及不上做陳氏的乘龍快婿更快出人頭地。
寶凝願意恭喜他。
她剛至門口,便看到了顧思存。
他就站在她門外,兩手插在褲袋裡,像是等待了良久。但面上並無絲毫不耐,目光安靜,一看她,唇角揚一絲隱約笑容。
「你回來了。」他淡淡地說。那模樣像是一個等待晚歸伴侶的情人。
她心情複雜地看著他,滿腹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像是看穿她心思,側側頭,「請我進去喝一杯?」
寶凝不做聲,取出鑰匙開門。家裡頭並沒有酒,她又打電話至便利店,讓服務生送啤酒上來。他
顧思存默默把酒杯斟滿,也不相邀寶凝,顧自飲盡。
寶凝看他一眼,「你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顧思存微微一笑,「當然。有很多話。」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裡不自覺地轉動著酒杯,「第一句,對不起。」
寶凝怔了怔,「我都說了,男歡女愛,不合則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顧思存溫和地道,「不。不是因為這個。」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單膝跪下,輕輕拿過她手掌,緩緩貼在面頰上,「有一對情侶,他們很相愛,有一天,他們吵了嘴,女孩負氣離開。過了很久很久,男孩出了一場意外,他的眼睛,暫時性失明了。他很傷心失落,成天把自己關在家裡。突然有一天,門被推開了,輕輕的腳步聲,男孩說,親愛的,你回來了。女孩哭了,她問他,你怎麼知道是我。男孩說,我愛的人,我永遠都認得她。」
寶凝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喃喃問道,「你,想說什麼?」
他親吻著她的手,「你真的以為,我會認不出你來?」
寶凝大驚失色,霍地甩開顧思存,惶亂地反問,「你說什麼?」
顧思存安靜地看著她,「寧寧,我一早就知道是你。」
寶凝一陣暈眩,身體差點支撐不住,她微微閉一會眼睛,只覺眼眶發熱異常,「你……」
他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把她的頭壓在他胸上,「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你來。可是你不想讓我認出來,我就只好假裝沒認出來……」
她的淚奪眶而出。
呵,真枉了她一番心思。她處心積慮地,就是隱瞞過往,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寧寧。多少年來,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她曾經叫悅寧。父親的名字裡有一個悅字,母親的名字裡有一個寧字。她是他們倆愛的結晶。他們的愛情蕩然無存之後,她也想像丟塊抹布一塊丟棄那個曾經的名字。他們拋棄了從前。她和他們一樣,也想把從前完全摒棄。
「是我不好,你恨我是應該的。」顧思存輕聲說。
陡然間,那噩夢般的日又像出現在眼前。身體的劇痛,他留下來的傷痛,她盼望著天黑,黎明最好永遠也不要來到。一輩的淚,在那時候都已流盡。
她咬著嘴唇,努力著把嗚咽聲壓在喉嚨裡,淚水卻汨汩而下。
「你去哪兒了?你到底去哪兒了?」她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終有一天,可以這樣質問他。
他微微俯下頭來,眼淚與她的混合在一起,「對不起,寶凝,對不起……」他哽咽著低語,「我爸爸說,只要我肯跟他回家,他就會救你……」
他當時也不過十八歲,仍然是個孩。對她遭受的苦難,完全無能為力。她對自家情況其實並不熟知,但他知道。她家裡,已經拿不出錢來醫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