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凝揚聲道,「親愛的,別忘了付賬哦。我沒帶錢。」
聽到這話,收銀台的小姐叫住了憤怒的男人,「先生……」
男人手忙腳亂地付了賬,頭也不回地逃走。
寶凝掛一朵嘲諷的笑容在唇邊,也不知是嘲笑別人,還是自己。突然身邊有人輕咳一聲,聲音恁的熟悉,她抬眼看去,只觸碰到丁遲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有點發窘,不自然地取出煙想要點上。丁遲走過來坐下,淡淡地問,「相親?」
她反問他,「金梔有哪點不好?」
他側頭想一想,「她處處都好,但是我不愛她。」
她聽得心內反感,不禁微微發怒,「不愛她幹嘛要招惹她?你丁遲難道會缺少女人?」
丁遲好笑地看著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缺少女人了?」他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我也沒有招惹過她。」
她明白,但她只能怪罪於他,「你可以躲開她……」她倔強地道。
丁遲輕輕咳嗽一聲,「咳……我一直在躲著她……」他無奈起來,「可是看在你面上,又不能讓她下了台……你懂的。」
她僵硬地答,「我不懂。」她恨他一眼,「最討厭你們這些男人,最擅長作戲。」
丁遲看她一眼,「你真的是在說我嗎?」
許寶凝臉一紅,轉過話題,「你認識的人多,不如給我介紹個青年才俊吧。年紀要比我大,有點小錢,長的也不能難看……」
丁遲說:「你覺得我怎麼樣?」
許寶凝吃了一驚,「什麼?」
丁遲淡淡地道,「我會好好對你。」他輕描淡寫的樣,像是在說,吃飯吧。
許寶凝道,「你瘋了啊。」
丁遲凝視著她,「我很認真。你盡可考慮一下。」
許寶凝站起身來,「我走了。不陪你瘋。」
她轉身走,他在身後輕笑一聲,「你隨時回頭來找我,我總在這裡等你。」
她剛出得茶餐廳,金梔也隨後趕了上來,「寶凝!」
寶凝細細審視她神情,說道,「看到丁遲還能冷靜相親?」
金梔卻道,「我在丁遲家看到過一本相薄。裡頭只有八張照片。」她微微皺起眉來,「全都是你,許寶凝。從你十八歲到二十六歲。相薄被他藏於床頭櫃抽屜裡,我猜想得到,他定是常常拿出來翻看……」
寶凝驚駭不已,「什麼?」
她真的沒有絲毫印象,丁遲什麼時候拿過她的照片?當然自從十八歲認識他,每一年的生日,他都與她一起過。可是他,真的從未曾流露過對她哪怕僅只一分的男女情愛。
金梔握住她手,輕輕道,「我想其實,真的很難找到肯這樣疼愛自己的人,寶凝,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寶凝急道,「你是真愛他還是假愛他?」
金梔道,「我覺得他很孤單,如果你肯陪在他身邊,他就會快樂許多。寶凝,我一點也不偉大,我想要他快樂,只因為我想要自己的心也好受一點。他快樂幸福,我才好真正離開他,去尋找我自己的幸福快樂。」
寶凝搖搖頭,「我不懂。」
金梔笑了,「你什麼狗屁情感專家啊。」她假意輕鬆地「呸」一聲。
寶凝也笑了,「我考慮一下。」
金梔盯她一眼,「真考慮才好。朋友做的也有些年頭了,我自認為還算瞭解你……寶凝,有句話其實說得很好,退一步,真的海闊天空!」
許寶凝強笑一聲,「我懂。」
晚上獨自呆在家裡,再次想起金梔的話,「……退一步海闊天空……」
窗外夜色深沉,燈光流離。她想像得到,顧思存的人與車,仍將像從前,在車水馬龍中經過。她聽金梔提起,他與陳嘉妮的婚禮,定在五月中旬舉行。
正值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時候。
手機輕響一聲,是一條空白短信。來自顧思存。
她不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從他離開,每一晚,他必定發這麼一條信息過來。她覺得自己脾氣真是好,沒有回撥過去破口大罵。
這一次,她沒搬家,沒換掉手機號,他們仍然千山萬水般地相隔開來。原來,愛與不愛,能與不能,並非依靠的是躲避的距離。
她給丁遲發短信:「我想我母親搬來與我們同住。」
沒想到丁遲並無絲毫驚異,只回過來簡短一字,「好。」
她不禁苦笑起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我想結婚了。」
「南方以南」並不以為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當然應該想結婚。」
「我可能要結婚了。」連寶凝也覺得自己有點語無倫次。
「嗯?」
「那個人,他想要娶我。」
「那個於你有恩的人?你想逃離的那個人?」
「嗯。」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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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別這樣。如果不愛他,別這樣。」
寶凝微笑,「這世界總有這許多讓人無奈之事。」
「南方以南」安慰她,「無論什麼事,總有解決的辦法。」
「謝謝你。」
「希望你得到幸福。」
「謝謝……」
丁遲的人足足一月後才出現,正是一年之中最多雨的季節。書吧裡因為潮濕的天氣不得不整日開著抽風機。即便如此,牆壁與地面隨時都滲出水來。寶凝只好一刻不停地拖地板。
金梔很詫異,「誰能想得到這個拖地板的女人是個專欄女作家?富有經驗的心理醫生?」
寶凝累出一頭汗,沒好氣地答,「專欄作家也要吃喝拉撒。」她忙之中抬頭瞥她一眼,「你的親相得怎麼樣了?」
金梔聳聳肩,「還可以啊。最近又相了大概七個對象。下周有兩個。嗯,我打算去電視台參加相親節目,你覺得怎麼樣?」
寶凝說:「那我買條吊帶裙給你,順便送你件神奇內衣,以使你胸前波濤洶湧,你覺得如何?」
金梔裝模作樣,點頭道,「如此甚好。」
便在此刻,一輛豪華房車囂張地停在了門口,把整個書吧門面全都遮擋起來。
江朵朵推車上前,正要質問,車門打開,丁遲走了下來。金梔先愣住,喃喃自嘲道,「媽的,這男人看上去,還是比別的順眼。」
寶凝笑,「他說要娶我。」
金梔輕笑一聲,「如此甚好。起碼肥水不流外人田。」
寶凝還是最欽佩她這點,換了她許寶凝,她就沒法這樣對陳嘉妮說。她的大方總是刻意擺出來的,她才不希望他們幸福。
丁遲走近前來,先沖金梔微微晗,「金梔也在這。正好,不如陪我們一塊去看看房?」
寶凝還沒反應過來,金梔已經一口應答,「好啊好啊。正好今天我休假。」
丁遲微笑著看一眼寶凝,「我們把傢俱訂好之後,就去接伯母,你覺得好不好?」
寶凝吃一驚,「什麼?」
丁遲側側頭,眨眨眼睛,「你不是說想接母親和我們一塊生活嗎?」
寶凝張口結舌。金梔不知就裡,問道,「咦,寶凝,你母親在哪兒?我記得你說過你什麼親人也沒有。」
寶凝定一定神,努力笑道,「那是騙你的。我說的謊話可多了。」她笑吟吟地看著金梔,「你怕不怕?」
金梔道,「咄,我怕什麼。我又不娶你,又不借你錢,你說再多謊都與我並不相關。」
寶凝把目光移到丁遲身上,「你呢?」
丁遲笑笑,溫和地說,「這世上我只害怕一件事。」
金梔好奇問道,「什麼?」
丁遲微微側過身,轉過話題,「我們走吧,今天的時間很緊。」
寶凝有一刻遲疑,「你……」
丁遲打斷了她,「走吧。」
江朵朵插嘴道,「寶凝姐,你去你的,等會葉醒就過來陪我,你不用擔心。」
寶凝只好答,「哦。」
已然不容得她再猶豫,明明知道這一腳踏上車去,便是許他一個承諾,但已不能後退。
她精神恍惚,所有事都湧上心來,紛繁雜擾,混沌一片。只聽得金梔說道,「你要對寶凝好。」
丁遲答,「一定。」
她還是覺得不像是真的。他們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他一直是她的兄長,她的衣食父母,她曾經想過要把自己給他,把他當成依靠,但是是他,是他拒絕了她。
而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輕聲地開口詢問,「你知道我母親在哪兒?」
丁遲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我知道的事,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
他伸手擰開音響,流水似的音樂聲讓車廂裡稍嫌怪異的氣氛緩和下來。寶凝默默地掉頭看身窗外,不再言語。
車像是駛了很久,又像是只不過稍稍拐過一個街角,然後在一條寬敞僻靜的街道上停了下來。街道兩旁皆種植著高大梧桐,如是季節,碧綠得驚人。
金梔先行驚歎,「啊喲!」
電閘門緩緩打開,車又繼續往前駛入,小區裡綠樹成蔭,清淡的花香襲來,甚至可聽到微微鳥鳴。
丁遲嘴裡的房一是幢小小別墅,他解釋道,「我知道你怕冷清,所以挑個小點兒的,伯母住一層,我們住一層,樓頂可以曬陽。你覺得好不好?」
寶凝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