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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3) 文 / 童馨兒(東方資治)

    寶凝唰地拉開窗簾,刺眼的白光頓時傾瀉滿屋,她站在蒼茫的光線中,遠去的記憶突然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兒時的她,曾經每天都沐浴在這樣的陽光裡,小聲哼唱快樂的歌,偶爾會朝窗外翹期待,他,怎麼還沒來?

    淚水悄然盈滿眼眶。

    天知道,她有多憎恨那清晰得不可遺忘的回憶。她為此努力了十年。一個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十年?

    她吸支煙。電話撥至江朵朵,「取消所有預約。」

    再電話至顧思存,「送我份禮物吧。」

    顧思存失笑,「好啊。說來聽聽,想要什麼?」

    她笑,「想要什麼你都肯給嗎?」

    「不遺餘力。」他迅速答。

    無論是真是假,她都覺得溫馨。

    「時間。我想要你的時間。一星期,一星期就好。」她忐忑地問,「會不會多?」

    他喉嚨有些乾澀,沉默半晌,才喃喃說:「我想給你一生。」

    但她早已掛了電話。他的囈語,她沒聽到。

    夜幕降臨,許寶凝才離開工作室。江朵朵顯然走得匆忙,一個小小的粉紅化妝盒還擱在門邊的鞋櫃上。

    許寶凝覺得那顏色粉得很可愛,情不自禁拿起來看。沒想到盒沒蓋好,嘩地倒開來,裡頭的東西也灑了一地。許寶凝這才發現,原來裡頭裝的不是化妝,而是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小紙條,創可貼,還有一個分明是在天橋下的地攤上買的廉價戒指。

    許寶凝暗自失笑,果然,這丫頭在戀愛啊。連這些東西都保存著隨身攜帶。那創可貼分明是用過的樣,還當成寶貝,說明不是愛人用過的,就是愛人親自為自己貼上的。

    她好奇心起,忍不住小心拆開小紙條。小紙條分明只是由普通紙張裁成,主人顯然很珍愛它,折得很整齊。

    「今天有點冷,要穿外套。」

    「晚上燉排骨。」

    「記得喝牛奶。」

    「冰箱裡有蜂蜜水。」

    最後一張是打印稿,是一幅四格漫畫。一個男孩深情款款地對女孩說:「我要給你一個家。」女孩回答他,「你在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真甜蜜。真矯情。

    許寶凝腦一轉,頓時明白過來。這應該是隨手貼在家裡的即時貼。是愛人的關心和囑咐。

    天哪,原來不僅僅是戀愛啊,已經住在一起了。

    寶凝吃了一驚,江朵朵這丫頭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

    還是為她感到高興了。這茫茫人海,要碰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並非易事。

    突然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她皺著眉頭,仔細回想了一下,是哪裡不對勁呢。怎麼也想不出來。

    她搖搖頭,決定放棄。

    她把化妝盒放好,換上鞋,正要出門,突然想起來,剛才那張那印稿,有些異常。她急忙再次打開化妝盒,找到那張打印稿,細細看了一下,發現右下角有四個朱紅字:恆記出。

    她記起來,衣可仁給她看的那封恐嚇信,那紙下方有也如是字樣。

    寶凝急忙打電話尋找衣可仁,「您好……」

    「咦,寶凝?」

    「見一面可好?」

    「我托你查的事有進展了是嗎?」衣可仁急問。

    「見面了再說。嗯,我在純良酒吧等你。嗯,好,稍會見。」

    她自行駕車前往純良酒吧。

    一個人叫杯冰冰啤,如是天氣,實在不是喝這冰啤的好時機。一杯下肚,整個人都隨之冰涼起來。

    她喜歡這種感覺。

    她討厭心熱起來。她需要的是清醒,絕對的理智。

    等了許久,衣可仁也沒來到。她有些疑惑,再打電話過去,那頭卻提示「該用戶不在服務區。」

    許寶凝有些驚異,又等了良久,衣可仁還是沒出現。寶凝只好給她發去短信:還沒到?大概還要多長時間?

    衣可仁一直沒回復。

    許寶凝有些懊惱,喝光杯中酒,站起身打算離開。突然間身邊有人吵嚷起來,只聽其中有個女人在歇斯底里地嚷,「別管我!給我拿酒來!快點!你知道我是誰嗎?」

    許寶凝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藉酒裝瘋的女人,厭惡地瞥一眼,登時卻呆住了。

    女人打扮精緻,只頸上那串珠鏈,便價值不菲,證明她是個有錢人。披肩半耷拉著——就是這披肩,讓寶凝認出了她來。她便是那天寶凝偶然看到在顧思存車裡的美貌女。

    寶凝心下暗驚,不由便擠進人群中,只見那女攥住身邊小侍者的衣袖,不依不饒地叫囂,「多少錢,你說,我有的是錢!」

    她手腳遲鈍地打開身邊的包,直接甩出一沓鈔票,鈔票頓時像雪花一樣,漫天飛舞,引得圍觀人群一陣喧嘩。女哈哈大笑,叫道,「錢!看哪,錢!!」

    寶凝再看不過眼,上前去一把攥住女的手,厲聲喝道,「起來!」

    女吃了一驚,妝已亂掉大半,一雙美目盯著寶凝,「你是誰?關你什麼事?走開!」

    寶凝一言不發,大力拉著女就走。女原本比她稍嫌壯實,但醉後無力,只得任由寶凝拉了走。

    「喂,喂……你有病啊!喂!」女掙扎著叫道。

    眼看走出了純良酒吧,夜色沉靜,街道安寧,冷風一吹,女好像清醒了一點,直起身來問道,「你是誰?幹嘛要管我?」

    寶凝冷冷地看著她,「不然怎麼樣?打電話叫你男朋友來?」

    女一怔,突然嘻笑起來,「男朋友啊。呵呵……」她湊近了寶凝,細細打量她,「我告訴你啊,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不不不,最好就是千萬不要對任何男人抱有希望……」她仰仰精緻面孔,像是陷入沉思,「也不是……呀!總之,要找一個真心相愛的……」

    看她語無倫次,寶凝心下歎息,「你醉了。」

    她攙扶住她,「你住哪,我送你吧。」

    女順勢靠在她肩上,「我不想回家。」

    許寶凝無奈,只好半拖著把她弄上車,女倒在車後座上,很快入睡。寶凝真正哭笑不得,有心打個電話給顧思存,又覺得很是不妥,最後咬咬牙,乾脆把女帶回了自己家。

    半拖著女走進電梯時,一個男人匆忙地擠了進來。看到寶凝便笑了笑,「嗨,你好!」

    寶凝認出他來,是樓下那美貌男生。

    「你好。」見他目光落在女身上,神情驚疑,於是解釋道,「我朋友,喝多了。」

    美貌男生「哦」了一聲,看寶凝吃力的模樣,建議道,「不如,我幫幫你?」

    寶凝委實累慘了,聽美貌男生這麼一說,頓時大喜過望,「好啊好啊,謝謝你啦。」

    這世界千奇怪,難保人有奇好,別說那天看到的那些內衣有可能是他的女友的,即便真是他有此怪癖,就衝他肯熱心助人這一點,她也該待見他。

    美貌男生露齒一笑,「不用謝。不過,得請我喝杯咖啡。」他笑容可愛,模樣俏皮,讓人立生好感。

    許寶凝一口答應,「那是必需的。」

    兩人齊心合力把女弄到客房裡,寶凝替她脫了鞋,拿了熱毛巾替她擦拭臉頰,又蓋上薄被,這才回到客廳。

    「你家裡很漂亮。」男孩稱讚道。

    「你家也不賴。」寶凝說。

    男孩笑了笑,「不是我家。我表姐家。」

    寶凝說:「那你表姐很有錢。」

    男孩笑了,「不帶這麼自我誇耀的。」

    寶凝立刻意識到失口,不由得羞赧起來。她輕咳兩聲,瞪男孩一眼,「不許這麼取笑前輩。」

    她只和他不過才見第二次,但只覺隨便親和,不用過顧忌。

    男孩抿嘴笑,兩頰露兩隻深深酒窩,煞是可愛。

    「稍等會,我給你煮咖啡。」

    男孩站起身來,「今天晚了,改天吧。」他像是不放心,叮囑道,「記住哦。你欠我一杯咖啡。」

    寶凝答,「樓上樓下,多少杯都是小意思。」

    男孩立刻趁勢而上,「你說的,你說的哦。」

    寶凝笑,哄孩似地答:「好好好,我說的我說的。」

    男孩笑,「那就拜拜了。晚安,姑娘。」他轉身要走,像是突然想起來,又回頭叮囑,「我叫林熙和。記住哦。」

    他笑著離開。

    寶凝卻怔忡半天。他剛才叫她什麼?姑娘?呵呵。多麼可愛多麼親切的稱呼啊。

    臨睡前她又進客房看一眼那女,這才上床去睡。

    還以為會睡不著,但頭一挨著枕頭,立即睡了過去。

    墮入夢鄉之前,她記得自己尚還欣喜地想,真好。就這樣平靜入睡,真好。

    第二天,許寶凝是被女人的尖叫聲驚醒的。

    「啊!啊!」一迭聲的尖叫從客房竄來。

    寶凝拖著步過去張望,「喂,你鬼叫什麼?」她沒好氣地說。

    女蓬頭垢面,驚駭萬狀地看著她,「你是誰?我怎麼在這裡?」她手指不客氣地指著許寶凝。

    許寶凝上前幾步,撥下她手指,不客氣地說:「喂,對你的救命恩人,不能這麼沒禮貌。」

    女人驚疑不定,「什麼救命恩人?」

    許寶凝冷哼一聲,「昨晚你喝醉了,我看到你的時候,你正搖搖擺擺地走在街道中間,差點被一輛轎車撞到,是我啊,親愛的,是我衝上前去,一把推開了你,如果沒有我,你現在躺的就不是床,而是墳墓了。」

    女受了驚嚇,摀住了嘴,「啊?真的?」

    許寶凝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我的新風衣都被刮破了。」

    女立刻說:「我買件新的給你。」她轉身去找包,「你救了我,要多少錢?我給你!」

    許寶凝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只會用錢說話?」

    女怔怔地看著她,許寶凝趁機教育她,「錢不是萬能的。一看你這模樣,從來沒吃過苦吧。沒吃過苦的人就不會得到樂趣,因為一切來得容易了。大約身邊呢,又都是些趨炎附勢之人,只說你好,總肯接

    受你的錢,所以呢,才慣壞了你。」

    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快起床吧。估計你家人都在找你呢。」寶凝說。

    女人「哎呀」一聲,在包裡四處翻找手機,「我不高興,就把手機關了。」

    寶凝歎息一聲,「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做事如此幼稚?」她搖著頭出房。

    她套上大衣,揚聲道,「走的時候替我關好門。」

    她再次撥打衣可仁的手機,這次衣可仁很快地就接了電話,「寶凝……」

    許寶凝歎息一聲,「大姐,拜託你,有事也好歹說一聲好啵,我擔心一整晚。」

    衣可仁很是抱歉,「不好意思。」她微微猶豫一下,「我丈夫已正式向我提出離婚。」

    許寶凝驚訝,「嗯?」

    衣可仁輕笑一聲,「昨晚他接到一電話,便匆匆出門。我忍不住跟蹤他。眼看他徑直進了酒店,我控制不住自己……」

    「怎麼也是他理虧,他還敢提離婚?」許寶凝不敢相信。

    衣可仁道,「不。他不是在約會,而是與合作夥伴約好談公務。我一衝進去就知道自己錯了……我們狠狠地吵了一架,他說,我既不信任他,那麼這婚姻也沒持續的必要了。我氣狠了,把勒信和郵件給他看,你猜他說什麼,他說,這些東西就讓我懷疑我們之間多年的感情,更不用多說了,離婚吧。他連多一句的解釋都覺得疲倦。」

    許寶凝「啊」了一聲。

    這樣的男人,衣可仁自然不是他對手。

    「你打算怎麼辦?」寶凝問。

    「我不會離婚。」衣可仁斬釘截鐵道。

    掛了電話,寶凝覺得頭疼。

    才走進大廈,江朵朵自身後趕了上來,喜悅地叫聲,「寶凝姐!」

    寶凝回過頭,凝視她紅撲撲的臉頰,「朵朵!」

    江朵朵摟一把寶凝的肩,「今天天氣真好。」

    「是嗎?」寶凝笑笑。她真的不敢相信,衣可仁收到的勒信會與江朵朵有關。她細細回想,衣可仁初來做咨詢,江朵朵接待的她。當時並不覺異樣,是自己過愚鈍,還是江朵朵掩飾的好?她應該一早就知道衣可仁的身家背景,卻一直不動聲色。這本事,許寶凝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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