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手中握著的,是璃錦送給他的劍,也許不及孤城,但也確實是極品。收拾行囊時,連城拿著它捨不得放下,像是多看一會兒,就能看見璃錦似得。連月清見了不免有些惆悵,搖了搖頭,也不去理會他,逕自收拾自己的東西,腰間別滿了毒針,全身都隱藏著致命的毒。
「月清,我們一會兒再走,我,有點事兒還沒處理。」連城看著手裡的劍,眼裡滿是懷念。青色的劍身猶如他青色的衣衫,紫色的紋絡交錯著,就像,是璃錦抱著連城,紫衣纏著青衣,不肯鬆手,不肯離去。「我想將這劍,還給他。興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連月清抿著唇,輕輕點點頭。
深愛璃錦的人,怎會只有連城一個呢。這麼多年來,陪在璃錦身邊的,不就是連月清麼。那十年裡,璃錦失落的時候,璃錦想連城的時候,璃錦傷心的時候……不正是連月清微笑著安慰他,鼓勵他,給他希望的麼。要說連月清對璃錦沒有感情,她自己都不會相信。
可是,她不能對璃錦有那份感情,因為她的仇恨,因為她的哥哥。
她不是一個為了仇恨會不顧一切的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急著報仇。在璃錦心裡,連月清還是那個和連城一樣,隨時隨地都微笑,說起話來聲音輕柔,永遠都沒有壞心思,心底純淨如清水般的小女孩。她為何會變得不近人情,對連城說出那麼多不合本意的話,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你們的目的,真的,只是要拿回那把劍嗎?」莫衷輕聲問道。看著連月清抱膝坐著,滿臉無助的表情不禁有些同情,卻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岔開話題,盡量讓連月清不要去想那些傷心難過的事。
「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能不能拿到孤城劍,還不知道呢。」連月清沒有抬起頭來,還是那樣失落的神色,黑髮擋住了半邊臉,看起來更是淒涼。
莫衷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對於皇上,他只知道,皇上喜歡他的臉,因為他和紀梓芸長得像,僅此而已,要說自己有什麼能威脅到皇上的,恐怕一時間確實是想不出來。「會不會太殘忍?」
莫衷沒由來的一句話讓連月清有些不解,抬起頭凝視著莫衷,輕聲問道:「為何?」
「方纔聽連大哥說,『現在不將劍還給他,興許,以後就沒機會了』連大哥和璃錦殿下的感情,莫非就這樣沒了不成?」莫衷心裡一沉,如果他和梁淵的感情為了某些事物而失去了,他一定是會痛不欲生的。那連城和璃錦,豈不是生不如死?
連月清搖搖頭,沉默著不願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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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剛走出客棧不久,便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雨不大,但是也讓連城四肢發冷。不禁彎起唇角自嘲地笑笑,他這是在做什麼呢,自討苦吃。
「梓笙,你的傷還沒好不要再找了,我和蒼雪去就好!」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連城認得這個聲音,曾經每日夜裡陪自己夜遊的藍衣男子,梁淵。
「放開我!」連城抬起頭來,想要探個究竟,剛剛那個聲音,確實是紀梓笙的。
「梓笙!」梁淵驚恐地喊道。
連城想,現在過去他們那兒,一會兒肯定是走不了的,本想繞道走開,聽到梁淵那一聲喊,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紀梓笙已經全身濕透了,不止是雨水,還有血。胸前那一抹濕潤的紅顯得觸目驚心。連城連忙抱起他:「你們住哪兒,回客棧。」
「連公子?!」梁淵驚呼一聲,許是想不到會在這兒遇上他。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趕緊找個地方讓他休息。」連城也不看梁淵,逕自跟著律蒼雪走。
其實,剛開口說話他就後悔了,梁淵和律蒼雪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己不過來,他們也定能將紀梓笙照顧好的,現在偏偏要多管閒事插一腳,一會兒想走也難。況且,看紀梓笙這麼著急地冒著雨往外跑,一定是去找莫衷吧。而莫衷,不就在自己手裡麼。
回到客棧時,紀梓笙已經昏迷不醒,梁淵連連搖頭:「許是傷口又裂開了。」
連城這才反應過來,「梓笙為何會受傷?你們被皇上派的人傷了麼?」他伸手撥了撥緊貼著額角的發,看律蒼雪沉默無言地替紀梓笙擦擦頭髮,又端了盆熱水過來,對梁淵叮囑道:「給梓笙擦擦身子,把衣服換了,我去找大夫。」說著也不等梁淵回答,逕自出了屋子。
連城有些慌了,律蒼雪的態度如此之差,莫非,是昏倒時,和莫衷一樣,看見了自己不成?
「是璃楓將軍,他說,他一早就派了人跟著我們,那日時機恰當,他便親自來洛陽,親手將梓笙傷了。」梁淵一邊給紀梓笙擦身子,一邊說著:「往日在長安的時候,我還覺得,璃楓將軍是沒有壞心思的。況且,因為喜歡上同一個人就要大動干戈,不是深宮中的嬪妃做的事麼。璃楓將軍的性子尚還有些稚氣,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莫非在長安的一切都是偽裝麼?」
連城不禁詫異,他和梁淵的想法一樣,他也覺得,璃楓再怎樣,也不會去傷害紀梓笙的,哪怕他也喜歡璃佐。轉念想想,即使璃楓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自己不也做了對不起璃錦的事麼,這樣比起來,自己好像更加令人髮指才是。「抱歉,我有些急事,必須先走了。」
梁淵輕輕「嗯」了一聲,也不回答,心裡沉甸甸地。連城想,梁淵大概是在擔心莫衷吧,明明擔心莫衷,可紀梓笙這般模樣,又不能放任不管,如此矛盾的心情,他還是能理解的。但是,他什麼也不能說。
「連公子,莫衷不見了,如果看見他了,麻煩想辦法告訴我們一聲,我們現在沒有空閒去找他,心裡都擔心得緊。」梁淵還是這樣說了一聲,連城卻是身子一僵。
他突然很想說出一切,他覺得這種負罪感總有一天會將他壓垮。看著紀梓笙為了找莫衷,傷口裂開,渾身是血,梁淵因為找不到莫衷,擔心焦慮,但無能為力,律蒼雪也是沉默無言,話也不願多說。
連城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如果前幾日不那麼衝動地答應連月清,他和璃錦的感情就不會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因為他,莫衷也不會莫名其妙地與他們分開。如果不是因為他,這三人想必是快樂得很。
都是因為自己。
他受不了。
「連公子,你怎麼了?」見連城咬著唇臉色蒼白,梁淵不禁微微皺眉,「連公子哪裡不舒服麼?先在這兒坐會兒吧,律姑娘去找大夫了,一會兒一起看看?」
連城凝視著梁淵,看得出來,梁淵雖是在與他說話,眼神卻飄忽不定地。
「莫衷,他……他沒事,很安全。」
「連公子怎會知道?」
「他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