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逝者如斯,過去了的,就將成為回憶。」而回憶,會否丟失,全看製造回憶的人,是否珍惜。
往事都過去了這麼些年,璃錦卻一點也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忘。
曾經,璃錦,璃佐,連城的感情好到不分你我,三人時常去御花園裡消磨時光。璃錦吹簫,貼身的紫衣顯出他高挑的身姿。連城奏琴,聲聲牽動人心,淡青色的衣衫恰好適合這御花園的氣氛。而那舞劍的璃佐,天生就愛打扮,各種顏色的衣服一天就要換好幾次。
璃錦和連城都喜歡看璃佐舞劍,力道剛好,步步飄逸,身姿輕盈。
往昔整日都循環著這樣過也不嫌煩,如今,三人能一齊站會兒都是難得之事了。原因是什麼呢,因為那段過往逝去了,帶著所有人顫動的年輕,一併逝去了。
畢竟早已不是年少時期,做什麼事都少了當初那份熱情。
璃錦從來沒有像這樣懷念過從前,往事都似潮水般一一浮現,將自己淹沒在那冰冷黑暗的深淵裡,無法自拔,永不見天日。
他總是常做那樣一個夢,夢裡有許許多多熟悉的聲音在迴響著。()明明熟悉至極,他卻想不起那是誰的聲音。整晚都縈繞在耳邊,久而久之,他已不願分辨那是誰的聲音,只知道,他懷念著這些聲音。儘管聽見了,會萬箭穿心般的疼,但是,他心甘情願。
是誰說:「璃錦,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以後,我們一起去看遍千山,踏過萬水,與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皇宮,再也不要有關聯。」
是誰說:「皇兄,你說過你會保護佐兒的,你怎能忘記?」
是誰說:「璃錦,璃佐,你們的母后殺了朕的摯愛,若再牽扯到朕的愛子,朕絕都不繞你們。」
又是誰說:「錦兒,母后不能陪著你們了,只怪母后此生為情所困……罪孽阿罪孽,母后愛了這半生,卻連他的信任都得不到,可是,怪誰呢,因為母后,愛他呀……」
璃錦常常被這夢驚醒,伸手摸摸臉,才知道早已淚流滿面。
他常常笑自己,誰讓自己是大皇子呢,誰讓自己的母后不在了,就要護著這些孩子呢。
璃錦為什麼要與璃佐為敵,因為他要讓璃佐堅強,要璃佐知道,這深宮中的人,誰也不可信,所以他情願讓璃佐恨他,怨他。他知道自己不能永遠護著璃佐,他只能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抹殺這段兄弟情,告訴璃佐,世上誰也不可信,能信的只有自己,想要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道中存活,就必須堅強。
璃錦為什麼要爭奪皇位,因為他知道,他的兩個弟弟都生**玩兒,因為他知道,萬一這皇位落在璃佐和璃楓身上了,不知會有多少人反對,不知會多出多少奸臣。他要保護他們,又怎能讓這危險的位置給他們。
璃錦為什麼要傷害紀梓笙,因為他像讓紀梓笙對璃佐死心,因為紀梓笙和璃佐的關係,是不能在一起的,在一起是天理不容的。
璃錦知道所有人都怪他,背地裡說他殘忍說他狠,說他是無心之人,可是,他的眼淚在哪裡?在心裡,匯成了一條河流,浸滿了整顆顫動的心。他不是狠,他只是在無聲的給那些奸臣下戰旗,立誓絕不服輸。他多想答應連城,兩人一起離開皇宮,去過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可是,他不能,一旦他走了,他的兩個弟弟,他父皇打下的江山,要怎麼辦?
璃錦對自己說:「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想,他們一切安好。」
一切的一切,他都沒有辦法解釋,畢竟,所有殘忍的事,都是他親手做的。既然做了,又何來的理由,解釋自己其實什麼錯也沒有?
今日便是中秋月圓之日,璃錦多想連城,璃佐和璃楓都在身旁,還有自己的母后宸妃,多想與他們一起,看那圓月灑下的銀白色的光芒……
「殿下,可是又憶起了宸妃?」一旁的宮女輕聲問道。
璃錦這才反應過來,撥了撥黑髮,問道:「月清何時來的?」
月清掩嘴輕笑一聲,說道:「殿下可真會說笑,月清本就是您府裡的宮女,當然一直是在這府裡的了。剛剛有公公來傳話,說是皇上催您過去用膳呢。」月光下,粉色的身影亭亭玉立,一縷輕紗纏繞臂彎間,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月清,原名連月清,是連城的妹妹,當初,連城被安排給了璃佐作侍衛,月清就被安排給了璃錦作宮女。皇上雖饒了他們性命,卻只給他們最卑微的地位,想必,皇上對連城父親當日的叛變,一直懷恨在心吧。
璃錦點點頭,答道:「我知道了。」說完便起身回屋裡去更衣,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問道:「月清,你覺得,我是不是不值得被愛?」
月清連連搖頭,微笑著說:「怎會?殿下做了什麼,月清心裡可是一清二楚,這世上阿,沒有人好過殿下了。」
璃錦突然彎起唇角笑起來,對月清道了聲謝謝便回了屋裡。心想著,兄妹果真是兄妹,連城和月清,長得確實是像,就連時時刻刻微笑,說起話來聲音輕,都是一樣的。
而連城至今仍以為,整個連家,只有他一人僥倖存活,他以為,他的妹妹連月清早已隨著父親一併被殘殺了。
不是璃錦不告訴他,而是月清極力反對,求璃錦替他隱瞞的,月清說,他害怕連城知道此事之後,就帶著她遠離這皇宮,他們還有很重要的東西被人拿走了,必須奪回才是。璃錦問過月清,被奪走了什麼,月清除了搖頭便是沉默,對於那件事隻字不提,日子久了,璃錦也不願問了,點頭答應幫她隱瞞便算結了。
剛更衣完,連房門還未踏出,就見月清喘著氣跑進來,指著外邊說道:「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說讓您不要去了。」
「這是為何?」璃錦問道,莫非自己做錯了什麼不成?
月清站直了身子,輕聲說道:「皇上說,他突然想起了一位貴人,要出宮去。」
「父皇可說了是去何處?」
「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