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還痛不痛？」息子琛趴在息紅淚的身邊，小臉緊皺的看著息紅淚的傷口處，癟嘴問道。
「不痛了。」息紅淚搖搖頭，看著息子琛也比之前瘦了許多，心裡免不了一陣愧疚和自責。「過來，讓娘抱抱。」
息子琛遲疑了一下，最後躺到了息紅淚的胳膊上。討好的親了親息紅淚的臉頰，息子琛沉默了片刻之後，帶著一絲哭腔的開了口，說道：「娘，琛兒好想你。」
「娘不是告訴過你，不准哭嗎？」
「琛兒沒哭。」息子琛吸了吸鼻子，仰起頭來對上息紅淚的視線，「琛兒聽娘的話，這幾天一直都沒哭。」
息子琛的謊話，在他那紅腫的眼睛下，不攻自破。息紅淚看在眼裡，也疼在心上。
息紅淚聽著琛兒給她講，他這幾天欺負楊翔的趣事。當房門被推開，她看到沐雲蒙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房門口，一臉憔悴狼狽的模樣時，息紅淚用力的咬緊下唇，發不出一聲來。
沐雲蒙目不轉睛的盯著床上的人，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又變成之前昏睡的樣子。平緩了一下呼吸，沐雲蒙走到床前。聽著息子琛炫耀的告訴自己說，是他把息紅淚給叫醒的。沐雲蒙伸手把息子琛從息紅淚的身邊拽了起來，聲音沙啞的說道：「兒子乖，出去。」
息子琛不情願的看了看沐雲蒙，想了想，沒再說什麼，跳下床，一步一回頭的走出了房間。
沐雲蒙在息子琛走後，動作緩慢的坐到了床沿邊上。手指輕輕順著息紅淚的鼻樑滑到鼻尖，最後不輕不重的按了一下。沐雲蒙在看到息紅淚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之後，一直以來埋在他心裡的惶恐不安，也終於得以消失不見。
彎下腰，薄唇輕輕覆上她的。稍稍抬起頭來，沐雲蒙近在咫尺的和息紅淚四目相對，語氣裡帶著一絲命令，又更多的是哀求的說道：「以後不准再嚇我了。」
沐雲蒙眼中的血絲，讓息紅淚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她在沐雲蒙的攙扶幫助下坐了起來，然後定定的看著沐雲蒙滿臉的鬍渣，微笑說道：「我還以為是誰家的男人跑到這來了，原來，是我的。」
話音剛落，息紅淚便把頭垂了下去。拉過沐雲蒙的手，在他的手心裡畫著圓圈。息紅淚故作輕鬆的問道：「對我這個救了你一命的恩人，還有什麼想說的？」
「若是想走，下次記得把我也一併帶上。」沐雲蒙把頭輕輕靠在了息紅淚的肩上，用一絲委屈卻又無限後怕的語氣，喃喃說道：「這種事情，我恐怕承受不住第二次。」
息紅淚翹起的嘴角快速落下，心情也不可抑止的沉重起來。本想嘲諷沐雲蒙一句，真是個自私的爹，可話還未到嘴邊，她就又聽到沐雲蒙仿若是向她承諾一般的說道：「不對，不會再有下次了，絕對不會了。」
息紅淚慢慢抬手，拂上沐雲蒙消瘦的側臉。看著很少能夠在他臉上出現的可憐表情，息紅淚憐惜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去睡一覺吧。」
「不要。」倔強的拒絕，表明著他不想要離開的心。沐雲蒙目光灼灼的盯著息紅淚，不管息紅淚怎麼勸，都不肯離開她的身邊。「還有話想和你說，我不走。」
沐雲蒙如此這般，息紅淚也沒辦法再繼續趕他離開。可沐雲蒙雖然嘴上說了，有話想要對她說，但到了最後，息紅淚還是沒從他這裡聽到，他真正想要說的話。
息紅淚倚在沐雲蒙的身邊，輕輕合上雙眼。對於他的互相矛盾，她早已熟悉萬分。
他一直是這樣，口是心非也做的比誰都到位。息紅淚從未奢望過能從他口中聽到什麼甜言蜜語，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他，身上總是帶著極致危險卻又有著淡淡暖意的吸引力，讓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想要不顧一切的去保護他。包括她，也不例外。
這一次的死裡逃生，對息紅淚而言，已經算是上天奢侈的眷顧。能活下來，回到他和孩子的身邊，她甚是感激。因為她知道，像她這樣手上沾滿了那麼多人鮮血的人，是不配擁有幸福的。縱使殺了那麼多人，她從未後悔過。縱使即使再有人擋在她的面前，想要害她或者她身邊的人半分，她也還是會選擇將他們殺死。
在鬼門關前走了兩次的息紅淚，對於那個她曾經熟悉的世界，已經漸漸地模糊。她甚至開始有些慶幸，慶幸她能夠來到這個時空，能夠遇上這麼個男人。她本不是善人，卻得到了善人該得到的幸福。所以這得來不易的一切，讓她患得患失。
「雲蒙。」
「嗯？」
「冉雲魄他們……都死了嗎？」息紅淚小聲的詢問著沐雲蒙，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一切。
「嗯。」沐雲蒙點點頭，回答著息紅淚的問題，然後又加了一句，「還有冉雲浩，也死了。」
沐雲蒙的話讓息紅淚的身子一愣，她想了想，沒在追問冉雲浩的事情。可心裡，卻並不好過。
很多事情就算不明說出來，息紅淚也早已經想到了答案，就像冉雲浩當年意外的殺了林宛如的一樣。
息紅淚雖然恨過他，雖然想過要殺了他，可是，她卻不希望他是以這種方式離開、贖罪的。息紅淚聽著沐雲蒙對她說那些經過，以及他今後的打算，她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那麼多該死的人都死了，那些該報的仇也都報了。可是為什麼，她卻開心不起來呢？
息紅淚心中的哀傷，似乎讓沐雲蒙也感受到了。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息紅淚柔軟的頭髮，安撫到：「什麼都別想了，等你身子好些，我們就回家。」
「好。回家。」息紅淚牽強的露出一抹微笑來，附和著沐雲蒙的話。這房間她曾經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她很清楚這裡是哪裡。
息紅淚和沐雲蒙兩人無言的靠在一起坐了好久，直到她又聽到了沐雲蒙小聲的叫著自己。
「淚兒。」
「嗯？」息紅淚疑惑的看向沐雲蒙，問道：「怎麼了？」
「沒事。」沐雲蒙嘴角噙笑的站了起來，「只是想叫叫你而已。」
沐雲蒙說完之後，便走出了房間，讓一直蹲在門口的息子琛進了房間。他站在門外，鬆了鬆筋骨，然後靠在牆上，聽著屋內那兩人的交談，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白墨月站在遠處，看著沐雲蒙終於放過他自己，神經放鬆下來的樣子，她一直懸著的心，也總算是安穩落地。
沐雲蒙在這些年裡，武功越來越強，勢力也越來越大。他在他們的眼中，是幾近無所不能的。他甚至能將玄玄國這整個國家都換了主人，可卻惟獨在息紅淚的面前，會展露出手足無措的狀態。
白墨月想，若是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的一切，那麼在還沒有發生之前，用息紅淚的安全去和沐雲蒙交換，他一定，會選擇放棄那天的一戰，而不會再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白墨月想了很多，最後輕笑出聲來。邁步走到沐雲蒙的面前，迎上沐雲蒙含笑的視線。白墨月明知故問的開了口，笑道：「今晚，你應該能睡個好覺了吧？」
沐雲蒙淺笑不語，慵懶的抬起頭來，看向空中的太陽。陽光照射下來，灑在他的身上，有一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白墨月望著眼前這個她陪伴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心中的某些情緒也一發不可收拾。磕磕絆絆走了那麼多的路，刀光劍雨中了吃了那麼多的苦。她這個弟弟，也終於到了能讓她安下心來的一天了……
息子琛拚命努力的在息紅淚的床前逗著她開心，忽然，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娘，這個是給你的！」息子琛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遞給了息紅淚。「爹說過，等你醒了讓琛兒把這個給你。」
「你爹讓你給我的信？」息紅淚輕輕蹙眉，對沐雲蒙會給她寫信這種不靠譜的事情，壓根就沒存有過一絲的幻想。果然，當息紅淚打開那封信，看到上面的筆跡以及內容的時候，息紅淚的心，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
把那些冉雲浩一直以來想要當面對她說的話，認真仔細的看完。某些真相，讓息紅淚沒有勇氣去面對。
那天昏迷前的畫面，到如今仍然歷歷在目。息紅淚沒有忘記冉雲浩在臨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那副好像終於得以解脫的放鬆表情。他不該活的那麼累，也不該走上這條不歸路。他選擇的歸宿，更不該是自己才對。
合適，不代表會在一起。先來的，也不代表就能一直走到最後。老天爺總是喜歡這麼捉弄人，喜歡讓某些人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然後，又用某種殘忍的方式讓他們再也不能相見。
他欠她的，已經用超額的代價全部還給了她。可她欠他的，這輩子卻再也沒辦法還清。
若有來世……
多麼可笑的字眼，卻看的息紅淚眼角有些濕潤。一個人究竟要在怎麼樣的絕望之下，才會把希望寄托在那遙遙無望的下輩子？究竟要在怎麼樣的絕望之下，才能毫無懼意的選擇離開這個人世？
冉雲浩對她的感情，她終究是沒辦法回應。若真的有來世，息紅淚想，她或許也還會不顧一切的選擇沐雲蒙這個男人。
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也不是沒有妄想過和其他人走到一起的生活。就如在山谷中的那四年一樣，她幻想過，也迷茫過。可腦海中，卻總是會有那麼一個人不時適宜的出現，將她的那些想法統統擊碎，讓她不得不正視眼前的一切。
她的心太小，小的就只能裝下那麼一個人。
所以，若有來世，她真的希望冉雲浩能夠遇上一個好人，能夠讓他沒有遺憾的，和那個人一起走到最後。而不是像她這樣，給他的，只有絕望和末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