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北戎來犯，不一定要以武力禦敵啊。不如開設互市，以我之茶米、布帛，換彼之馬匹、皮革，互通有無，各取所需，如此一來，邊疆或可暫時安寧……」婉媚在睡夢中翻了一個身，抱著應嘯天的臂膀，喃喃道。
應嘯天失笑地看向她，只見她雙目輕閉，睫毛也沒有顫動，顯然睡得酣沉。
「這丫頭，怎麼說起夢話來了！」應嘯天幫她掖了掖被褥，看著她沉睡的臉頰，忽然心頭一涼，獨自沉思道：「不過，互市這主意，唔……」
數日後的一個夜晚，仇諾突然再一次造訪。他一進書房就先給了應嘯天一拳，笑罵道：「好小子，你有了好主意也不先告訴我一聲，害我白白為你擔心！」
「呵呵！」應嘯天開懷笑道，「原就不是我自己的主意，前幾日，我也只是與大皇子和太傅大人隨口一提，誰想他們竟覺得大有可為，還詳詳細細制定了若干方案，這才會……——你也知道的，大皇子現在最缺的不是錢糧，而是兵器和良馬！」
「豈止大皇子，二皇子不也同樣需要麼？」仇諾橫了他一眼，笑道，「你這一招確實高妙！你只需口頭提出想法，實則有他們去幫你實施！如此一來，北戎有糧食果腹，有布帛御寒，自然無需南下侵犯……於是我大胤不費一兵一卒，邊患立解，百姓遂安！」
應嘯天的面色十分愉快，故意高深莫測道：「唔，阿諾，你已經說對了一小半，其實事情的精髓還不在這裡……」
「當然。事情的精髓是，我朝今年的收成也不理想，糧價居高不下，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為了採購足夠的糧食，以換取北戎的馬匹，勢必耗費巨資，而且還有可能激起民怨……到時候他們既被掏空，又失去民心，誰也討不到好處！」仇諾立即補充道。
應嘯天的眸光黯沉了下來。輕歎道：「是啊，你說得對！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是一件兩敗俱傷的事，卻還是要爭先恐後地去做，哪怕到最後，誰都討不到好處……因為大家都知道，什麼都不做的人，只會死得更快！」
仇諾看著他。也歎道：「嗯，我看他們兩兄弟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這一場內戰，一觸即發！可惜宮裡的那個人已經病弱昏聵，就算他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阻止不了了！」
應嘯天點點頭。永瑞帝一世梟雄，生的兩個兒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如今父子相爭，兄弟相殘。龍床上的他不知是何滋味？
書房中，應嘯天和仇諾久久地陷入沉默。似乎都在遙想著不久後那混亂的一天……
「對了阿諾，你難道還沒有決定麼。究竟要站在誰那一邊？」應嘯天終於忍不住問道。
「哈哈！」仇諾倏然發笑，就好像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他向應嘯天投去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嘯天，我的性子你還不瞭解麼？我自然是站在——贏的那一邊！」
「呵呵，你呀……」應嘯天失笑地搖搖頭，緩緩無奈道。
「不過，我可沒有你這麼好的耐性，一味乾耗下去，所以新春過後，我想申請去涼州駐防！」仇諾正色道，英武的臉上湧現豪情。
應嘯天凝起了眉頭，「哦？你是擔心，北戎安然度過饑荒之後，便又會捲土重來？」
「嗯，正是！涼州是霍將軍鎩羽之地，我早就想回去看看，與北戎一決雌雄！我知道饒太傅他們還有第二手準備，他們打算甄選若干妙齡少女，進獻給北戎王族，讓他們沉湎酒色，不思進取……可是北戎王庭中的主戰聲音從未消失，有些人總想通過戰爭上位，所以我們還是要防範於未然才好！」仇諾鄭重道。
應嘯天點點頭，沉吟道：「嗯，這樣也好！涼州主將武信是霍將軍的舊部，為人謹慎有餘，勇猛不足，你若前往，涼州必將如虎添翼！可是你畢竟已經離開北疆五年，有些人和事，還是不得不防……」
「呵呵，兄弟我願聞其詳！」仇諾笑道。
二人聊得興起，竟然取出北疆的佈防圖，就在紙上，細細地推敲起來……
***
大胤永瑞十四年大年初一，文武百官都要進宮朝賀聖駕，三品以上命婦也要隨朝參拜，婉媚自然也在其列，是以紫竹軒自年前開始，就忙於準備她的全套行頭。
要準備的物事有：從一品世子妃的鳳冠霞帔、進宮所乘的八抬大轎，還有隨侍使女的行頭，每一物都有品級規定，不能出一點差錯。還有打賞宮人用的金銀錁子、指環手鐲等，也足足裝了幾十個荷包。
可是眾人最擔心的還是婉媚的身孕。其實她妊娠快三個月了，一直用空間裡的丹丸小心調養著，體力、氣色都十分好，但這事又如何說與旁人知道？
除夕這日，荷衣等人正在給婉媚上妝，清霜憂愁道：「前次世子爺、世子妃剛剛冊封，也曾進宮叩謝，但那時皇上、皇后並未接見，只命在乾清宮前行了三跪九叩之禮，沒多久便回來了。這一次新年朝賀，卻是要在五鼓時分就抵達宮門，下了轎子，凡事都要聽宮人指引，只能與其他命婦們一同入列，世子爺不在身邊，使女們也不在身邊……」
銀屏也道：「就是，天氣又那般寒冷，真不知世子妃如何抵受得住！」
婉媚笑道：「好啦，好啦，瞧瞧你們給我做的這幾身衣服，暖暖活活的，一件套著一件，就是再大的風雪也能抵擋！再說我從老早以前開始，每日在院子裡走上十幾二十圈，體力已是大好了，所以明日進宮朝賀，那些行禮跪拜，難不倒我的！」
她越是這麼說，眾人越是不安，七嘴八舌地勸了一陣，便到了吃團圓飯的時分。
按照王府的規矩，先由端王爺帶領世子爺、二公子在家廟祭祀先祖，在前殿叩謝皇恩，然後在後殿舉行家宴，包括端王妃、田側妃、丹陽郡主、桂陽xian主、世子妃在內的所有女眷，都必須出席。幕僚容雲鶴、前院的長史等人，也在花廳裡小坐了一席。
端王妃和應嘯坤母子，已經一個來月沒有公開露面，此時看來，二人均是清瘦了許多。應嘯坤明顯的精神不足，他很快地看了千柔一眼，便轉開臉，面色越發低落了下去。端王妃還是那般衣著華貴，也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但是容色已經不再鮮麗，再也掩飾不住淒涼老態。她頻頻地看向應嘯天、婉媚、千柔，目光就跟一把把飛刀似的。
端王爺的精神，卻比婉媚剛嫁過來時還顯得健旺些。他首先端杯祝道：「今日乃是除夕，我們一家人在此團圓，拋下一年的辛勞，祈盼來年的康泰，不管得失如何，我們共飲此杯！」
「恭祝王爺千歲、千千歲！」眾人一齊舉杯應道。
「這一年事務繁多，多謝王妃、側妃為本王分憂解勞！」端王爺也向端王妃和田側妃敬道。
「妾身不敢！」二妃以袖遮面，舉杯飲了。
「長子嘯天，今年回京娶妻，並承襲了世子之位，兒媳蘇氏已有身孕，來年將為我端王府開枝散葉！來，本王也敬你們一杯！」端王爺笑道。
「多謝父王！」應嘯天和婉媚忙道，也各自喝了一杯。婉媚自然是以茶代酒。
珍饈佳餚一道道地擺了上來，端王爺以家長的身份，一杯不落地給每個人祝酒，各人也都一一回敬。隨後，在前院辦差的王府屬官也輪流前來敬酒，端王爺自然打賞無數。
這一頓飯，一直吃到華燈初上，眾人才各自回房守歲。
應嘯天揉著婉媚的肩頭道：「夫人，累了吧？你先養養精神，明日還有的忙呢！」
婉媚搖搖頭，微笑道：「多謝夫君，我不累……」她這句話當然有些言不由衷。因為這就是貴族的生活，看上去鐘鳴鼎食，水陸具陳，箇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就像在剛才的場合，誰也不能不拿出最得體的笑容，誰也不能少飲了幾杯……
「夫人，你就聽我的，閉上眼睛！」應嘯天含笑哄道，笑容裡有些神秘。
這傢伙，葫蘆裡賣什麼藥呢？婉媚嗔笑著，乖乖閉上了眼睛。
周圍傳來輕悄悄開窗戶的聲音，一陣冷風裹著梅香撲面而來，婉媚精神一振，但還是沒有睜開雙眼。
菊籬、采薇在戶外拍手笑道：「唉呀，好了好了！世子爺，已經好了！」
「好！」應嘯天衝她們點點頭，轉身將婉媚扶到窗前，含笑道：「夫人，你可以睜眼了！」
「轟！」就在她睜眼的那一瞬，庭中傳來一聲巨響，一朵巨大的煙花高高地衝上天空，瞬間炸開來，灑下漫天五顏六色的光。緊接著，「轟隆轟隆」響聲不斷，一朵又一朵美麗的煙花開放在天幕，留下一圈圈五彩的光暈，慢慢地消失不見。
「哇，是煙花啊！好美的煙花！」婉媚沉醉在這一場快樂的花雨中。
應嘯天從她身後環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頭上，依戀道：「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婉媚，你喜歡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