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媚見應嘯天說得很有把握,不禁奇道:「夫君,何以見得呢?」
應嘯天略一沉吟,「領頭的那兩個刺客,武藝明明比我高出許多,但在交手的一開始,卻並未對我痛下殺手……只是後來子恩趕來,他們才忽然加緊攻勢,好像急著撤退似的,卻不料又與大管家狹路相逢,最終敗於大管家之手……」
婉媚微一凝眉,便也明白過來了,「是了,他們的功夫既然如此了得,本可悄無聲息地將你我殺死於房中,根本不必像後來這般,且戰且退,驚動了全府之人!」
應嘯天面色益發鄭重,頷首道:「嗯,夫人,你說的不錯!所以我判斷,他們原初的目的,應該只是來探探我的底細,順便給我敲敲警鐘罷了!因為近日朝中屢有言官議論,說我們端王府、康王府豢養了大量親兵、暗衛,而這分明就是另一種形式的死士!他們還說,如果端、康二府倚仗這股勢力,興風作浪,以武犯禁,那麼,早晚或將危及社稷!」
「啊!」婉媚心中巨浪翻滾。夫君這麼說,便是認定刺客是皇上派來的了!其實言官說的話不無道理,皇上想不聽信都難,而以他那般猜忌的性情,肯定不會讓夫君好過!
「夫君,那我們現在如何是好?如果說這是皇上設的一個局,那我們將刺客悉數斬殺,等於是不打自招,如此一來,皇上必然會視我們為眼中釘啊!」婉媚忐忑道。
應嘯天緩緩地搖了搖頭,歎息道:「無妨,這些年來,我們哪一天不是生活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不過這一次的事。卻是因為父王上表,請求立我為世子,才會引起的……而皇上的這一步棋,正是要我在世子之位和禁軍將領之位中,做一個選擇啊!」
啊,看來經過了冠禮之事,嫡子應嘯坤確實是不得人心了,所以端王爺才會光明正大地請求立庶子應嘯天為世子!而無忌確曾說他想要將世子之位收入囊中,那麼事到如今,他又將如何抉擇呢?或者說。世間還有一個兩全其美之法?
婉媚一時想不出頭緒,只得好奇道:「夫君,那你準備怎麼選呢?」
應嘯天正待回答,忽然見婉媚目光炯炯,模樣甚是可愛,不禁笑道:「呵呵,夫人,如果是你。你準備怎麼選呢?」
「啊,這個……」婉媚怔了怔,當真蹙眉思忖了一會兒,這才侃侃而談道:「唔,如果我處在夫君的位置,自然要選世子之位了!一來讓皇上覺得我沒有執掌兵權的野心。二來嘛,這世子之位,上去難,下來更難!不像左威衛大將軍之位。說不定哪天就被皇上給撤了!」
應嘯天失笑地擁住她,「好。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好了,說了這麼久。天也快亮了,我且陪夫人再睡一會兒吧!」
婉媚不依了,微微撅起嘴道:「不嘛,夫君,你還沒告訴我你的答案呢!」
「唔,答案不就是這個麼……」應嘯天俯下身去,不由分說地吸住了她的唇瓣,霸氣地佔領了她的唇齒之間……
翌日,端王爺再次上表,言稱府中遭遇刺客,但已查實刺客均為江湖人士,與府中暗衛素有仇怨,夜闖王府的目的其實在於尋仇。他還說,鑒於暗衛出身複雜,為免王府捲入江湖紛爭,將全部予以裁撤,僅留朝廷派駐的親兵。
據說永瑞帝閱後龍顏大悅,御筆朱批了一個「准」字,並下旨「增派親兵一倍,力保端王府內外平安」。
婉媚原本對此大為不解,可是未兩日,冊封應嘯天為端王府世子的敕書便下來了,而他的左威衛大將軍之位也未受動搖,依然執掌三千禁軍。
原來王爺和皇上之間,便是以這種方式達成了交易!可是親兵增多之後,端王府內外到處佈滿了宮裡的眼線,皇上想要控制端王府的人,簡直易如反掌!王爺和夫君受此圍困,難道就不感到危險麼?
可是事已成定局,也由不得她多想了。
霍子恩業已收拾了行囊,特地來向她辭行!
婉媚見他一身俠士打扮,不禁傷感道:「霍大哥,想不到你就要這樣走了!你救過我的命,也救過夫君的命,我卻不能幫你說句話,只能眼睜睜看著你浪跡天涯,真是難過得很!」
霍子恩褪去一身暗衛服裝後,反而多了幾分瀟灑不羈之感。他展顏一笑道:「世子妃切莫如此說話,可不折煞我了!其實數年前,我與世子相識於霍起將軍軍中,我的這一條命,還是世子幫我從戰場上撿來的!所以我早就發過誓,一定要學好武藝,一生報效世子!今日,雖然礙於君命,我不能再以暗衛身份相隨左右,但我一定不會遠離世子!世子和世子妃但有驅遣,我霍子恩必然召之即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婉媚聽他的意思,竟像是不會離開京城,不禁緊張道:「霍大哥,我不知道你與夫君是如何告別的,但我想,以他的心意,也絕對不希望你繼續留在京城,以身犯險……」
霍子恩笑得愈發明朗,「是,世子確實囑咐我,要我帶著兄弟們,遠遠地離開京城,避開這裡的明槍暗箭,找一個山清水美的地方,娶妻生子,過幾天太平日子,可我……」他的眸光黯淡下來,似乎有什麼難言的心事,但很快又變得堅定,目光灼灼道:「可我知道自己的心在哪裡,我只會跟著自己的心去行事!」
婉媚被他這樣的言辭震住了,她似乎第一天認識他,以及他背後那個陌生的俠客世界。她知道自己說什麼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只得道:「那好吧,霍大哥,你且珍重!」
「好,世子妃,你也珍重!」霍子恩抱拳一笑,最後看了一眼她白皙、和婉的面容,這才轉身大步而去。
婉媚目送他遠去,不由自主地歎息了一聲。
可是他們都不知道,不遠處的廊柱後,菊籬獨自一人,也同樣久久地凝望著霍子恩的背影,紅腫的眼中流下了無聲的淚……
***
日出日落,每個人都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的日子,也都隱隱地感覺到,在平靜的表象背後,似乎隱藏著越來越洶湧的波濤。
應嘯天依然早出晚歸,帶著左威衛到處巡防,跟禁衛軍其他幾個營的人稱兄道弟。
端王爺基本上不離開來琛堂,每日不是約容雲鶴下棋,便是獨自練氣、修道。
熙春閣的大門依然緊閉,端王妃已經很久沒有在人前露面了。
應嘯坤還是把自己幽閉在厚德軒,端王爺雖然請了名醫為他治傷,可是他每日喝的最多不是藥湯,而是美酒……
司馬繁星漸漸和婉媚、千柔走得很近。三人平日多在一處玩耍,或是做針線活,或是賞雪、品茗、聯詩。當然,私底下,司馬繁星還會和千柔一起切磋武藝。每當這個時候,婉媚便會備下美味的點心、湯羹,耐心地等待她們大戰三百回合,分出勝負。
閤府的主子中,好像只有田側妃一人特別歡喜,特別滿足,忙碌著一切瑣碎的事務。
她關心每院主子的飲食、穿衣,盡心盡意,無可挑剔。適逢臘月,還要安排採買年貨,佈置年景,饋贈禮品,賞罰下人……
事情千頭萬緒,最考驗人的理事能力,所以她把女兒應千悠帶在身邊,手把手地調教於她。
得空的時候,她便提醒千悠,要「時不時地去紫竹軒和怡然居坐坐,與世子妃大嫂和郡主姐姐多親近親近」。
田側妃的心思,婉媚、千柔、司馬繁星俱都理解。而且她們也都明白,這些年來,千悠被端王妃強行養在身邊,身心都受了不少的折磨,所以每次見到千悠,都不免格外關照些。
其實千悠在婉媚嫁過來之前,已經過了十二歲的生辰,她雖然頂著縣主的頭銜,性情卻有些畏首畏尾,婉媚等人著實費了不少的功夫,才讓這個小妹稍微自在些。
這日,正是臘八節。紫竹軒的小廚房裡,傳來臘八粥甜甜的香味。千柔和司馬繁星雙雙脫下了披風,在院子裡你追我逐,與銀屏等丫頭一起堆著雪人。
雪後的晴空幽藍幽藍,皚皚白雪如一層厚綿,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幾個妙齡女子,身著鮮亮,或粉紫、或鵝黃、或嫩綠,嘻嘻地笑著,在雪地裡追逐遊戲,滿空都是她們拋起的雪屑,就像春日漫天的柳絮。
廊下,一位銀紅錦衣的少婦,倚著一株怒放的臘梅,雍容而立,陽光照在她白玉無瑕的臉上,她微微瞇著眼,笑得十分愉悅……
應千悠一來到紫竹軒,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這樣無憂無慮的場面,從未在她的生命裡出現過,她的腳步不由得凝住了。
「唉呀,悠兒來了!」千柔一回頭看見了她,匆忙丟下手裡的雪團,小跑到門邊,不由分說地拉住她,「呵呵,你來得正好!我在跟繁星姐姐比賽堆雪人,眼看就要輸了,這下可有幫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