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媚擇了幾個名字,命鵑兒燕兒自行挑選。
燕兒聽了「銀屏」一詞說喜歡,婉媚笑道:「嗯,『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倒是暗含了你的本名!」
鵑兒羞澀地指著「荷衣」二字,婉媚也點頭稱許,「荷衣蕙帶,泛諸江海……的確適合你淡泊的性子!」
二人俱都歡喜,自此改了名,舉止也漸漸斯文起來。婉媚看得滿意,便稟明蘇老爺,升了她們做二等丫鬟。她如今不再輕信他人,紫竹軒並未補充三等丫鬟。
只因潘氏母女俱已被發落,蘇園裡到底清淨了許多。只是累苦了蘇老爺,既主外又主內,一顆心倒要分成四瓣,頭等大事自然是柳姨娘的身孕,其次是尚玉齋和懷仁堂的生意,然後是婉媚的嫁妝,最後還有家中的若干瑣事。
柳姨娘心疼蘇老爺辛苦,便提議由婉媚代為理家,理由是「給大姑娘一個歷練的機會,將來去了王府裡,也更容易被看重」。
蘇老爺一想也是,男子娶妻最重娶賢,容貌、才情倒在其次。婉媚小時候跟在親娘身邊,徐氏持家自然是個好的,臨終時拉著婉媚的手,托付他說「我畢生的經驗都寫在幾本手札裡了,等孩子長大了便令其熟讀,雖然不比我親手教導,但是慢慢也就會了……」他雖然無奈,這句話到底還是聽了進去,並沒有把婉媚教給潘氏教養,只請了知名的女先生來教她讀書、習藝……所以這孩子理家的道理大抵還是懂的,缺的是實際的經驗。
他於是懷著幾分試探,把內宅的賬本交到婉媚手裡,又命瓊瑛、琦瑤從旁協助,端看這孩子如何打理。
其實內宅的事務並不繁雜,無非是主子和下人的吃、穿、住、用、行而已。蘇府立府多年,人人各司其職,事事按部就班,每月發多少月銀,每日用多少米糧,每季制多少新衣,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規矩。
是以婉媚甫一接手,便因循舊制,抓大放小,管得並不嚴苛。只是到了月底的時候,卻命丫鬟銀屏呈上一份名單,上面寫著某甲某幾事有功,某乙某幾事有過,按家法建議如何賞罰等等。
蘇老爺於是心中讚歎,這孩子事事洞明,卻又懂得藏鋒,行事比其母更為宛轉圓滑,真真可慰!
夏盡秋至,很快便到了八月,徐媽媽也終於病癒下地。
初六這日,喜鵲在枝頭叫得歡實,端王府請了兩位富貴雙全之人,前來主持「納徵」之禮。一位是應嘯天授業恩師、當朝太傅、崇文館大學士饒宗儀的元配饒老夫人,另一位則是應嘯天下屬、左營都尉秦敖的母親、寧遠伯的髮妻秦老夫人。她二位俱是朝廷命婦,又都是有夫、有子、有孫之人,當得起「全福」二字。
「納徵」,通俗地說便是送彩禮、過大定。女方收下彩禮之後,無論是否過門,均已算作男方家的人了,是以也要選一個極好的日子,舉行極隆重的儀式。
端王府送聘禮的儀仗很長,兩旁還有王府親兵護送。官媒齊大娘子走在二位老夫人的轎邊,一路眉開眼笑,得意非凡。她身後跟著整整八十八抬紅綢聘禮,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禮書。這禮書乃是「三書六禮」中的第二書,也就是俗話所說的「聘禮單子」。
這個盛大的場面,婉媚自是不能親見。她在紫竹軒的繡房裡,假裝鎮靜,繡那塊二尺見方的如意鴛鴦蓋頭,雙頰羞紅,心口像小鹿一般亂撞。
蘇老爺穿了一身簇新雲錦,樂呵呵地迎出大門,與齊大娘子和容雲鶴等人好一頓客氣,又說自家夫人「在外休養,不便親迎」,容雲鶴微笑著沒有多問。
等到把八十八抬聘禮一一收下,蘇老爺已是忙出了一身的汗。這份聘禮豐厚異常,除了禮餅、喜果、茶、米、糖、酒、鴻雁、鴛鴦、三牲、海魚、龍鳳燭、繡花鞋、鞭炮、香料等一應綵頭之外,還有一百件金玉首飾、一百顆南海明珠、一百匹上等綢緞、一百對金銀器皿、一千兩足赤黃金、一萬兩雪花白銀,以及若干字畫、文玩。
蘇老爺看了又看,「哈哈哈」,笑得合不攏嘴。看看女兒的這份尊貴體面,就是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來啊!
他屁顛屁顛地趕到紫竹軒,把這份三尺來長的聘禮單子小心展開……於是,婉媚姑娘也徹底震撼了!這這這,這端王府的手筆也真是太、太、太大了!
「兒啊,我估算了一下,這份聘禮,少說也得五萬兩銀子哪!」蘇老爺開始發揮他的商人本性,摸著鬍子,興沖沖地歎道。
婉媚面上的怔楞之色卻是久久不退。她驚訝的是,應大人作為王府庶子,竟有如此地位?
「爹爹,按理說來,我們大胤朝的聘禮和嫁妝,都是有品級規定的吧?應大人這麼做,該不會逾制了吧?」她傻兮兮地問道。
「傻孩子,當然不會!不過容先生也說了,這聘禮確實不簡單,既有從江南和外邦採買來的,也有宮裡賞賜下來的!」
「宮裡?就是那位淑妃娘娘麼?」
「呵呵,正是!要我說啊,這位淑妃娘娘對待應大人,倒像是對待正經皇子似的!」
「爹爹,這種話可不能隨口亂說啊!」
「啊,對對對,你說得對!爹爹就是太高興了,這才會口不擇言……對了,這禮書上登記的首飾、明珠,還有鏡子、鞋子、玉梳子、玉如意、金尺子、金算盤你都自己拿著!還有那些綾羅綢緞,你再挑一些可心的出來,我們請吉慶坊的繡娘趕趕工,再給你做十箱衣裳!」
「爹爹,不用了吧……除了嫁衣之外,我已經有整整七十二套四季新衣了……」
「無妨,多多益善!這些衣料本來就是為你準備的嘛,哈哈!」
「唔,多了不一定就好吧?……」新婦不都得低眉順眼地做人麼?真的不能太過惹眼啊……
婉媚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未過幾日,端王府便派來一位掌事姑姑,專門教導王府的「規矩」和「禮儀」。以婉媚為主,但銀屏、荷衣、陪房興慶夫婦要學的也很多。
這位姑姑名喚「清霜」,年約四十五六,面貌孤寒,一看便是個性情冷肅、不愛多話的。
婉媚打點出最好的儀態,表情平靜、目不斜視地走到她面前,行了一個面見長輩之禮。清霜端坐在教席上,整整一炷香之後才請她起身。
「委屈大小姐了!在王府,最重要的便是尊卑位序。大小姐雖有禮儀基礎,但還請拿出十倍的精神來,學習接下來的功課!」清霜淡漠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一分暖意。
「是!多謝姑姑教誨!」婉媚恭謹應道。
課程一直持續了一個來月,包括如何走路、如何行禮、如何稱呼、如何言談、甚至如何微笑,以及用餐、著裝、陳設、出行、赴宴、朝拜、饋贈等的種種規制。
相處下來,婉媚漸漸發現,這位清霜姑姑面上刻板,一絲不苟,心地卻是極和善的。自己一直待之以誠、事之以禮,她的態度便和緩了許多,也主動言明了身份。原來她曾是宮中的大宮女,後來被指派給端王府,做了應大人的掌院姑姑。
因有純元丹的滋養,婉媚記得很快,也練得很熟,舉手投足漸漸優雅無比,儼然一位天生的貴女。
清霜的眼中微有幾分滿意,「如今課程結束,大小姐已然學得動作規範、眉目柔順,但老身仍有一言相告!」
婉媚忙道:「還望姑姑不吝賜教,媚兒感激不盡!」
清霜道:「老身不敢!大小姐近日熟讀《女四書》,不知有何心得?」
《女四書》即《女誡》、《內訓》、《女論語》、《女范捷錄》,乃是大胤王朝上層女子的必讀書目,婉媚幼時便倒背如流。聽了清霜這一問,她越發恭謹道:「媚兒愚見,請姑姑指點!《女四書》者,女子立身之本,概言謹慎修身、勤儉持家、供養祭祀、睦親慈幼、相夫教子、侍奉翁姑!」
清霜頷首,「大小姐說得不錯!但不知當以何者為首?」
婉媚頭皮發硬,「這……自然是相夫教子吧?」
清霜搖搖頭,語氣嚴肅而沉重,「錯了!在王府,『侍奉翁姑』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婉媚心中一驚!那就是說,不管她和應大人相處得如何,有沒有孩子,都要先過了端王爺、端王妃、田側妃這一關?
清霜輕歎一聲,「大小姐,不瞞你說,這份教養的差事,王妃原本安排了別人……大公子和郡主費了不少的功夫,才使得王妃收回成命,換成了老身!」
啊,難道說自己還未進門,端王妃便有意敲打自己了?婉媚心生警醒,急忙重新施禮道:「姑姑既有應大人和郡主之命,諸般事宜,還請別無顧忌,如實相告!」
清霜面色惆悵,「老身出府多日,也才剛剛知道,王府又生了一樁變故……王妃想給大公子另娶兩房侍妾,趕在你們大婚之前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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