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腿上放著一個針線籃子,小手拈著細針,一起一落的正在縫補一個褂子。
她這時獨自一人坐在鋪子裡,前櫃的夥計都到後院去幫著造板子了,就她一個人在前面盯著。
楚戈在後院把活兒分配好了,就出來看看櫃上,他掀開門簾,「秀娘,櫃上還有來人麼?」
秀娘回頭看了楚戈一眼,這才過了一個時辰,這直愣子就跑出來三四次了,她扯了扯嘴角,「除了剛才有倆個來下單子的,就再沒有人了。」
楚戈走過來,「那、那你咋不喊我哩。」
秀娘扯了一根線,把針穿上,笑著,「不就寫倆字兒麼,又不是啥重活,我喊你出來幹啥麼,哎對了,」她停下手,瞅著楚戈問叨了,「楚戈,木子他們把木料拉回來了麼?」
楚戈說了,「還沒,估摸著快了,早先他們走的時候,我喊著讓王二多少先拉一些回來,讓作坊裡的夥計先忙活上,然後再去拉一趟。」
秀娘應了一聲,笑著,「嗯,今兒就先拉著兩趟吧,明兒再去多拉幾趟。」
楚戈瞅了一眼櫃上的兩張單子,這次的加起來也要百十來個板子哩,算上前三張單子,少說也要三四百個哩,就拉幾趟車,哪夠使得啊。
他抿了抿嘴,「秀娘,你那間屋子,能放著多少木料啊?」
秀娘抬頭看著楚戈,見他一直盯著櫃上的單子,心想著這直愣子定是擔心她存下的木料不夠用哩。
她把棉線打了個結,對著楚戈笑了笑,「反正啊,夠咱用個四五天的。」
楚戈聽著秀娘說的,只是應了一聲。可隨後尋思著又開口了,「秀娘。」
秀娘把最後幾步縫上,「嗯?」
楚戈木木的說了,「秀娘,你在後街巷子口,租了一間屋子用來存放木料,這是、這是啥時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哩?」
「這個啊,可就早了,估摸著有一來月了。」秀娘放下手裡的活,對著楚戈一笑,「楚戈。你知道前街有家通和雜貨鋪吧……」
楚戈聽著秀娘說的才想起來,那家雜貨鋪的戶主姓曹,娶了個婆姨在鎮子裡做了二十來年的買賣,不過這戶主倒是很少主事兒,全家都靠她的婆姨撐著。他就擱後街給別人看看庫房。
本來麼,這雜貨鋪子買賣的東西,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玩意,幾個雞蛋,幾包調料,瑣碎的很。而且,他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好和那些婆姨嘮嘮叨叨的麼。
不過,這話說回來。還是得誇叨這曹家婆子厲害,人兒精明利索,會操持櫃上家裡,跟左右鄰居都處的不錯,還有就是會來事兒。
像平時鎮子裡的婆姨來買賣東西。她不是少收幾文錢,就是送上一倆個雞蛋的。久而久之,來買東西的人兒就多了,就連住在後街後巷裡的人兒,有些還都跑到她這裡來買調料包哩。
「我原先常常去他們那塊買賣東西,瞧著那家婆姨挺爽快的,就讓她幫我在後街尋間屋子。」
秀娘說著把針線咬斷,放回繡線籃子裡,繼續給楚戈說了,「咱鋪子剛開張那會兒,咱不老喊著要備些木料麼,等著到時有人要是下了一張大單子,咱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到處找木料麼。」
「可前倆月,我看咱買賣那麼好,根本就騰不出人手來辦這件事,所以我就自個兒去辦了,這巷子口的屋子是曹家婆子幫我找的,而那些木料,是我挨個去後街那二十來家木行要的,每車木料,我還多掏了兩弔錢的車費哩!」
楚戈聽著直點頭,咧著嘴笑了笑,誇叨了她兩句,可忽的又想到了啥。()
「秀娘,還是你想的周到啊……哎,秀娘這會兒沒跟著去,那曹家大哥要是瞅著王二他們不認識,不給開門咋辦,這王二兄弟平時瞅著好好的,可那性子也爆著哩,別兩下裡說不到一塊,就給打起來了啊。」
秀娘一笑,擺擺手,「哎,不會的,我瞅著王二這小兄弟挺靈透的,哪能隨便就跟人家動手,再著了,我還有事兒讓那曹家嫂子幫忙哩,他要是動手打了人家的男人,那不啥都歇菜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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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婆子盯著秤桿上的星星點點,數了下斤兩,從身邊的籃子又拿了一個雞蛋放上去,「好勒,兩斤平一點兒,再給你添個雞蛋,算兩斤得了。」
櫃檯前一個小婆子笑了笑,掏出銀子遞給她,接過雞蛋籃子,「哎,曹嫂子,我就不說謝了啊。」
曹家婆子爽朗的笑了兩聲,「謝啥啊,下次擱我這多買賣點就是了……」
「哎呦娘哩,嫂子,可跑死我了……」
這茬,忽的有個小媳婦跑到鋪子裡,忙擠到櫃前說叨。
曹家婆子瞅著笑了笑,「嗨,我說妹子,你這火急火燎的幹啥哩,後面又沒人攆你……」
那小媳婦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她這會兒扶在櫃上,對著曹家婆子擺擺手,先讓自個兒的氣喘勻了再說。
曹家婆子扁扁嘴,對其他幾個婆姨笑叨了,「這妹子定是要給娃子蒸雞蛋羹,瞅著家裡沒雞蛋了,才跑著來的……呵呵,行了,妹子,瞧你這趕的,今兒嫂子先給你秤,說吧,要幾斤雞蛋。」
那小媳婦摸著心口,緩了緩氣,「哎呦嫂子,你還說笑哩,趕緊去後街巷子口那裡看看吧。」
曹家婆子一聽後街,心裡「咯登」一下,後街小巷那裡有十來家空屋子,那是他男人看庫房的地方。
她忙問叨了,「妹子,我家老曹咋了!」
那小媳婦說了,「我也不知道啊,只是瞅著你家老曹,和幾個夥計吵吵起來了,他們好像是要去拉貨,可你家老曹不讓,這會兒估摸著都動起手來……」
她話還沒說完,那曹家婆子抄起手邊的秤桿子就衝出來了,邊跑還不忘回頭喊著,讓那小媳婦幫著她看好鋪子……
等著曹家婆子氣勢洶洶的跑到後街倉庫那塊時,只見他家老曹,正和倆個夥計坐在路邊有說有笑的哩。
老曹瞅見她了,笑笑的擺擺手,「哎,孩兒他娘,你咋過來了?」
曹家婆子一臉疑惑的走過去,瞅著自個兒的男人,「我才要問你咋回事哩,剛那妹子告訴我,說你跟人吵吵著哩,我這忙趕著過來了。」
老曹聽著一樂,說叨了兩句,指著身邊的倆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說了。
「哎,這都怪我,我剛也沒問清楚,就……來來來,孩兒他娘,這是倆小哥,是秀娘妹子的夥計,王二兄弟和木子兄弟……嘿嘿,他們剛來這拉木料,我瞅著人不熟,才不讓他們開門的。」
曹家婆子一聽,擺了他一眼,然後對他身邊的王二和木子說了,「哎,兄弟,你倆別見怪啊,你家曹大哥在後面管庫,只有熟人來了才給開門的。」
王二笑了笑,「嫂子沒事,大哥這麼做對著哩,那秀娘嫂子就想到這一點,才把鑰匙給我的,說到時把鑰匙拿出來,曹大哥就知道了。」
曹家婆子又問了,「哦,那、那沒耽誤你們啥事吧?」
木子擺擺手,說了,「沒有嫂子,我們剛已經拉走倆車了,就等著鋪子裡來人,再拉一趟就成了。」
曹家婆子聽了才笑著,「哎,還是人兒秀娘妹子家的夥計好啊,瞅著就精神的很哩……哎,兄弟,那秀娘妹子來了幾回了,我都沒來得及問,你家掌櫃的,到底是做啥買賣的。」
王二說了,「嫂子,後街楚家木坊你知道吧,那就是我家掌櫃的開的。」
曹家婆子一頓,「喲,那家買賣搓衣板子的,就是秀娘妹子的店面麼。」
「是哩嫂子……」木子點了點頭,忽的想到啥了,從身後拿出一塊板子來。
「嫂子,剛過來時,秀娘嫂子就交代我們了,要我們把一個搓衣板子拿給你,她說了,嫂子你在家看店,曹大哥又在管庫,壓根就沒時間上我們那裡買去,所以讓我給帶了一個過來。」
曹家婆子瞅著一樂,把板子拿過手,「哎呦,這敢情好啊,我這兩天就念叨著這板子哩,那前兒聽老姐幾個說了,這板子咋咋的好使,咋咋的省事,這把我給饞的啊,可就是沒個空買去啊……呵呵,兄弟啊,替我回去好好謝謝那秀娘妹子啊。」
「大哥,嫂子,這搓衣板子是我們楚家作坊造的,頂好使的,要是在前街有新來的客商,瞅著好問叨起了,嫂子你要是覺得我們木坊裡造的板子好使,煩你給說叨一聲,把他們往我們那裡指一指,特別是……」王二最後一句說的很小聲,只有他們四個人才聽的到。
「呵呵呵,兄弟,你就請好吧,我在我家鋪子裡找塊顯眼的地兒,把這板子放上,人兒要是問起了,我保準往你們那邊指,後街中段,楚家作坊麼,我記著了。」
這曹家婆子也是個精明人,她心裡知道,你沒給人家個甜頭,誰會把一個搓衣板子送給你,這不就成了,借驢拉磨白使喚了麼。
王二和他們倆口子笑道了兩句,瞅著木坊裡的夥計拉回了兩輛空車,他們倆就幫著把屋裡的木料裝上,然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