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福把楚戈的胳膊搭在自個兒脖子上,一手抓著他的手,一手插在他的胳肢窩下將他架起來,腿腳快的往外頭走著。
早先隨著秀娘進來時,楚福就把老黃牛拴在了郭家門口的石栓子上,他半扶半抱的把楚戈弄到車板子上,收手收腳的讓他躺好。
等著秀娘出來了,楚福瞧著她一臉的不高興,尋思著也沒敢問是啥情況,剛才雖說他進到屋裡去把楚戈駕出來,可是他的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裡,眼睛直進直出的,壓根就不敢亂瞄。
不過估摸著自個兒的兄弟和那荷花妹子啥事也沒發生,要不以秀娘的性子,這事兒不會就怎麼了了。
楚福急忙解開牛繩,牽著老牛調了個方向,他慇勤的說著,「那啥,弟妹,你也上車吧。」
秀娘看著這個老實的大伯,「我也上車,幹啥啊?」
楚福拍了拍老黃牛的頭,說了,「弟妹,這車板子小坐不下咱仨人,你上去護著我兄弟,我拉著你們回村啊。」
秀娘瞧著車上昏睡著的楚戈,擺擺手對楚福說著,「大哥,咱先不急著回去。」
楚福不明白的說著,「這、這時還不回去,那你還想幹啥?」
秀娘尋思著只是歎了口氣,說著讓楚福在這附近先尋個安靜些的地兒,等她歇一歇了再上路。
楚福張嘴應了聲,上陽村這塊他熟,要找個沒人兒的地還不簡單麼,他站著左右瞅了瞅,說叨著往郭家對過的一條小巷口走去了。
秀娘走在牛車後頭,跟著楚福繞過了幾個路口,最後在一個死胡同裡停下了。
楚福拉著老牛,讓它馱著楚戈倒退進去。這樣一會走的時候就好辦了,他對著秀娘說了,「弟妹,這塊就有幾家舊屋子,不過都是些個空戶,平時也沒啥人過來的,你要是累了,就把鞋子脫了上車歇歇,鬆鬆腳,我就在外頭……」
秀娘聽著一笑。「大哥,沒事,我這好著咧。我剛喊你給尋個安靜的地兒,其實是尋思著讓你去抓藥的。」
楚福一愣,瞧了楚戈一眼,「抓、抓啥藥啊,莫不是那嬸兒給我兄弟吃了啥不好的東西。」
秀娘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張藥方。又取出些碎銀子,「大哥你別著急,楚戈就是睡死了……吶,這個是大嫂的藥方,還有些碎銀子你先拿上,這會兒咱要去鎮子也晚了。你在上陽村地熟,就先抓著幾帖藥讓大嫂喝了,撿著好藥抓就是了。」
楚福瞧著秀娘手上的方子和銀子。頗為動容的接過手,早先他摁著自個兒的私心,沒帶走楚戈險些釀成大禍,他早就覺著對不起自個兒這個兄弟了。
可這茬秀娘非但不埋怨他,也沒說一句難聽的話。還心心唸唸著自個兒的媳婦,出錢讓他買藥去。
他有些哽咽的對著秀娘說叨。「弟妹,你看我這樣,你還惦記著娟兒……我這、你還是啐我幾句兒吧,你這罵著啥了我都不會吱聲兒的。」
秀娘擺了下手,笑著,「大哥,別說了,咱不都是一家人麼,行了,你這趕緊去,我等著楚戈醒了咱好回家。」
她說完心裡就嘀咕著了,她可沒那麼好惦記著文氏,只不過想著她肚子裡的孩子,畢竟幼子無辜麼,再著了,這會兒楚戈還沒醒過來,楚福要是牽著老牛就這樣把他拉回村裡去,那叫村裡人看見了,還指不定編排啥哩。
楚福抿著嘴,重重的點了點頭,把銀子和藥方收到懷裡就走了。
秀娘看著楚福走遠了,收下笑臉拍了拍老黃牛的腦袋,轉身上了車,曲起倆腿收到身前,坐到楚戈旁邊。
她把腦袋搭在膝蓋上,瞧著楚戈熟睡中的俊臉,最近這段時間他很少下地,沒咋的曬太陽,臉色白了許多,難怪這荷花瞅著就忘不了。
秀娘伸手戳了戳他的面龐,這個直愣子,昨晚自個兒說的要和荷花講清楚,可這茬倒好,都跟人家講到床上去了,今兒要不是楚福良心發現把事兒告訴她了,她倒要看看這直愣子到時咋辦!
她這越想越是來氣了,小手往下狠的掐了楚戈的胳膊一下,「你個大木頭,讓你再喝人家小姑娘倒的水。」
今早荷花聽了楊氏的吩咐,在楚戈喝的茶水裡下了安神藥,不過下的藥量就幾撮撮,這會兒藥效耗的差不多了,楚戈胳膊上受了這麼一下,倒是把他給疼醒了。
他皺皺眉,慢慢的張開了雙眼,「唔……」
秀娘聽了一頓,俯身下去,支在楚戈上方,撫上他的臉晃了晃,「楚戈,你醒了?你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楚戈的臉被秀娘固定住,他的雙眼先是一片迷茫,最後慢慢的變得清晰,等看到她嬌俏的面容後,他勾起嘴角一笑,用暗啞的嗓子說叨,「秀娘……」
瞧著楚戈這一笑,讓秀娘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的猛跳了兩下,她忽的俏臉一紅,半帶埋怨的說叨著,「哼,你這會兒還知道我是誰啊,我還以為你那魂兒……哎呦……」
楚戈瞧著秀娘這嬌嗔的小臉實在俊俏的緊,他忍不住伸手把她攬在懷裡,許是這茬剛睡醒,他還是有些恍恍惚惚的,要不擱著平時,他是斷斷不敢這樣兒的。
秀娘先是一愣,然後就掙扎著起來,想著早先她在下陽村自家的屋院裡頭和楚戈玩鬧一下,那都要被人說成是現世眼不要臉。
現在這大白天的……哦不對,現在她和楚戈是在上陽村,又是在這小巷子裡,萬一有人過來瞧見了,那還不把天捅破個窟窿去。
秀娘雙手抵著楚戈,忙著說叨,「你、你這直愣子,你知道現在是在哪麼?快鬆開……」
楚戈呵呵一笑,低沉的聲音從胸膛裡傳出來,「沒事,剛才大哥說了。這塊沒啥人。」
秀娘覺著不對頭,使小勁兒推開他,「楚戈,你知道自個兒在說啥麼?」
楚戈聽著秀娘的話,想不起剛才說的啥了,只能晃了晃腦袋讓自個兒清醒些。
秀娘看著暗自罵了楊氏一句,瞧她把楚戈給藥的,都快神志不清了。
等過了小半會兒,楚戈才看向她,「秀娘……」
秀娘沉著臉。看著他問道,「你咋能聽到大哥說的話哩,你剛才是不是裝睡的……」
楚戈見她燉著火。想坐起來可是身上沒勁,只能握住秀娘的手,尋思著說叨,「秀娘,你別生氣。早先那陣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只是迷迷糊糊的聽到你的聲兒……」
秀娘狐疑的瞧著他,甩開他的手,「哼,我說的話多了,你是擱哪聽到的?」
楚戈想了下。說了,「這,我也知不清。我只是聽著你喊我了……還把我拉著起來,尋著個地兒讓我靠著,然後……然後嬸兒來了,你倆又……」
瞧著楚戈說到最後臉稍紅了些,秀娘琢磨著楚戈說的是她剛闖進屋。尋思著要把他帶走那會兒,而後來楊氏進來了。她倆又掐著了幾句,說的話全是因為他。
秀娘想想說著,「那你知道是咋回事兒嗎?」
楚戈皺下雙眉,回想著說了,「……那時大哥讓嬸兒喊去搬活了,荷花就給我倒了杯茶……我喝了之後,覺的眼皮子重的很,抬不起來……完了就啥也不知道了,直到聽了你的叫喚……」
秀娘聽了楚戈說的,尋思著這安神藥只是讓楚戈暫時昏睡了過去,然後隨著藥效的減弱,他就慢慢的恢復了意識,只是一時半會還動彈不得罷了。
她雖說琢磨的明白,可一想到楚戈和荷花躺在床上時還是有意識,她的心裡還是膈應的很,她瞅著楚戈,「那我和嬸兒說的話,你都聽著了麼?」
楚戈老實說著,「嗯,有些是聽不大清,只是嬸兒好像要拿我見官……」
秀娘抿著嘴看著他,「那你知道嬸兒為啥要拿你見官麼?」
楚戈搖了搖頭,「這個,我還真知不清。」
秀娘尋思著一會兒,一股腦的把楊氏心裡那點小九九都抖摟出來了,她才不會想著要給荷花她們娘倆留面子哩,啥生米煮成熟飯啊,啥潑髒水啊,啥報官抓人啊……
這些話聽的楚戈的臉那是一陣白一紅,一陣青一陣綠的,反正是半晌沒說出話來。
秀娘知道楚戈還要點時間消化消化,就坐在邊上等著他,她這茬把楊氏的心思都說出來,那就是為了要讓楚戈認識到荷花那邊的都是些啥人,以後見了她們心裡得有個防備。
等過了一半會兒的功夫,楚戈才開口說話,「其實,叔兒以前對我們家挺好的……」
秀娘看出了楚戈眼裡的失落,心裡也有些明白他的感受,本來麼,楚戈以前就念著郭家的好,心裡總敬著人家,可是今兒到頭來,倒是叫人家給算計了,這叫他情何以堪麼……
她歎了口氣,俯身趴在他的胸膛上,只要荷花不再惦記著你,那她也不會得理不饒人的,
「你放心,這事兒我是不會說出去的,畢竟,荷花也不知情不是。」
楚戈聽了嘴角微翹,伸手撫上秀娘的後背,滿意的閉上了眼兒……
「秀娘。」
「嗯?」
「今早,我和荷花說叨清楚了。」
「嗯。」
午後日高,屋影下吹過涼爽的風,老牛窩在陰涼處,懶散的甩著倆耳頭,安靜的耷拉下腦袋,尋著嫩草嚼谷……
「咳咳。」
楚福手裡提著五包捆在一塊的藥紙包,他尋著路過來,瞧著車上的倆人,他急忙背過身,乾咳了兩聲兒,「那啥,兄弟,弟妹,你倆、你倆還是回家再……回家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