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沈氏話還沒說完,前頭那堂屋的木門板子叫人一下子給踹開了。
文氏裹了件外衣站在門裡嘮叨著,「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沈氏瞪了她一眼,黑著臉說叨,「這大早上的天涼,你出來幹啥,仔細凍著我孫子。」
文氏細聲細氣的說叨著,「婆婆,你這也知道是大清早啊?」
沈氏不耐煩的說叨,「得得得了,回去睡你的覺去!」
文氏嘴裡念叨了句,摀住嘴打了個哈氣,轉身回屋去了。
楚福瞧著沈氏的樣子,說叨了,「娘,你別生氣,那啥,娟兒(文氏)懷著娃,早起了脾氣不好……」
沈氏擺了楚福一眼,「得得得了,就你會護著媳婦兒,她早起了脾氣不好,你老娘我就活該受苦啊……」
秀娘在裡屋聽著,笑笑的搖了搖頭,哎,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文氏這樣的軟磨性子,倒是可以壓制住沈氏那硬脾氣。
早先院裡傳來吵雜聲,她就料著是沈氏過屋來了,楚戈出去後她也起了床,好著昨個兒她先舀了盆水在屋裡,現在正好刷牙洗臉用。
秀娘梳著頭盤起髮髻,走到大木箱子前,那上面有個盛滿水的陶罐,裡頭還飄著個小瓷碗,在邊上的是一個裝著鹹鹽的小碟子。
這個時代沒有牙膏,秀娘就使著鹹鹽,她用手指蘸了些抹到嘴裡,來回動作著搓一搓,完了從陶罐裡舀著水出來漱漱口就得了。
這下陽村夜裡陰冷,那缸裡的水在院裡晾著一宿,到了早上都冰的鑽牙,所以秀娘才舀了水端進來放著,因為屋裡暖和。早起來用著剛剛好。
取出木盆洗完臉,穿上衣裳,秀娘尋著塊方布巾把頭髮紮好,要出門時瞥見被子還沒疊好,就走到床邊整理了一下。
等著她出屋了,沈氏還在那念叨著楚福,楚戈則剛才灶裡出來,估摸著是蘸鹹鹽去了。
早先秀娘可是花了半個來月的功夫,才叫著楚戈兄妹三個早晚蘸鹽洗牙的。
她整著衣服走過去,「公公早。」
楚老爹聽著應了一聲。「嗯,起來了。」
沈氏斜了秀娘一眼,晃著腦袋清了清嗓子。
秀娘瞧著笑笑。喚了她一句,「婆婆,你也早。」
沈氏不得願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哼,捨得起來了。趕緊的吧,起灶做飯去。」
這大清早的,秀娘也懶得和她多嘮叨,她只是應了一聲,挽起袖子往灶間走,反正她和楚戈也得吃飯麼。
沈氏瞧著大了嗓說叨。「喲,你這就要下飯去啊,連漱口洗臉都沒。瞧這髒勁兒……」
雖說沈氏最後那句說的聲小,可是秀娘還是聽見了,她走到沈氏跟前說叨著,可話到一半,她卻皺著個眉。小手在自個兒鼻前掃了掃,像是聞到了啥臭味。
「婆婆。昨個兒我在屋裡留了水,出來前就洗漱完了,這起來了不漱口……哎,這不漱口,那味誰受的了麼?」
沈氏瞧著秀娘那樣,不自在的動動身,有些難為情的伸手擋在自個兒嘴前,昨晚去了二叔公家,她連灶房朝哪開都不知道,更別說尋著水漱口了。
她面上過不去,嘴裡還說著,「還,還擱屋裡洗漱哩,真娘咧矯情。」
秀娘裝著沒聽見,笑笑的轉身就走了。
沈氏立馬朝著楚戈擺擺手,叫他給自個兒舀碗水來,楚老爹則背過身去尋袋煙抽。
楚福被沈氏訓斥了幾句,這會也沒個睡意了,也尋著水洗漱去了。
秀娘挽起袖子進了灶間,心念著要下多少米,這一家子七八口人的,下米飯要五碗,那下著稀飯就兩碗得了,要是不夠明天再加些。
她想著好了,就淘米下鍋,再到水缸前舀了幾瓢水進去,瞧著水缸裡都快見底了,一會兒還得去挑水。
秀娘從灶台上面取了火折子,拿著昨晚楚福燒剩下的柴枝點上,扔到灶膛裡,加上枯草根子讓火燒著大些,然後就想著再拿些柴禾進來架上。
可等她出了灶間,見著原本堆放柴禾的地方現在空空的,連一根都不帶剩的。
秀娘覺得奇怪,前個兒晌午楚戈還上了一趟山,加上以前蓄著的還有四五捆柴禾哩,咋過了一宿都沒了呢。
昨天晚上就算楚福再怎麼可勁兒的燒,那也燒不了這三四捆子呀。
再著了,她可是最最注意這個柴火的,因為這個時節天氣多變,你要不趁著天晴多備著些,那到時下雨颳風啥的了,還真沒地兒尋柴禾煮飯去。
秀娘正想開口問叨著,忽的那沈氏搭腔了,聽著還歡情的很,唸唸叨叨的教訓上她了。
「喲,沒柴禾了,我說你這女子,你是咋照料這個家的,這見天擱灶裡進進出出的,做頓飯動靜大著,咋連柴禾沒有了都不知道哩……」
「老話說的,晴天備下陰雨柴,你這媳婦當得,這每天用著多少柴禾做飯燒水,你心裡得有個數,這見天懶性泛著像啥樣麼!」
秀娘不理會沈氏的碎碎念,尋思著學文氏那樣也好,沈氏說啥都不過心不在意,那樣這個難纏的婆婆只會自找沒趣的得啵個沒完。
沈氏見著她不說話了,以為她是認慫了,心裡可是歡情,你個刁嘴小婆子不是能麼,我看今兒沒柴禾你咋燒飯哩。
她說叨著伸手直指著秀娘,「我還說哩,你這麼能耐的,知道我和你公公會趕早過來,還尋思著把啥都備好了,可這會那灶台還沒點上哩,你是想餓死我老倆口啊……」
秀娘這下沒好氣了,早先她叫楚戈留著門,那是想著楚老爹倆口子昨晚宿在二叔公院裡,這寄人籬下的肯定睡不踏實,早上估摸著也起的早,到時一定會來自個兒家裡,所以她才尋思著叫楚戈留著門的。
可現在沈氏非但不念著好,還絮絮叨叨的拿出來說事,她不來氣才怪哩。
秀娘皺著眉回頭看著沈氏,忽的發現沈氏的衣袖上都粘著些樹皮屑子啥的。
她這瞇著眼,看了看放柴禾的地方,再看了看沈氏,心想著,難不成這ど蛾子是她搞出來的。
剛才自個兒發現柴禾不見了,她還沒問叨人呢,這沈氏就嘮叨到這茬上了,而且她又來的早,身上還……
秀娘尋思著嗤笑一聲,有些個無奈的看著自個兒這個婆婆。
沈氏那還念叨著,「所以我說的,這小媳婦兒不從婆婆手裡過著一圈,她就不知道該咋伺候自個兒的男人,她就不知道咋麼把持好這個家,她就不知道……」
秀娘笑叨著打斷了她的話,「知道了婆婆,那我立馬就去尋摸柴禾來做飯。」
沈氏聽了一愣,瞪著眼看著秀娘,堂屋裡又是「光當」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到地上了。
秀娘瞧著眼外面,對著楚戈說叨,「楚戈,你先回裡屋換衣服。」
楚戈以為秀娘是要讓他上山砍柴去,所以應了一聲就回屋去了。
秀娘回到灶間,拿了把柴刀出來,尋望著朝院腳那塊走去。
那原先是放著個曬篩架子的,可昨個兒為了放沈氏他們帶過來的一套圓木桌椅,就給楚戈搬到籬笆邊上了。
沈氏皺著眉頭看著秀娘,「哎,老二家的,你去那幹啥哩,楚戈還沒出——」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見著秀娘手起刀落,一下子劈到那厚實木料的椅子腿上了。
秀娘使的勁兒不大,那刀片子卡在木料上了,她握著木柄拔了出來,又照著那刀坑來了一下,這回可把椅子腿給卸下來了。
她抓著那木腿子扔到一邊,對著另一邊又一刀下去。
沈氏和楚老爹都愣登住了,等到秀娘劈下第三條木腿子時,那沈氏才跳著起來喊道,「哎呦,你、你、你幹啥哩!」
秀娘把砍下來的木腿子扔到一塊,舉著柴刀說叨著,「婆婆,我在劈柴禾燒飯哩。」
沈氏沒聽見秀娘說的,她只瞧著那麼好的一張椅子給毀了,心疼的直拍大腿子。
「哎呦我的娘咧,那可是園木行的套椅,我花著大錢買來是要擺在那大屋裡的……哎呦,完了完了……你個敗家娘們,你咋這麼能糟踐哩……」
秀娘斜著腦袋說叨著,手抬起來照著那椅面又來了幾下,等著話說完了,這椅子面也給劈著開了。
「園木行?哦,就是鎮上那家……嘿喲,那家專門給大宅子造家物什(傢俱)的店舖啊……哎呦,難怪嘿……難怪這麼結實哩。」
沈氏抓住裙子跑過去,瞧著被秀娘劈成幾塊塊的厚實木料,「哎呦~~~我的一兩銀子沒了,我的一兩銀子誒!」
秀娘大喘著氣,拍了拍身旁的木桌子,「呼,看來把這個再劈了就夠燒的了。」
沈氏驚恐的看著秀娘舉起柴刀了,她忙喊著,「哎呦,你快停下誒,這可不止一兩銀子喲。」
秀娘抬高了手,「婆婆,你快讓開,這利刀片子可不長眼,別一會劈著你老人家的,我還得尋著柴禾煮飯給你和公公吃哩!」
沈氏哭喪著臉,撲到那木桌子上,「哎呦呦,我算是怕了你了……你家那幾捆柴禾我給搬到外頭那空院子裡了,你趕緊拿著燒去,可別再糟踐老娘的東西了!」
秀娘聽了說著埋怨了沈氏一句,走回灶間把柴刀擱好,完了對呆住的楚福說叨著。
「哎,婆婆,你早說麼,叫我費著大勁兒的……那大哥,就麻煩你給我搬著進來吧,別叫我大姆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