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八月節,村外頭來找十老刀要豬的人多了,一大早就趕著過來,扎堆的到他家豬圈裡挑豬,要不過了這個點他們就啥也買不著了。
因為十老刀倆口子到晌午就收攤了,他們得余些個時間出來,給自個兒家裡宰一頭豬。
這鄉下人都過年過節啥的看的比較重,有時就算是少賺些個銀兩,也得先忙活著把節給過了。
其實也沒啥子講究,就是一家子坐到一塊,晚上吃點好的,這有肉吃不就是過節了麼。
這大過節的,十老刀就給自個兒坊裡的幫手們每人都稱上了斤豬肉,好叫他們幾個回家過個好節。
完了趕好把剩下的肉啊骨頭啥的處理一下,剁巴剁巴剔成肉片子,好著兜給村裡的鄉親。
今兒一整天大傢伙都擱村裡忙活著,沒空到鎮子裡買去,這會兒就算她家叫高個三四文錢的也沒人說叨。
秀娘挎著籃子進了十老刀的家院子,見著刀嫂子正在擦洗案板,那十老刀忙的累了,就坐在自己堂屋的口子上,倆手耷拉著,洗的紅透透的。
他取了個煙桿子出來,見著秀娘了,笑叨著,「喲,楚戈家的,你咋才來哩,這都沒肉了都,瞧瞧那案板子,淨光盡。」
刀嫂子聽見了,抬頭看著秀娘,說叨著從案板子底下抱出個木盆來,裡頭放著好些肉片。
「哎妹子來了,別聽你刀哥兒胡說,我這……哎呦,瞧瞧,我這都給你留著哩。」
秀娘笑叨著走過去,「我剛進來時還懵住了,想著是來晚了。好著刀嫂子給我留了些。」
刀嫂子笑笑的,「可不麼,下午我見著來買肉的婆子裡就少你一個,這不就留著些了麼……來來來,過來挑挑。」
她對秀娘這說的,心裡可是嘀咕了,這二奎家的死婆子,說好到點來取的,下次再不給她留肉了。
秀娘把籃子放在案板上,笑叨著。「挑啥啊,嫂子給我留能不好麼?」她這抓起肉片子就放著一旁,其實這些也不用挑。好的都叫刀嫂子自個兒留起來了。
刀嫂子擱邊上幫著扒拉肉片,她窺著眼兒自個兒的男人,小莫聲的誇叨著秀娘。
「來來來,這盆兒裡還有咧……哎,妹子。早先你對付你婆婆那幾下,真這個(豎起大拇哥)……」
秀娘聽了她說的只是笑笑,就這半個時辰的功夫,估摸著她家那點事兒早就傳開了,這來買肉的婆姨一人一句就能給說的全了。
她拿過案板上的抹布擦擦手,「嫂子。好了,你給ど(稱)一下,完了把這邊兩片子肉給扎個稻草。這是我給好六嫂帶的。」
刀嫂子說著應了一聲,把秀娘挑出來的肉分開紮好,再上秤ど(稱)著,邊盯著斤兩邊還嘮叨著。
「……要摁著我說的,你就不該叫那叔嬸兒住下。他們以前不和那老大家的住著一道麼,幹啥還回來找楚戈呀……你不知道啊。這多兄弟的門戶啊……」
她這越說越歡情,沒把聲兒壓低,叫著十老刀聽見了正咳嗽著,過眼兒瞪著她。
刀嫂子瞧著也收了聲兒,把那肉片子裝到秀娘的籃子裡,「妹子,這邊的是老六家的,一斤三兩,剩下的是你自個兒的,三斤一兩,合著是四斤四兩……五十三……哎,你給個整數,五十錢得了。」
秀娘抿著嘴點了下頭,過手把錢拿給她,「嫂子,錢你數好了。」
刀嫂子接過五串銅子兒,笑叨著把竹籃子推過去,可忽的她又說叨了,「哎呦妹子,你、你這家裡才多少人兒啊,咋要這多肉哩。」可別回去念叨著要多了,回頭又來找她退錢了。
秀娘笑笑的,「哎,今兒不過節麼,多擱些肉了,好著大傢伙兒多動幾筷子。」
刀嫂子聽了忍不住撇撇嘴,「哎,你啊,就是個心腸軟,你家現著這樣兒,可是連那大伯子一家的飯也做著哩。」
秀娘笑叨著和她說了句兒,提上籃子就出去了,「行了嫂子,這事兒要是擱著你身上,你說不定那心腸比我還軟哩,我先走了啊?」
刀嫂子聽著誇了心裡舒氣,對著秀娘說叨了聲,喊著她走好,轉過身要把木盆子放到陰涼處。
這茬有個婆子進了院子裡,「哎,刀婆子,先別收著起來啊。」
刀嫂子回過一眼兒,說叨著又把木盆放到案板上了,「哎呦,你個死婆子,叫我留著肉這會兒才來取……趕緊的吧,塊塊都油窪窪的。」
那婆子笑叨著走到案板跟前,過手瞧著幾眼兒,笑叨著,「喲,刀婆子,你是『塊塊都油窪窪的』,還是塊塊都乾巴巴的啊。」
刀嫂子聽了低頭看了一眼,「啥乾巴巴的啊,那瘦肉塊才是……」
她瞅著盆裡的肉片了,那嘴角直抽抽,這秀娘妹子早先說的好聽,啥啥就不挑揀了,可是這人的手都是長眼的,好麼,把她那些個油層多的五花肉都給提溜出去了。
秀娘提著竹籃子上了土坡,加快了腳步往家裡趕著,這鄰個兒幾戶都升起了炊煙,只有她自個兒家的煙筒沒動靜。
這茬院子裡只有沈氏老倆口,那楚福估摸著是在堂屋陪著文氏。
秀娘見著沈氏和楚老爹擱那籬笆邊上坐著,一個抽著旱煙袋槍莫吭氣,一個倆手竄在袖子裡黑著臉,瞅這陣勢,那婆媳倆是商量好了誰去誰留了。
楚戈坐在灶間前,把一捆干樹枝取出來,對半折斷了好著一會兒燒飯用。
他這見著秀娘,放下手裡的活上著前去,木木的說叨著,「秀娘,咱家有啥吃的沒,那大嫂貪嘴了,問咋還不做飯。」
秀娘哼了一聲,看著那堂屋一下,「哈……那你咋說的。」
楚戈看著她,「我又不會下飯,又不知道下多少米。」
秀娘一聽笑了,「那她咋回的?」
楚戈說叨著,「大嫂聽了,就沒說啥了。」
秀娘瞧著楚戈笑笑的,說叨著把籃子裡那塊捆著稻草的肉片子提出來遞給他。
「她怕再說叨啥了,你要喊著她自個兒煮飯來……吶,這個你拿著給六哥送過去,我怕這會兒過去六嫂要拉著我嘮話。」
楚戈應著聲就過屋去了,秀娘提上籃子進了灶間,她拿過圍腰繫上,走到米缸前尋思著,他們家以前下的是兩碗,今兒來著四個大人了,得舀上五碗大米才行。
秀娘淘米下鍋了,架上火蓋上鍋蓋,取了個小凳子坐到灶間外頭摘菜。
楚福一直擱外頭來來回回的瞅著,秀娘這不急不慢的勁兒,倒是把他給急壞了。
秀娘瞧著不予理會,她還得顧著一家大小的肚子哩,可沒空去給他媳婦兒開小灶。
記得剛才她回來的時候,這憨實的大伯子就從堂屋裡出來看了一眼,完了又折回屋去,估摸著是看她這個做飯的人回來了,好著回去給文氏報告。
早先出門前她就有說自個兒買肉去了,楚戈又一直在收拾屋子,那文氏要是貪嘴了,難道就不會叫楚福給她尋摸著點吃的麼。
她這屋院裡有鍋有灶,邊上還有雞蛋,這攤上一個加點水加點糖,又好吃又解饞,總比躺在床上吧唧嘴強吧。
那楚老爹瞧著也漲火了,拿著煙桿子擱地上敲了敲,「楚福,你要是莫事兒不會幫著老二家的劈柴禾麼,這樣來回出溜著像啥樣子麼!」
沈氏看著也是窩火的很,可聽著是要幫襯秀娘,她立馬說話了,「楚福,回屋守著你媳婦兒去,這燒灶做飯是娘們幹的事兒,你跟著瞎湊和啥!」
這茬楚戈剛從季老六那邊過來了,沈氏瞅見了,嚷嚷道,「楚戈,給你屋裡的打下手去,這都多時了,連頓飯都沒做好,手腳也忒磨嘰了!我以前做著一家子十來個人兒的飯菜,那還用不了半個時辰就得了!」
秀娘捏著菜葉子,那楚福過來幫忙就是在乾娘們的事兒,那楚戈過來就不算了麼,這做娘的偏心也偏過頭了,還順帶埋汰了她一句。
哼,那她就叫這老婆子看看,啥是賢惠利索的新媳婦兒。
她大聲的說叨,「用不著!楚戈,你就擱著院裡和公公嘮叨話兒,我這一會兒就得!」
秀娘這風風火火的勁兒一上來,起身把笸籮撇著一邊,尋著木盆子倒上水,那幾把油白菜也不摘了,一手抓著菜桿子,一手抓著菜根子,兩下裡一擰,就扔水裡就完事了。
那些菜先擱著冷水裡泡一會兒,她進去灶間把肉片子洗好切開,取著蔥姜扔到另一鍋裡的開水裡,那本來是她燒開了要端出去叫大傢伙喝的,瞧著沈氏說話時那吐沫星子……估摸著人家這會也不渴,趕好叫她用來焯肉去腥。
使著大鍋秀娘把那些個肉都擱裡頭燉了,完了出去把菜洗好拿進來,等著肉好了把鍋一刷,舀著豬油一炒,這倆菜就得了。
剛才另一鍋的飯也好了,可秀娘尋思著再悶會兒,趁著這空閒她又給做了道雞蛋湯。
這倆菜一湯擺上桌了,秀娘解著圍腰,頗有些個得意的瞧著沈氏,她這也不過半個來時辰就做好了一家子的飯菜,看她咋地說。
沈氏瞧著桌上的肉菜幾眼,搬過椅子給楚老爹和她自個兒,完著對楚福笑道,「去,告訴你媳婦兒,這飯菜好了……我孫子有肉吃了。」
秀娘瞅著沈氏那一臉的賊笑,忽的覺著自個兒叫沈氏給耍了,她那根本就不是埋汰自個兒,而是激她趕緊把飯做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