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笑叨著說完了,就軟著身子靠在自個兒男人懷裡,捂著個肚子裝弱小,把自個兒撇到事外,等著看秀娘咋和楚戈鬧騰。
楚福見了自個兒的婆姨懷著娃子辛苦,就想叫她趕緊兒擱那屋裡躺著,他過手摟著文氏的肩膀,對秀娘說了幾句兒,又和楚戈嘮叨著。
「這……妹子,這茬我婆姨懷著娃,累身子站不了久,你看這……二弟啊,你倒先說句話麼,叫你嫂子先歇著……」
這楚福說話斷斷續續的,剛開始他本應該喊秀娘『弟妹』的,可先著沈氏沒發話,算是還沒認下秀娘這個兒媳婦,所以他就改口喊成『妹子』。
可他瞧著秀娘沒理會自個兒,就把話茬子轉到楚戈身上了,他知得自個兒這個弟弟最是好心腸,只要他軟和下話來,楚戈是不會不答應的。
秀娘剛才的氣兒還沒消下去,這會兒聽見楚福又來打楚戈的主意,她抱著一堆洗好的衣裳,倆胳膊甩著搭到晾衣繩子,把整個繩子給壓了個彎。
她窩著火大了嗓門說叨著,「累啥子累,歇啥子歇,誰叫你們吃飽了撐的跑到我們家來了……誰要是累了就出去,甭想進我家!」
楚福這下「嘎」的止住聲兒,那文氏瞅著秀娘只是唉聲歎氣的,臉上倒沒個啥神情,她張嘴叫楚福把一旁的木凳子翻過來,好叫自個兒坐下。
文氏這招逆來順受,倒是叫秀娘摸不著頭腦了,她這樣悶不作火的,叫著外人看見了,倒會說是她叫人兒給欺負了,這不活生生的就是個受氣的小媳婦麼。
剛進院子那會兒,秀娘見著文氏就覺得她和一般的婆子不一樣。舉止說話啥的都帶著點文墨味兒。
這要摁著老輩兒說叨的,肚子裡有墨水的人兒壓的住火,畢竟那黑晃晃的也是水兒不是。
這文氏打小擱大宅子里長起來的,多多少少也吃進了點文墨,看入眼兒的多了,心底兒就深,所以剛著聽自個兒那說叨了,她也不惱著。
而且大宅子裡是非多,練就了她的一副玲瓏心腸,要不她咋會選擇嫁給楚福哩。這當個農漢子的正妻,也好過再進那大宅子裡給人兒當小妾吧。
這女子會給自個兒做打算,想的長遠。做啥事都軟著性子來,比一般的鄉下婆姨想的多,難怪像沈氏這樣兒的厲害家婆都拿她沒法,都得把她捧在手裡。
這不她剛說著那話了,沈氏聽入耳了又說叨著。「對,我兒剛都答應給騰地兒了,你個小婆子攔啥門哩。」
秀娘雖說也是個識文揣墨的,可她卻是個火脾氣,摁著劉氏說的就是屬炮仗的,平時咋搗騰都成。可要挨著火星子就得炸崩了。
就像早間兒,她和劉氏從小溪邊洗衣回來,瞅見沈氏帶著楚福倆口子進了自個兒家院。
當時她是沒明白咋回事。可走進了聽著話,那文氏叫了個農漢子來指手畫腳的要佔了自個兒和楚戈的西屋子,這不明擺著是野雞兒占巢,尥爪子趕家雞兒麼。
那茬她就作火了,回了家院直對著沈氏她們興師問罪。說實在的,剛進去那會兒她有窺著楚戈一眼兒。完了就背對著他不去理會。
因為這茬她對著的是楚戈的爹娘兄嫂,這要是吵吵開了,楚戈也不好開口,他幫著誰了自個兒心裡都難受不是……哎,就老話說的麼,天塌下來砸不開一家姓,他能有啥法兒。
可這會兒聽著沈氏說的了,秀娘還是有些氣那個直愣子,你說就算是塊石頭,擱著火爐子裡架著久了也受不了不是,那這直愣子咋就這樣兒窩氣哩。
她沉下臉兒瞅著楚戈,這是自個兒第一次不帶笑對著那直愣子。
楚戈見著秀娘一愣,想著她這回真的是來氣了,本來麼,她那擋在前頭給自個兒爭理爭氣兒的,可是他背地裡卻給她洩了勁兒,人兒知得了能不來火麼。
楚安和小香兒年紀小,瞅著屋裡的大人吵鬧的勁兒大,倆人兒手拉著手不敢說話。
但是楚安畢竟是男娃子,膽子還是大一些的,再著他也不喜歡文氏,要不是她早先尋摸的那茬,他和楚戈小香也不會離開爹娘自個兒過活。
他這想了,壯著膽子對秀娘說叨著,「嫂子,剛、剛大嫂說的不是真的,哥、哥打一開始就沒應著下來,是大嫂見著哥不說話了,就喊著那人兒開始搬東西……」
沈氏急忙打斷他的話,抬手嚷嚷的過著前兒來,「二娃子,你個討打的娃子,你給我過來,看我不……」
楚安嚇得往楚戈身後縮,秀娘動著腳擋在沈氏跟前,她挽起袖子說叨著,「你今兒要是敢動著他倆我就跟你不客氣。」反正沈氏不認她這個兒媳婦,她還樂得不講規矩了。
楚老爹這會兒憋不住氣兒了,他咳了倆嗓子,張嘴兒對著秀娘說叨,「老二家的,這世間哪有兒媳婦和家婆掐架的道理啊,可不許這樣兒胡鬧騰。」其實這婆媳掐架,婆媳拌嘴子哪哪都有,只是傳了出去不大好,怕叫村裡人看笑話罷了。
這茬楚老爹喊著自個兒『老二家的』,秀娘聽了也敬著他一聲兒,畢竟早先荷花他爹要楚戈入贅,那茬是楚老爹硬著性子不答應,楚戈和荷花才沒成的,要不這會兒就沒她什麼事兒了。
「公爹,這會兒我和嬸子說話哩,你先坐著歇歇,等會兒媳婦兒再給你端茶。」
楚老爹皺了個眉,指著沈氏說叨著,「啥叫嬸兒麼,她可是楚戈的老娘,正兒八經的是你婆婆。」
沈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嫌惡道,「我才沒這樣沒羞沒臊的兒媳婦哩。」
秀娘對著楚老爹還是那句話,瞅著沈氏就說叨了,「沒羞沒臊?啥叫沒羞沒臊啊,把自個兒的兒子趕著出去,自個兒留著住大屋算不算沒羞沒臊啊,完了最後自個兒沒地方去了,腆著臉的跑到兒子的屋裡來,再要佔著他們的房,這樣算不算沒羞沒臊啊?」
沈氏被堵的說不出話來,想出手又尋思著怕打不過,她這火惱的直跺腳,指著楚戈嚷嚷道,「楚戈,你個混小子,看著你娘叫這個小賤婆子欺負著就不開腔了,可真是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娘了啊,你是吃誰的奶長大的你啊,你個忘恩負義……」
秀娘擺了下手,「成了,你嚷嚷個屁,你不說叨著沒我這個兒媳婦麼,這干楚戈啥事!」
沈氏這會兒倆眼兒一亮,尋思著說叨,「咋了,我要認下你這個兒媳婦,你就給我騰地方麼。」
秀娘一聽,對著她笑笑的,沈氏瞅著秀娘是有這個念想的,心裡可是得意了,哼,這小婆子把著門不讓進的,還不是上趕著要求我認下她這個兒媳婦麼,這會兒我就先順著她了,等安頓下來了,看我咋收拾她。
沈氏想的歡情,正擺著譜了要說話,可是聽了秀娘後面說的,差點沒給氣暈了。
「叫我騰地兒,我可還沒缺心眼兒到那份上,上趕著去當一個沒羞沒臊的老婆子的兒媳婦……」
楚戈悶著聲兒的喊道,「媳婦兒!!」
他這嗓子喊得沉,秀娘頓著一下回過看著他,那直愣子悶著臉的樣子,分明就是在說:秀娘,你說的太過火了,她再咋地也是自個兒的親老娘啊。
秀娘被楚戈吼了這一聲兒,心裡忽的覺得酸溜溜,她氣呼呼的瞧著沈氏得意的老臉,火大的喊了一句,「我說那誰,不是叫你把這些個破桌椅爛板凳啥的都給裝回車上,哪來的搬回哪去麼,咋還不動彈哩,工錢兒我給著雙倍。」
她邊說著邊往院子裡瞅,原先搬東西的農家漢子不知啥時跑了,這會兒除了沈氏倆口子和楚福倆口子外,那就剩著她們這一家子了。
文氏瞧著秀娘那樣兒,輕輕笑著聲兒了,她一身依舊護著肚子,一手伸手往哪門口一指,「就你剛著那撒潑的樣兒,早把人兒給嚇著跑了。」
秀娘順眼看去,扯了扯嘴角,她家門口那條土道子上有條又新又深的車軸痕,好麼那漢子是使著多大的勁兒才把那騾子連車一起拽著回了個頭的,連帶著把車上剩下的包袱都撇在她家門口。
不過想來也是,這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了,更何況他這個小小的拉車的哩,他這趁亂趕緊走,算是聰明的了,免得到時一家子掐架,使不得打自個兒人,就把氣兒撒在他這個外人身上了。
秀娘哼著一聲兒,挽起袖子自個兒動手,這啥事啊,還得靠著自個兒的骨頭長肉,這會沒人兒給她當苦力使,那她就自個兒把這些個破爛提溜出去。
沈氏瞅著秀娘動手了,她抓著倆個小包袱一手一個給甩著出去。這風風火火的勁兒,她倒是不大敢上前了,只能喊著楚福。
「你個楞大小子幹啥哩,這小婆子都動手扯弄咱家東西了,你咋還抱著自個兒媳婦兒哩!還不快給我上去教訓教訓她!」
楚福聽著頓了下,他瞅著沈氏沒有動彈,這個婆婆唆使大兒子去打二兒媳,沒這個道理的麼。
秀娘也不顧楚戈的叫喚接茬扔著,等她抓著一個深藍碎花的包袱時,那文氏忽的臉色一變,忙晃著肩膀好叫自個兒男人知得。
楚福感到文氏的動作,先是看了她一眼,順著她所指的看向秀娘。
這茬瞅著秀娘手上的東西,他認出來那包袱是自個兒屋裡的,這要是叫秀娘甩著出去扯散了咋辦,裡頭還有好些……
楚福變了臉色,動身上著前去,支著胳膊就想把秀娘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