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拾掇完灶間一腳踏著出來,擱著院裡瞅了一圈兒,尋了個木盆撇在當間兒。
她一邊兒解著圍腰,一邊兒在這屋裡院外躥進躥出的,那風風火火的利索勁兒,跟火燒屁股似的。
季老六和娃子們挨個兒坐在院子裡,黑娃子穿著一身兒乾淨的衣裳杵在當間兒,皺巴著小臉兒瞅著季老六。
季老六回過瞧著他,伸手揉了揉黑娃子的腦袋,說叨著話了扯了扯領口,皺巴下個老臉兒。
「你那眼兒眨巴出了水兒來也莫用,你娘叫我盯著你,今兒可著要過八月節,你甭想出去滾土了……老子也一樣兒。」
四個丫頭片子抱著腿坐著,瞅著劉氏忙進忙出的,可倆倆相互對看著就是不敢上前去。
劉氏皺著個眉頭,剛從裡屋抱出倆件衣裳,抖摟開了扔到盆裡,又瞧著跑到別的屋裡尋摸去了,嘴裡還叨叨著,見著啥了說叨啥。
「你爹這髒衣裳,穿著幾天就撇沒影了……也不知得拿給我,這日子久了都不知得塞到哪裡去了……還有你們這幾個女娃子,衣裳洗好了也不疊上……這叫著人兒過屋了咋說麼……」
大丫頭坐著不過心,想著上前兒幫襯劉氏,可她剛起來身兒,就叫自個兒老爹給攔住了。
她眨巴眨巴眼兒,說叨著,「爹,我給娘搭把手去。」
季老六晃著手叫她坐下,從後腰把煙桿子取出來,說叨著話了,笑笑的遞給大丫頭。
他摸著自個兒的下巴,「你們啊,還不知得你娘啥脾氣麼,凡到了逢年過節這會兒。她最是著急火燎的,十幾個時辰都不夠她用的,你們啊,最好別上著前兒去,免得礙著她眼兒。」
大丫頭把煙葉裝上了,拿給季老六,他過手搓了搓煙嘴兒,「……反正啊,現在這時兒你是做啥都有錯,幫啥都不合她心意。還是跟爹坐著舒氣,等著過了八月節了,你們的娘就閒下了。」
劉氏來回折騰了幾趟。木盆子都叫衣服給蓋著滿了,等著尋不著啥髒衣服了,她停下腳出了口氣,彎腰把搭在邊兒上的都扒拉到木盆子裡,完了隔著院牆朝楚戈那屋子喊道。
「秀娘妹子。我可著弄好了,」
秀娘聽著喊道,「知得了六嫂,我也弄快著好了。」
劉氏應著聲兒了,挽起袖子和季老六說叨了幾句兒,端起木盆走出屋了。
「他爹。我先著洗衣去,回來了咱就把拜月用的吃食擺上,這會兒的幾個娃子你都看好了。別叫他們鬧騰著弄髒衣服。」
劉氏出了院子,見到有幾個婆姨已經洗好衣裳擱小溪兒邊回來了,這茬她可著更著急了,腳下快著就奔到楚戈家門口了。
她這說叨著「秀娘妹子,咱趕緊兒走吧。」
秀娘從堂屋裡探過半個身子。看見劉氏笑叨了句兒,手下拿著抹布把方桌子擦了幾下。解著圍腰放到一邊兒就出來了。
楚戈在院子裡尋著把些個雜物歸置歸置,好著騰出地兒來擺桌子,他正把柴禾碼著高些,就聽著身後來這一句兒,「把褂子給我。」
他回頭一看,忽的頓了下,見著是秀娘站在自個兒身後哩,只是小臉兒上沒帶著笑。
這時節天兒有些個冷了,楚戈一般都穿著長袖,只是這幾天要搬來抬去的,他才加著一件兒短褂,好麼能護著點裡面的長袖,不會刮著劃著。
楚戈動作著把身上的短褂子脫下來遞給她,本著還想說叨啥的,可著秀娘一接過手就走了,他只能光長著嘴兒悶莫聲的。
秀娘拿著楚戈的褂子走到門口,早先她就把一家子的髒衣服都收著木盆兒裡了,放著門邊兒等著劉氏一起去小溪邊兒洗。
她蹲身把盆子抱起來,對著劉氏笑叨,「六嫂,可著還是你手腳麻利,剛還喊著話呢,這會兒就奔著過來了。」
劉氏把木盆換了個邊兒,好著和秀娘一道走路,「唉,不麻利些行麼,這個會兒先幹著把家裡活做完,等著晚上賞月了可不就清閒了,趕緊走吧。」
秀娘聽著笑笑的,這倒挺合六嫂那急脾氣的,她把木盆卡在腰上,尋思著要回過瞅瞅,可頓著會兒了,她還是直著出門了。
劉氏擱外頭瞅的清楚,秀娘出來了,楚戈那倆眼兒還吊著往這邊兒瞧著,她覺著這倆口子怪怪的,可著是有事兒。
楚戈杵著院裡,想著秀娘剛離去那樣兒,扶著門檻那嬌嬌的背影兒,可是尋思著要瞅自個兒一眼兒。
記著昨個兒他和秀娘倆人兒擱著西屋裡嘮叨事,自個兒尋著法兒的戲弄了人家一句兒,這秀娘就一晚上沒咋的理他,他還擔心著人家是生自個兒氣了。
好麼秀娘剛著那樣兒,還願的和自個兒說話,那就是沒生氣的。
他這琢磨著鬆了口氣兒,把剩下的柴禾堆碼齊了,在院子中間留著些空地兒出來,好著晚上把方木桌子擺上拜月用。
等著手頭忙完了,楚戈坐到堂屋裡歇歇腳,這會兒屋裡靜默聲的,楚安剛才湊著伴兒去溪邊洗澡了,小香兒吃飽了就犯困,現著正擱西屋裡睡著。
楚戈著空空的家院尋思了會兒,有些個煩悶的抓了抓自個兒的腦袋,心裡可是嘀咕上了。
他這是哪裡做差了麼,咋秀娘的反應和六哥說叨的不一樣哩,人兒可沒有嬌滴滴的和自個兒鬧騰,而是繃著個俏臉不和自個兒笑了。
記著早些時候,六哥有天把自個兒叫過屋了好一頓念叨,大體都是埋汰他木訥的很,說著自個兒和秀娘相處的那樣兒,根本就不像是倆口子。
當時他就問叨著季老六,自個兒和秀娘咋不像倆口子了,那茬季老六就擱嘴兒裡蹦出八個字兒來,莫得鬧騰,莫得情趣。
還說著了,這倆口子之間兒啊。就得的鬧騰,就得的逗弄。
所以昨個兒他想起這茬了,就尋思著和秀娘逗逗樂的,那會兒話說出口了,瞅著秀娘那小害羞的樣兒,自個兒心尖子是癢癢的,可過會的秀娘不就燉著火了麼。
這過著一晚上的,秀娘還是不和自個兒說句全乎話的,可是急著他了。
楚戈尋思著站起身兒,往著屋外走去。要不趁著這會兒有著空閒,六嫂又和秀娘洗衣去了,他趕好過屋去問問六哥。
這茬秀娘和劉氏下著土坡。她瞅著週遭莫人兒的,就和秀娘笑叨著,「妹子,你和楚戈咋地了,跟六嫂說叨說叨。」
秀娘看了看劉氏。說叨著,「沒咋啊,六嫂咋這麼問哩?」
劉氏撇撇嘴兒,「沒咋?沒咋你幹啥對楚戈愛答不理的。」
秀娘小歎了口氣,說叨著,「六嫂。你又不是不知得那直愣子的脾氣,我說著倆句兒了,人兒回給我一句。我說叨四句兒了,才能得著人兒的一句整話,我煩著不稀的和他說叨。」
劉氏聽了笑出聲兒,念叨著叫她別過心,男人嘴兒笨心實誠就得了。
秀娘沒說啥。只是應了聲兒的,其實剛才她說的不是實話。只是劉氏看出點兒啥了她才這樣兒說的,本著那是她和楚戈倆口子的事兒,哪有隨著就說的道理。
再著她也沒對楚戈愛答不理的,只是,只是昨個兒楚戈那樣說了,還真真中了自個兒的下懷,她只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罷了。
等到了溪頭那邊兒,秀娘瞅見幾個小鬼頭兒正擱著水裡鬧騰,好著有楚安的影子,他那正教唆著一小子去溪頭那水淺的地兒扎水花兒。
那小子還算靈透,搖著頭沒有答應,因為那塊兒有幾個農漢子在摸魚,他這捧著大石頭砸下去蹦出水花了,楚安他們是歡情了,他可得的挨揍了,誰叫他把人家的魚兒嚇跑了哩。
劉氏說叨著話見秀娘沒反應,她又喊著人兒一句兒,等著她回神兒來了,「妹子,你看著哩,我都說叨老半天了,你都沒搭腔的。」
秀娘瞅著她笑叨著,「我剛看著楚安擱那鬧騰哩,沒過心,六嫂你也生氣哈,你不是說著柱子他家那屋麼,我這還忘了說了,楚戈他不讓我……」
劉氏性子急的說叨著,「哎,我就叫著你快些動作麼,你倒是給忘了,這下好了,人家那屋前個兒給兜著出去了。」
秀娘忽的一愣,「啥?這才過著幾天,咋地就叫別人兒給接過手了……那,六嫂,你知得是叫誰給辦了的麼?」
劉氏抿著嘴兒搖搖頭,「昨個兒柱子他爹過屋來叫我和你說叨聲兒,他現在急著搬屋,等不了你說的過了八月節再談,所以前兒有人來問叨了,他就給兜著出去了,至於是誰他也不知得,反正不是咱村的,聽著說話口是外來的人兒。」
秀娘這下聽著洩了氣兒了,一路上莫得言語的,早間她滑手打破了一個陶碗,那時她心裡就覺得膈應的很,總尋思著要出個啥事兒似的。
倆人兒擱著溪邊洗完衣裳,劉氏也不和溪邊的相處嘮叨了,喊著秀娘就回屋去。
劉氏自顧自的說叨著,瞅著秀娘那蔫勁兒,就尋思著話寬言著她,這茬她買不著大屋子,興許後面還有的啥好事兒也說不定,這不老話說的,有來有去,小的不去,大的不來麼。
她這說的秀娘也沒能歡情起來,只是先應著,打起精神笑著起來,再咋地今兒這八月節還得過的歡情不是。
秀娘這想著往家裡走去,忽的見著在家門口停著輛騾子車,有個農家漢子正從上面搬著啥進著她家院裡,完著邊兒上還站著仨四個人兒的。
一個五十多歲的駝背老漢,旁的跟了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爺倆一樣,天生一副老實相。
還有一個富態的大肚婆姨,身旁留著個半老婆子扶著她。
那半老婆子手裡拿著個紙袋子,唬這個臉兒一瞅就知得是個利索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