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
郭家大院的堂屋敞開著,有一婆姨翹著腿坐在當間,估摸有四十來歲了,可是人家知道打扮,身段還風流,穿上倆件綿綢料子的衣裳倒是水嫩了不少,瞅起來,就跟那三十九一樣兒。
這婆姨托起茶碗抿了一口,完了皺下個眉,反手給放到桌上,拿著帕子擦了擦嘴。
「啪」,聽著聲兒了,一個捧著賬本的小伙子抬起頭來,「大夫人,咋了?」
那婆姨扯扯袖口,撫了撫頭上的金簪子,「沒啥,不知咋地心裡不舒氣。」
那小伙子沒的說啥,接著念叨,「前兒老王頭把鋪戶的租子交了,這行抹了……昨個兒張老叔覺得那地租貴錢了,說了明兒再還(huan)……」
那婆姨擺了下手,不耐煩的說叨,「貴喜別念了,這都一早上了,雞毛蒜皮的事抖摟不清的,你把這賬本放下,回頭我自個兒看。」
貴喜聽了把賬本合上,放到桌邊兒,「那大夫人,我就先回去了,那茬趙嬸兒還等著我趕車咧。」
那婆姨懶散的「嗯」了聲兒,「去吧,順過把老爺叫過來。」
貴喜皺著眉,「姥爺?那啥郭嬸兒,我姥爺擱家待著哩,沒來。」
那婆姨瞪了個眼兒,劈頭蓋臉的就把他給喝出去了。
貴喜暗自撇撇嘴,退出堂屋,窺著那婆姨心裡嘀咕著,本來就是擱田地裡蹦出來的泥腿子,裝甚大戶人家,還得和大宅子裡的人兒學叫喚,啥人麼。
這茬還想趕他走,要不是郭叔家和趙嬸兒家買賣上有著鉤掛,非得叫他每天過著屋來對對賬本。他才不想來受這份兒鳥罪咧。
他這一出來,邊上一個老婆子就迎了上去,她手裡抓著幾雙筷子往圍腰上抹了抹,「大侄子,你在屋裡吵吵啥咧,是不這楊婆子又出啥ど蛾子了?」
貴喜歎著口氣,朝堂屋裡撇給了一眼兒說叨著,「哎,張嬸兒你不知道,這郭嬸兒非得讓我管她叫大夫人。管我郭叔叫啥子老爺,可這郭叔是咱上陽村的村長啊,哪有這樣兒叫的。我剛就說差了嘴,好麼直接把我趕著出來了。」
張姓婆子「嘖」了聲兒的,堂屋裡那婆子是郭楊氏,上陽村村長的媳婦兒,早些年家裡窮緊巴。賣給了大戶當得使喚丫頭,現著婆家在村里長臉了,可著是得瑟起來了。
她說叨著,「哎,大兄弟,那又咋了。我還得管那荷花丫頭叫小姐咧,哎,這叫口可真彆扭得很。還屬這楊婆子會糟作人兒。」
貴喜聽了苦哈哈的搖了搖頭,那張姓婆子又說叨,「對了,大侄子,一會兒回去你替我給老趙家的說一聲。明兒我還是回那作坊裡幹活去,我不想在這兒當個聽喚伺候的老媽子。你跟著他家大小子交情不錯,你幫我說叨說叨。」
貴喜正尋思著,那婆子就擱灶裡取了倆熟雞蛋和根大黃瓜塞給他,說著天熱路上解渴,這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的,貴喜瞧著也只有應下了。
張姓婆子瞅著貴喜咬著黃瓜出門,心裡的石頭算是落地了,心裡嘀咕著,她老趙家的見天和那楊婆子走的親近,還幫著那荷花丫頭說叨婆家啥的,不就因為倆家合夥做著買賣,那楊婆子家占的大頭麼。
可那老趙家的願意當楊婆子的使喚丫頭是她的事兒,她可這麼大歲數了,再成天叫那個小婆子吆喝來吆喝去像話麼。
這茬屋裡又喊開了,「張媽~~~」
張姓婆子沉下個臉,還叫不叫人兒消停了,她抓筷子走進堂屋裡,雙手叉腰的瞅著那當間坐在竹椅子上的婆姨。
她皺下眉,念叨著,「我說楊家妹子,我是來你們這當燒飯婆子的,不是來給你當老媽子的,再著大家都一個村裡住著,干甚還要喊著啥老爺,夫人的,咱上陽村可不興這個啊。」
楊氏翹著二郎腿,懶散的掃掃衣裳,「張媽,你在我們家呆著有仨倆月了,咋還說叨這話咧,你拿著我們家的工錢,那就得守著我家的規矩,那茬趙嬸兒不和你說叨了麼?」
張姓婆子堵著氣,倆手搭在一起,嘴裡小聲的念叨著,「她只叫我來當燒飯婆子,完了啥也沒說。」
楊氏笑叨著,「再著了,怎麼說我家老郭好歹也是個村長,可管著一村的人兒咧,這要是擱在大城鎮裡他可就是個官了,這官家的叫法可不就是老爺夫人兒的麼?」
張姓婆子抿著嘴子,「你這說的我不懂,可咱這是在上陽村,哪那麼多花招式。」
楊氏聽了沒理會,依舊說著,「張媽,老爺咧?」
張姓婆子擺了個眼兒,知道再說啥這楊婆子也是聽不進去,反正再受著她一天氣就得了,她想想說叨著,「今早老周家的公雞把孫婆子家的母雞給勾著進棚了,倆人吵吵了大半天,那郭、那老爺就尋思著看看去了。」
楊氏淡淡了聲,「哎,你說我家老郭,這小點的事兒還要去管,真是的,唉,那小姐咧?」
張姓婆子可不耐煩了,正要開口,就聽著外頭「碰」的一響。
荷花穿著身兒粉嫩嫩的俏衣裙闖進院裡了,瞅都不帶瞅這邊一眼兒的就跑回屋,完了又「啪」的一聲兒把自個兒的屋門帶上。
楊氏在堂屋裡喊了一句,可是沒人理會,張姓婆子瞅著笑笑的,指著外頭,「哎呀,那外頭官家的小姐也是這樣兒,這大肘子甩著,屋門撂著,動靜兒大著?」
楊氏聽著塌下個細眉,起來身兒走出去,「哎,真是的,這老的小的都不叫我省心。」
張姓婆子正笑著,那楊氏說叨著又回來了,直奔著桌邊去,把放在桌面上的那個茶碗子端起來,取掉蓋子一口喝乾了,完了吐著茶葉渣子又出去了。
瞅著那碗裡的高碎,張姓婆子扯了扯嘴。這些子不是篩茶時篩出的茶葉末麼,喝著這個還裝啥大戶呀。
楊氏繞過前院,去了荷花屋裡,那茬她關上門使得勁兒大,把木板子都彈開了,楊氏瞅著進屋,見了荷花正坐在妝台前掉淚呢,就她從前面過來的的這會工夫,人家撒氣的把個衣裳鞋子甩的滿屋子都是。
楊氏取了幾件放在床上,過著前兒去問叨著。「閨女,你這是咋地了,干甚作怎麼大的火啊。」
她抹眼兒瞅著楊氏進來了。帶著哭腔說叨,「娘,你說的,這時找楚戈去最好,人兒保不準已經和那賤女人鬧上了。可、可今兒我過去了,人兒那倆口子還好好的,這青天白日的就擱著地裡田間……鬧、鬧騰上了……」
楊氏眼兒都直了,「喲,鬧騰上了,咋鬧騰的?」
荷花小臉兒上帶著淚珠。「還咋鬧騰,就你一下我一下的打著鬧騰麼!」
楊氏聽了笑笑的,坐在床邊上。「要不說你還小,前兒你剛聽著趙嬸兒說叨了,今兒就跑著尋熱鬧看去,這碎嘴子小話要隔頓聽,擱著越久聽著越餿。這茬那下陽村不還沒傳遍麼,那楚戈都還沒入耳。人兒倆口子能不好麼。」
荷花緩了緩哭勁兒,想想說著,「可、可趙嬸兒是聽那胖嫂兒說的呀,那賤女人不正道,見天扮的花裡胡哨勾搭男人,這茬不也過著幾天了麼,為啥楚戈那邊還沒反應哩。」
楊氏瞧著荷花,過手給她理順頭髮,嘴角翹著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不就胖嫂兒一人,傳話力道不夠麼……」
荷花聽了止住了哭,抬眼看著銅鏡裡的楊氏,「娘,你說的啥意思?」
楊氏笑了笑,「娘說是說啊,這茬要是再有個人去幫著給扇扇風,加把火的,那楚戈婆姨不就……呵呵,這女人家的名聲臭了,不管她再咋地好,那男人還是不會要的,我要是你啊,就趁著這風口,使勁兒的造去吧……」
她看著銅鏡裡的荷花繼續說叨著,「這男人啊,是自個兒的就是自個兒的,不管他擱誰住著一塊,你只要想著,動動腦瓜子,動動小心思,先把他身邊的擠兌走了,那時不啥啥都好說了麼?」
荷花回頭瞅著劉氏,「那,娘,我該咋辦麼?」
楊氏笑著,「知道問就好,你看著下陽村不離的咱這近麼,那你就多走動走動,特別是到村尾那去,那邊的老人兒多,婆子多,那話風不就擱那吹出來了麼。」
荷花這茬止住的哭氣兒,靜下來琢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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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幾天荷花就耐著性子不去找楚戈,而是跑到下陽村的婆姨家嘮話兒。
今天她本來是要趁高家嫁女這茬,和村尾的婆姨們好好說叨說叨,早先她就在村東頭都把胖嫂兒的話傳遍了,最後就差這村尾一茬。
一早荷花就過來來,正尋著在高氏院裡和婆姨們說話,等見著劉氏和秀娘來了就回屋先避開些。
她在房內瞅著,唆使吳大嘴子過前兒去鬧騰幾句,趕好她也可以藉機收拾下秀娘。
眼瞅大傢伙火氣都挑著大了,正吵吵著要去拾掇拾掇那賤女人一頓,可沒成想的這劉氏倒是來壞事的。
她在屋裡恨恨的念叨著,自個兒那幾天村頭村尾的忙乎不能白跑,雖說娘親早先有交待過不要露臉,可現在她就是不想白白便宜了那賤女人。
荷花挑開門簾子出去,「好六嫂,你先著等等。」
劉氏見著她先是一愣,完了笑笑打聲兒招呼,「那啥妹子,咱倆一會兒嘮,這秀娘妹子還擱屋外等著我哩,我先著把她叫進來。」
荷花瞅著說叨,「好六嫂,我要說的就是這事兒,那楚家嫂子不能叫她進來。」
劉氏聽了問叨著,「為啥,難不成妹子是聽了我那老姐兒幾位的嘮叨,嗨,那可著是村裡的閒悶話,可著入不了耳的,這有影子沒實的……」
荷花這茬抓住點了,她笑笑的,「瞧啊,連好六嫂都說的了,這有影兒沒實的,這事最起碼不還有個影兒麼。」
劉氏聽了知道是自個兒說錯話了,急忙解釋著,可是這會兒已經沒人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