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冰冷,彷彿是唯一的氣息;
灰白,鮮血,彷彿是唯一的顏色;
萬聖嫣眼睜睜看著江漓玥的身子倒落塵埃,卻無法為他拂去一身的塵土,在原地怔愣了許久,方才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將手臂穿過鐵柵欄,搶過他手中的劍猛地往心口刺去,卻忽感劍身一頓,竟被公玉琉華生生用雙手握住。|||
沒想到他還會來阻止她,萬聖嫣微微一怔,但隨即又明白過來,他不過又是向利用她罷了,於是狠下心來,繼續將劍往前抽,任由劍身劃過他的掌心。
通過滴落地上的鮮血,便足以判斷他的傷口又多深,但即使這樣,他卻依舊沒有鬆手,堅定的目光,似是什麼都無法動搖。
若是以前,她一定會「感激涕零」,但如今江漓玥冰冷的身軀,彷彿無時不刻不再提醒她,休要再被他給騙去了。
「放手!」再受不了這樣的拉鋸戰,萬聖嫣方才喊出聲來,眼中滿是不耐,她不能主宰自己的處境,還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嗎!
公玉琉華驀地抬起頭來,幽幽看了萬聖嫣一眼,用稀鬆平常的語氣道,「我答應過他,會放你離開,我不會食言。」
「哈哈……」聞言,萬聖嫣不禁笑出聲來,原來從一開始的相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就連此刻的相阻,也是為了一句無足輕重的諾言?
萬聖嫣知道,她在他的心目的地位很低,但未曾想過,低到了這般田地……不對,或許她該說,他的心裡從來沒有她的存在,又何論份量的多少呢?
思及此,萬聖嫣只覺得心灰意冷,木然的扭過頭,呆呆望著牢外的江漓玥,只感到心頭一陣酸澀,連聲音也幽怨了幾分,「王爺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殺了小人的相公,還不讓小人去找他嗎?」
「相公?」這……的兩個字,公玉琉華聽的不少,卻從未有今日這般刺痛的感覺,不由得冷笑幾聲,借此來掩飾內心的落寞,冷冷的諷刺道,「沒想到左護法竟如此癡情?竟肯為了一個不想幹的人去死?」
「不相干的人?」萬聖嫣微微一愣,抬頭望著公玉琉華,眼帶幾絲輕蔑,略帶自嘲的輕笑,「本閣主這一生,從未後悔過什麼,要說唯一後悔的,就是認識了你。」
萬聖嫣冰冷的表情,陌生又銳利的目光,讓公玉琉華一陣心悸,卻又不明白為何而痛,便強作無謂淡淡道,「三年來,她被囚禁在這幽暗的地牢中,受盡折磨,而你卻忘記了自己做過的一切,本王不會殺你,亦不會放了你,本王會將你永遠關在這裡,嘗嘗她所受的痛苦和折磨!」
若是以前,聽到他這樣絕情的話,她一定會承受不住,心口猶如撕裂般疼痛,但如今,不知道是習慣了,麻木了,還是心灰意冷,再無牽掛了,萬聖嫣只是勾了勾唇,略帶幾絲諷刺的輕笑,「如果你真想為她報仇,何不毀了這張臉,與其說要將本護法囚禁一生,不如你捨不得這張臉……王爺,你說本護法說的對嗎?」
聞言,公玉琉華眸光一暗,不著痕跡的掃了萬聖嫣一眼,強壓下心頭莫名的煩躁,雖然萬聖嫣說的有理,但他抵死也不會承認,他竟對她漸漸動心,連他都漸漸開始懷疑,甚至不只一次的問自己,當初喜歡的夜楚燃,是因為她孤傲的性格,還是僅僅由於姣好的皮囊呢?
萬聖嫣的話無疑刺中了公玉琉華的痛楚,當下輕抿著唇,不知道該作何回答,沉默了許久,方才幽幽的輕歎一聲,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等到公玉琉華離開之後,有兩名獄卒走了進來,不顧萬聖嫣的冷喝阻撓,將江漓玥的屍體拖了出去,不知道扔到了什麼地方。
一時間,森冷的地牢之中,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幽暗,是唯一的色彩,孤獨,是唯一的寫照,沉默的連呼吸都變得凝重,彷彿隨時都會深埋黑暗。
恍惚間,萬聖嫣想了很多,過往的林林種種,猶如走馬觀花般,一一浮現腦海——
幾天前,她還穿著鮮紅的嫁衣,要嫁給一個不愛的人,本以為這是最無奈的事,可等到幾天後,方知命運的無常,人生的諸多變故,竟在一夕之間,家破人亡……
思及此,萬聖嫣用手指緊緊抓著心口,試圖減少心中的苦悶,同時疲憊的閉上雙眼,想要極力忘記一切的煩惱……
這時,卻忽聞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正漸漸向她逼近,打破了一室原有的沉默……
本以為會老死這裡的萬聖嫣,沒想到竟還會有人來看她,但除了冷嘲熱諷的羅清影、冷言冷語的公玉琉華,還會有誰呢?
正當萬聖嫣疑惑之際,忽見一名穿著粉衣的女子快不而來,用荷花簪簡單挽了一個髮髻,其餘的三千墨發披肩,隨著長風輕輕搖曳,猶如碧池中亭亭獨立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顯得出塵脫俗,明艷動人。
見狀,萬聖嫣微微一驚,沒想到來人竟是——沈馨月!
「你怎麼來了?」將對公玉琉華的不滿發洩在沈馨月身上,現在在萬聖嫣的心中,所有和公玉琉華掛鉤的人,都是她萬聖嫣的敵人,所以作為公玉琉華的心腹的陳子睿的妻子,她沈馨月也不例外。
「喲,這麼大火氣,是誰惹了我們的萬閣主?」知道萬聖嫣心中有氣,沈馨月也不和她計較,只是逕自將飯盒放了下來,將香噴噴的飯菜小心取出,依次擺在萬聖嫣的面前,試圖用香噴噴的飯菜吸引萬聖嫣的注意,卻發現自己徒勞無功。
沈馨月本就是大小姐脾氣,好不容易下了一次廚房,還專門給萬聖嫣送飯來,哪知她如此不知道好歹,當下也火了,「喂,你這是什麼意思!本小姐好心來看你,你還要給本小姐擺臉色看!公玉琉華惹了你,你憑什麼對本小姐發火!」
聞言,萬聖嫣只覺得一陣好笑,別有深意的看了沈馨月一眼,然後低頭逗弄著腳下的螞蚱,低聲道,「沈馨月,我只問你一句,本該和陳子睿遊山玩水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能否請熱心腸的沈小姐,告訴本閣主答案呢?」
「這……」沈馨月立刻收斂了囂張的氣焰,略帶為難看了萬聖嫣一眼,輕咬著下唇不語。
其實,當初她和陳子睿離開紫都,只是一個瞞天過海的幌子,早在鬼域行動之前,公玉琉華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也知道了東宮和鬼域合作一事。
太子處心積慮的將公玉琉華外派穹傲國,無非是想借這個機會,通過鬼域殺了公玉琉華,而熟悉一切的公玉琉華也將計就計,故意走偏僻的小路,故意洩露自己的行蹤,甚至扮失明裝受傷,都為了降低敵人的戒心。
直到最後通過萬聖嫣進鬼域,那是公玉琉華始料未及的事,鬼域之中變數重重,非是公玉琉華一人可以掌控的,所以,公玉琉華所布下的局,也是一步危及生命的險棋,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好在終於贏了這一場。不僅順利滅了鬼域,還借此打壓了太子的勢力,可謂是一舉兩得,其中自是少不得萬聖嫣的「幫助」。
思及此,沈馨月目光複雜的望向萬聖嫣,想要開口安慰幾句,卻在對上她冰冷的表情時,又生生地將話吞了回去。
其實,萬聖嫣猜的沒錯,她早就知道公玉琉華的計劃,包括她真正的身份,都將成為公玉琉華利用的籌碼,所以她和陳子睿奉公玉琉華之命,早已在九幽谷等待多時,對於鬼域之中的情況,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如今大事已成,萬聖嫣竟還活著,以公玉琉華冷酷的手段,想必是要物盡其用,想要利用萬聖嫣威脅裴玉珩,將鬼域的殘存勢力徹底消滅!
見沈馨月久久不語,萬聖嫣已經多少猜的了幾分,但還是不肯承認,冷冷的出聲諷刺道,「怎麼?沈小姐該不會想告訴本閣主,是因為九幽谷的風光太過美好,陳小侯爺一時入迷流連忘返了?」
不理會萬聖嫣酸溜溜的語氣,沈馨月默默地端起一碗米飯,遞到了萬聖嫣的面前,放輕了語氣道,「我聽獄卒說,你這些天來什麼東西都沒吃,一定餓壞了吧。來,快點吃一些,這樣才有力氣恨他,才有力氣跟我鬥嘴。」
看著沈馨月「低聲下氣」的模樣,萬聖嫣本想再損她幾句,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了,只是淡淡將頭扭到一邊,幽幽道,「你認為,一個剛剛死了相公的人,還有心情吃東西嗎?」
「相公?」沈馨月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萬聖嫣在說什麼,不由得輕歎一口氣,將米飯放到了托盤上,認真道,「你騙得自己,騙得了他,卻騙不了我。他不是你的相公,你也並不愛他,頂多只是感動、感激。他是鬼域之人,最終難逃一死,你又何必將他的死歸結到你的身上,難道你就不覺得累嗎?」
聞言,萬聖嫣低低的笑出聲來,冷冷的望著沈馨月,仔細的打量著,彷彿第一次認識她一般,沉聲道,「按你這麼說來,豈不是鬼域的人都該死呢?那麼我呢?是不是早該去死了?」
見萬聖嫣如此自暴自棄,沈馨月頓時也急了,慌忙道,「你不要這麼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又何必故意曲解我的話?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你好,方才過來看你的,卻又對我冷言冷語,我該說你不知好歹,還是……」
沈馨月說到最後,已經沒有了章法,萬聖嫣聽了,更是一陣心煩,不耐的打斷道,「夠了!不必再說了!本護法不需要你的好心,況且,你也不該對本護法這麼好,否則,你日後一定會後悔的!因為我殺了你的哥哥——沈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