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死牢中,只剩下鞭笞的響聲,還有公玉琉華逐漸沉重的喘息聲,彷彿噙著血與淚,悲咽不已,哀慟人心。
剛開始的時候,萬聖嫣還於心不忍,但到最後的時候,彷彿已經習慣了,還會出言刺激他,「既然你早知太子與鬼域合作,就應該知道鬼域不會簡單放過你,與其受盡折磨,還不如今早說出來,到時候,我會賜給你一個痛快的。」
無論萬聖嫣說什麼,公玉琉華都一言不發,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只是自顧自發著呆,一動不動的望著死牢的入口,期待著什麼,盼望著什麼……
「呸!還當你是王爺啊,到了我們這裡,你就是一階下囚,爺要是想折磨你,保準你痛的喊不出聲來!」見公玉琉華對萬聖嫣不敬,獄卒狠狠甩了公玉琉華幾鞭,用污穢不堪的言語咒罵道,許是下手狠了些,被鞭打了整整三個時辰的公玉琉華也有些受不住了,突然暈了過去。
「奶奶的,居然還敢裝暈!」雖見公玉琉華暈了過去,但是獄卒還是不準備收手,又在他的身上打了幾鞭,見公玉琉華沒有半點反應,方才不屑的冷哼道,「真是個賤骨頭,居然這麼不經打!真是掃爺爺的興!來人,給我把他澆醒!」
持鞭獄卒退到一邊,另一名獄卒忙上前來,提著一桶辣椒水就往公玉琉華身上潑去,辣椒水順著傷口流進血肉裡,就只剩下錐心刺骨的痛楚。
即便是這樣的痛苦,公玉琉華還是無法醒來,眼見獄卒還有潑辣椒水,萬聖嫣連忙擋在他的面前,不耐煩道,「夠了,人若死了,本閣主還怎麼審?你們都先下去吧,這裡留本閣主一個人就好。」
獄卒不敢違背萬聖嫣的命令,立刻帶著人匆匆離開了,直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不見,萬聖嫣方才抬腳向公玉琉華走去,看著他滿是鮮血的面孔,取出一顆藥丸餵他服下,護住他的心脈,免得他撐不過去。
火光的跳躍下,一身鮮血的他,狼狽不堪,早已不復昔日的風華,可她的心還在清晰的跳動,無法隱藏陣陣的酸澀……
「其實我最想問的,不是藏寶圖在哪裡,而你剛剛若非有人阻止,你當真會殺了我嗎?」
對於昏睡不行的公玉琉華,萬聖嫣無疑是對牛彈琴,可深藏她心底的疑問,也不願被他輕易窺得,畢竟她也有她的驕傲,所以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便淡淡轉身離開了……
她在心底暗自道:公玉琉華,不要怪我,我只有先保全了自己,日後才能伺機救你出來,如果非要怪一個人的話,就怪天吧……
離開了地牢之後,一身疲憊的萬聖嫣往房間趕去,卻見江漓玥屋子裡的燈還亮著,再三思量一番,還是走了過去,伸手敲了敲門,問道,「你睡了嗎?」
江漓玥抬起頭,看著投射在窗戶上的細長人影,再聽女子細長清冷的聲音,頓時也猜出了來人是誰,沉默了許久,方才輕啟薄唇道,「沒有。」
「那我進來了。」這次不等江漓玥回答,萬聖嫣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卻見江漓玥將衣服拉下肩頭,胸口有一個深深的傷口,還在不停的溢出鮮血。
萬聖嫣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走了過去,為他將傷口清洗乾淨,抹了點藥包紮後,然後低下了頭,小聲道,「謝謝你……」
萬聖嫣平日裡都是盛氣凌人的模樣,眼底也從未有過他的存在,江漓玥一時有些不適應,伸手拉上了衣衫,淡淡道,「不必。」
「哦,那我走了。」萬聖嫣本來就和江漓玥沒有交情,今晚他捨命護她,實在是讓她意想不到的,但如今道了謝,卻當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便準備離開了。
見她進來沒說幾句話,就又要急著走,江漓玥面色一青,沒好氣道,「不送……」
乍聽他蠻橫的語氣,萬聖嫣氣得想要回幾句,但一想到他的傷勢,還是生生住了口,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了他,便也不打算在說些什麼,直接往門口走去。
看萬聖嫣真的準備走了,江漓玥頓時又後悔了,但是他骨子裡的驕傲,卻讓他怎麼也無法開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遠,直到萬聖嫣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時,方才忍不住提醒道,「今晚發生的事,相信你心中已經有譜?」
萬聖嫣苦笑一下,點了點頭。為什麼裴玉珩會突然出現在此?為什麼她剛帶公玉琉華進入就會遇到江漓玥?為什麼事情進展的如此的順利?這一切,不都已經很明顯了嗎?
恐怕自她踏入鬼域的那一刻,便已經落入了裴玉珩精心設計的陷阱中,而她卻自主聰明的認為是江漓玥中計了……
這時,忽又聽江漓玥開口,打斷了萬聖嫣的沉思,「記住你的身份,一旦觸犯了鬼域森法,就算你是鬼域的左護法,也難逃懲罰。」
「嗯,我知道了,多謝你。」江漓玥說的沒錯,她自恃是鬼王的妹妹,一向任性妄為,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但自從這件事以後,她也總算明白了……
早在三年之前,裴玉珩就對她若即若離的,眼角雖然時常堆滿笑意,可以他的眼底卻是一片冰寒,她疑惑過,納悶過,不解過,但最後卻是選擇了沉默,配合他演好這一兄妹情深的戲碼……
現在,她恍恍惚惚有一種預感,撕破虛偽面具的那一天,不遠了……
等待她的,又是怎樣的結局呢?
無論如何,她萬聖嫣的生死,只能由她自己決定!
在門口站了很久,冷風吹人醒,遙望著半缺的明月,萬聖嫣輕歎一聲,說出了久埋心底的疑惑,「那名紅衣女子是誰?她……好像很恨我?而且,她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被關在鬼域裡?」
聞言,江漓玥臉色驟然一邊,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緊抿著薄唇,似乎不打算開口……
「左護法,她鬼域中的禁忌,主子不許任何提起她,看望她……」驀地,萬聖嫣又想起了獄卒當初說過的話,但他們越是神秘兮兮的,就越容易勾起她內心的好奇,當下眼巴巴的看著江漓玥,期待著他的回答,但又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冷冰冰的說道,「如果右護法為難的話,就不必說了,夜深了,本護法告辭了。」
萬聖嫣一襲素雅白衫,袍袖被風吹得鼓鼓的,三千墨發肆意披灑在身後,顯得清冷而又傲然。
江漓玥抬起頭,幽幽看了一眼,便再也不能移開視線,他深知萬聖嫣的個性,若是不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絕不會善罷甘休,與其讓她聽到什麼風聲,還不如自己告訴他,比較保險。
不過,以江漓玥的性子,絕不會客客氣氣的告訴萬聖嫣,而是不冷不熱的諷刺道,「如果左護法很忙的話,那就隨意咯。」
三年了,早已經習慣他尖酸刻薄的語氣,但在如今特殊的時刻下,萬聖嫣聽到耳中,竟還萌生一絲關心的錯覺,當下也折了回來,含笑著看著他,突然覺得他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萬聖嫣為了江漓玥到了一杯熱茶,恭恭敬敬的奉上,打趣道,「好了,現在右護法大人可以說了吧。」
見狀,江漓玥傲慢的冷哼一聲,毫不客氣的接過她的茶水,低垂著眼眸,藏下眼底複雜的幽光,淡淡道,「你可還記得三年前的事情?」
萬聖嫣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回答道,「記得……卻也忘了。」當初,她醒來的時候,是在巫越國的京都,隨後又跟著裴玉珩來到紫聖國,裴玉珩離開之後,她便留在鬼域之中,一呆,就是兩年之久,卻從未聽說過紅衣女子的事跡。
思及此,萬聖嫣挑了挑眉,不解道,「為什麼突然這麼問?那名女子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你當真想不起來了?」見萬聖嫣對公玉琉華的態度,總覺得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萬聖嫣一臉迷茫的表情,卻又不禁讓江漓玥心生疑惑,暗道:難道萬聖嫣真的恢復記憶了嗎?
聞言,萬聖嫣拖著腮幫,有些落寞的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不,不記得了,但若真的想起來,當真不會痛苦嗎?可若真的忘記了,又不會後悔遺憾嗎?」
江漓玥靜靜注視著萬聖嫣,見她一臉困惑的表情,不像是再說謊,方才暗自鬆了一口氣,沉聲道,「三年前,巫越國與赤焰國對戰之際,主子是巫越國的大將軍安明鈺,更是皇上欽定的駙馬。當時,赤焰國處於弱勢,卻在公玉琉華的破壞下,扭轉了敗局,巫越國打敗,主子回京覆命。在趕回去的途中,卻傳來三公主的噩耗,皇上亦身染重病,太子趁機獨攬大權,控制了朝堂內外。」
「太子忌憚主子的勢力,便以戰敗之由,罷黜了主子的職位,將他外派塞北,這一派,就是三年。」
當初她只知道裴玉珩遭貶,方才離開了京都,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原委,難怪裴玉珩這麼恨公玉琉華!
「但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係?那名紅衣女子究竟是什麼人?」江漓玥說了一大堆,萬聖嫣還有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不禁有一些洩氣,沒好氣道,「右護法該不會是在敷衍我吧?若是不想說的話,又何必惺惺作態呢?」
聽萬聖嫣諷刺的語氣,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他,江漓玥也沒有在意,只是淡淡的回答道,「紅衣女子叫做夜楚燃,是赤焰國的五皇子,也是鬼域派去的奸細,但卻對公玉琉華產生了感情,私自放公玉琉華離開,導致了最後的敗局,所以被廢去武功,永世囚禁在死牢裡!」
說到這裡,江漓玥淡淡一笑,忽然將頭湊近了幾分,一動不動的打量著萬聖嫣,略帶諷刺道,「難道左護法真的不記得了嗎?是你穿了她的琵琶骨,親手廢了她的武功,殘忍毀了她的容貌,將她關到了死牢中?」
「是……我毀了她?」萬聖嫣暗自一驚,用手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不知道是該相信,還是應該懷疑?
聞言,江漓玥眼底笑意更深,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弧度,悠悠道,「嗯,是啊?左護法真是貴人多忘事?呵呵,沒想到三年的時間,當初冷血殘忍的左護法,竟變得如此仁慈了?真是讓本護法好生意外啊……」
江漓玥在說什麼,萬聖嫣已經聽不到了,聽說了真相以後,被自責壓得喘不過氣來,想要反駁些什麼,但在江漓玥的眼底,只是狡辯而已。
「哦,我知道了。」沉默了許久,萬聖嫣眼底的掙扎最終褪去,淡然的如同平靜的湖水,再也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如果這就是事實的話,那麼她接受;
如果這就是真相的話,那麼她面對;
如果這真的是她做的,那麼她承認;
如果她才是罪魁禍首,那麼她彌補!
將萬聖嫣表情盡收眼底,江漓玥也開始變得沉默,三年來,她的改變一點一點印入他的眼裡,再也不是當初冷酷無情的炎王了,否則,自己也不會在意,心中產生奇怪的情愫,當下也於心不忍,請勸道,「你也不必自責,她為了一己之私,害的巫越國連番戰敗,也主子被迫客走他鄉。你雖隨命押解她,有心饒她一命,她卻趁你不注意,在你身下下了蠱,並將你推下了台階,從此失去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