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束火把將黑夜照亮,士兵們從四周逐漸逼近,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將楚燃和秋顏洛兩人牢牢困在其中,無從逃脫。
韓威站在士兵的中間,無聲的上前幾步,瞇著眼望著秋顏洛,或者說是公玉琉華,笑的老奸巨猾道,「二皇子來了沂水城怎麼也不說一聲?害的老夫將二皇子誤認為敵軍奸細關進了地牢裡……說起來,還真是慚愧,不知道二皇子可否給老夫一個面子,隨老夫回城主府中,讓老夫一進地主之誼,好彌補這些天的怠慢?」
韓威設下的是鴻門宴,如果公玉琉華真的去了,還能有命出來嗎?
韓威的盤算,可謂是人盡皆知。
如果公玉琉華真到了城主府,韓威勢必那公玉琉華的身份大做文章,逼著紫聖國出兵來援,如果紫聖國改變主意最好,若是紫聖國堅持不肯出兵,最後不過落到玉石俱焚的下場!
楚燃當初劫獄的時候,為了避人耳目,特意換上了黑色緊身勁裝,也將面具藏了起來,如今這副醜陋的女子形象,恐怕也無法喝退韓威等人,便打消了現身的念頭!
另外,為了得到控制屍人的方法,楚燃決定還是先和公玉琉華殺出去,等得到了答案之後,再將消息送回赤焰國。
於是,她悄悄扯了扯公玉琉華的衣角,給他使了一計「殺出去」的眼神,然後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神情警惕的掃視著四周,卻見一棵粗壯茂盛的梧桐樹下,一名灰衣男子負手而立,一雙鷹眸冷冷注視著戰局,在赤紅色火焰的映襯下,他臉上醜陋的刀疤,顯得十分猙獰可怕。
此人正是——林野。
楚燃瞳孔微縮,看著躲在暗處的夜楚郁,心底有些發毛,沒想到他竟然也來了,公玉琉華這次死定了!
察覺到楚燃打量的目光,夜楚郁猝不及防地抬起頭來,來不及反應的楚燃,直直的和他視線相撞,一時間有些心虛的移開了目光,悄悄站在公玉琉華的身後,躲避夜楚郁陰鷙的目光。
楚燃奇怪的舉動,也引起公玉琉華的注意,一雙鳳眸快速掃過四周,然後落在遠處夜楚郁的身上,眼底的笑容剎那間消失不見,逐漸變得冰冷陰鷙毫無溫度,繼而,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攬過楚燃的腰,快速翻身躍到馬上,朗聲道,「城主的好意,本王心領了,但本王還有要事去辦,就不叨擾了……」
話音未落,公玉琉華早已抽出腰間的軟劍,一路殺了出去,並回頭對背後的楚燃微微一笑,玩味道,「娘子,可要抱緊為夫了,若是掉了下去,為夫可是會心疼的……」
對上他含笑的鳳眸,楚燃一時有些失神,暗道,這還是她認識的公玉琉華嗎?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油嘴滑舌」?真是和某個妖孽越來越像了!
她在心中暗自誹謗著,手指卻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緊緊環住了他的腰,將頭輕輕貼在他的背上,輕嗅著他身上淡淡的蓮香,只感到莫名的安心。
公玉琉華是紫聖國的二皇子,若是在赤焰國內出了什麼意外,破壞了赤焰國和紫聖國的關係,韓威可擔待不起,當下雖然下令去捉公玉琉華,卻又不敢真的傷了他,在一群群畏首畏尾的士兵面前,公玉琉華自然暢行無阻的離開了,而面色陰沉的韓威只能凝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無聲握緊了拳頭,冷冷道,「收兵!回府!」
等韓威的心腹將士兵帶走後,本該隨著眾人一起離開的韓威,不知為何,又突然出現在了樹林中。
只見他神色警惕的望望四周,然後走到一顆粗壯的大樹後,將目光移到地上晃動的人影,恭敬的跪在地上低聲道,「微臣韓威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聞言,夜楚郁方才從樹影後走了出來,親自將韓威扶了起來,臉上冷厲的神色稍緩,沉聲道,「韓將軍嚴重了……韓將軍一心為國,朕要好好謝謝韓將軍才是……」
「皇上,萬萬不可這麼說,這些都是臣的本份,皇上如此厚愛,老臣愧不敢當啊!」韓威雖然遠在沂水城,但對夜楚郁陰晴不定的性子卻是早有耳聞,再加上夜楚郁突然出現在沂水城,他這顆幾十年波瀾不驚心臟,差點都要承受不住了!
在沂水城這些日子,夜楚郁派人暗中調查韓威,並親自混入城主府,觀察著韓威的為人,直到確定韓威並無二心後,方才現身與他相見。
畢竟,多一個重臣的保護,他就多一份安全的保障。
但選擇此時與韓威相認,夜楚郁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韓將軍,朕想知道屍人一事,還有……六弟中毒的全過程……」夜楚郁狹眸危險瞇起,崩裂出攝人的寒芒,讓韓威為之一震,連忙將當日軍營裡發生的事說出,「啟稟皇上,當日城中眾多守兵忽然得了怪病,一夜之間,有人雙目失明,有人皮膚潰爛,有人喪失聽覺,有人化為血水……症狀不一,慘烈萬分。」
一想起當日血腥的場面,韓威的眼底還留有淡淡驚愕,黑白摻雜的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語氣凝重的說道,「炎王聽說以後,連忙趕了過來,秋軍師……不,是公玉琉華發現了士兵身中蠱毒一事,用銀針鎖住士兵的奇經八脈,用刀活活將屍蟲挑了出來,但當屍蟲離體的那一刻,那名士兵也化為一灘血水,屍骨不存。」
韓威用平靜的語氣描述這樣的畫面,即使夜楚郁沒有親身經歷,也可以感受到活人化為血水的震撼,心頭不禁沉重起來,冷冷道,「繼續說下去……」
「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韓威忙從痛失將士的心酸中回過神來,恭敬的對著夜楚郁道,「中了屍蠱之人,將無藥可救,會在短短十日之內,變成毫無知覺的死人。所以,公玉琉華提議,將中毒的士兵關在一起,等到士兵變成屍人,用屍人來對抗敵軍。炎王聽了以後,極力反對此事,與公玉琉華發生爭執,一氣之下,竟將屍蟲引入體內……」
韓威說著說著,卻感周圍空氣逐漸變冷,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偷偷的向上瞥了一眼,卻發現夜楚郁神色冰冷,似乎並沒有再聽他所說的話,一雙劍眉緊緊的蹙在了一起,薄唇略帶顫抖道,「中了蠱毒之人,當真無藥可救?」
沂水城隨時都會被攻陷,赤焰國也面臨亡國之危,按理說,聽到這樣的消息,夜楚郁應該高興才是,但當聽到他冰冷的語氣,大大咧咧如韓威,都能察覺他的隱忍和不悅。
有些摸不清夜楚郁的脾氣,韓威前前後後仔細的思量一番,還是決定如實相告,當下上前一步道,「不瞞皇上,小兒韓雲曾召集沂水城中所有的大夫,試圖研製出屍毒的解藥,但此毒太過於刁鑽古怪,都無一例外的失敗了……世間萬物相生相剋,必有能壓抑蠱毒的藥草,但要在十天之內找到,恐怕是難於登青天。所以,從目前來說,是無藥可救的。」
聽完韓威這番話,夜楚郁身子輕輕一晃,注視著楚燃消失的方向,良久,方才輕啟薄唇道,「派人找回公玉琉華,還有他身邊的女子,切忌,不能傷害她一根毫毛。」
公玉琉華身邊的女子?
韓威沉思片刻,突然想起那個隱藏在公玉琉華身後面如惡鬼的女子,一時間疑惑的皺起了眉頭,實在想不通夜楚郁為何非要尋回此人,但當帝王的心思豈是常人可以推測,便重重的點了點頭,「皇上放心,臣一定派人尋回兩人,毫髮無損的送到皇上面前。」
「嗯……」夜楚郁淡淡應了一聲,然後冷冷背過了身,突然扯開了另一個話題,語氣有些陰晴不定道,「韓將軍,從炎王毒發到現在過去幾天了?」
站在他的面前,韓威便感一陣強烈的壓迫感,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怠慢的回答道,「兩天。」
在韓威低頭的瞬間,夜楚郁高大偉岸的背影,又禁不住輕顫了一下,無聲握緊了拳頭,低聲道,「三天!朕給三天,三天之內,務必找到她。」
沂水城,荒林中。
夜色已深,冷月之下,周圍景色一片朦朧。篝火升起,青煙裊裊,火光跳躍忽明忽暗。
跳躍的紅色火光,如輕煙般繚繞週身,使得公玉琉華一向冷如冰霜的面容,也多了幾分醉人的紅暈,看起來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那麼冷漠,那麼絕情。
此刻,他將火架上的魚取下,優雅的撕下一片片魚肉,細心的將魚刺挑乾淨了,方才遞到楚燃的手中。
楚燃淡淡一笑,給他一計感謝的眼神,然後毫不客氣的接過魚肉,慢慢的咀嚼著。看起來外焦裡嫩的魚肉,吃起來一定也鮮美可口,但再美味的魚肉到了她的嘴裡,卻已經全部失去了味道,嘗不出任何的滋味。
想到這裡,楚燃目光一黯,恐怕是現在給她吃樹皮野草等難以下嚥的東西,她都不會有任何的感覺了。
因為她……喪失味覺了。
「味道如何?」毫不知情的公玉琉華,鳳目微微上挑,眼底泛著淡淡的柔光,伸手將楚燃嘴角的肉屑擦掉,動作十分溫柔,並體貼將手中的魚肉遞給她。
楚燃伸手接過他送了的魚肉,不敢讓公玉琉華知道她喪失了味覺,有些恐慌的低下了頭,緊緊注視著手上白嫩的魚肉,推想著荒郊野外的,公玉琉華不可能弄到任何的佐料,便瞎琢磨著讚美道,「沒想到公玉皇子身份尊貴,竟然還會烤魚這等小事,在不加任何佐料的情況下,還可以將魚肉烤的這麼鮮美,如此原汁原味的烤魚,真是讓人此生難忘啊!」
說完,楚燃撕了一塊魚肉放進嘴裡,擺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樣子,慢悠悠的咀嚼著,好像魚肉真的有她形容的那麼好吃。
聽到楚燃這番話時,公玉琉華的手微微一抖,手中的烤魚險些都落到地上,目光複雜的看了楚燃一眼,然後深深的低下了頭,苦笑道,「是嗎?好吃……的話,就多吃一點……」
今晚,趁著她昏睡的時候,他卻河邊捉了幾條魚回來,又在路邊採了提味的野菜,他將野菜放入剖開的魚肚中,並放在火上慢悠悠的烤著,讓野菜的味道完全散開了,不至於沒有任何味道。
但這種野菜的味道極濃,入口會有芥末般酥麻的感覺,她如果真吃了魚肉,又怎麼會嘗不出來呢?
除非,她失去知覺了……
想到這裡,公玉琉華目光一暗,有些心不在焉的挑著遇刺,一不小心,便被一根細長的遇刺戳破了手指,一滴殷紅的血珠頓時順著手背滴落到地上。
公玉琉華微微皺起了眉頭,還未將指尖的血跡擦乾淨,卻見一道黑影撲了過來,將他的指頭含入嘴裡,將血跡舔的乾乾淨淨。
鹹淡的血腥味,刺激著楚燃的感官,體內的嗜血因子開始瘋狂的躁動,不再簡單的滿足這小小的血珠,極大的渴望著更多甘美的鮮血的味道。
楚燃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將公玉琉華推到在地,將頭埋到他的頸間,吸食著他甘甜的血液,本該噁心的鮮血,到了她的嘴裡,彷彿鮮美甘醇的美酒,一飲便嘴,難以忘懷。
看著眼前熟悉的人,因為一點點鮮血的誘惑,而變成凶狠粗暴的野獸,貪婪的允許著他的鮮血,彷彿完全喪失了人性。
公玉琉華眼神變得幽暗,失神之間,手中的烤魚落在地上,被他脖子上流出的血染紅,在慘白的月光之下,顯得淒艷又絕望。
如甘泉般美味的鮮血,讓楚燃完全喪失了理智,只想吸食著美味的瓊漿,不想思考,也懶得去思考。
公玉琉華紋絲不動,任由楚燃吸食他的鮮血,沒有任何的掙扎,只是用深情的目光凝望著她,充滿了悲憫和憐愛之情。
陷入瘋狂中的楚燃,早已迷失了自己,但當她看到他這樣哀痛的目光,沉寂的心似乎抽了一下,霎時間清醒過來,卻見自己還保持吸血的動作,觸電般收回了手,木然的轉過身去,十分自責的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裡?」公玉琉華捉住她的手,清冷的聲音略帶沙啞。
楚燃腳步一頓,口腔的鮮血瀰漫,這是她作惡的證據,如今,她已經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是故作冰冷的回答道,「離開你。」
「你忘了我的約定嗎?」公玉琉華從地上站起來,凝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許她就這麼逃離。
事到如今,她怎能又丟下他一個人呢?
聞言,楚燃忍不住苦笑,狠下心說道,「你不會需要一個傷害你的王妃,你的約定不過是最大玩笑,七日之後,就什麼也不是了,不是嗎?」
「如果不是玩笑呢?如果我是認真的呢?」其實,連他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又要如何讓她相信呢?
楚燃微微一愣,沒有回答。
自從她認識他以來,便從來沒有看清楚過他,當她認為他有情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接近是一場陰謀,當她認為他無情的時候,他卻緊緊握住她的手,說一些讓她怦然心動的話,傻傻的分不清是真是假……
此刻,她該相信他嗎?
楚燃緩緩閉上眼睛,克制住莫名悲慼的心緒,淡淡道,「我的體溫變得滾燙,我的皮膚開始潰爛,就在剛剛,竟然也喪失了味覺,我漸漸無法控制自己,若是再和你在一起,我會我怕傷害你,所以,琉華,放手吧,讓我走吧……」
儘管楚燃極力克制,淡然的聲音也開始波動,帶著若無若無的哭腔,在沉寂又安靜的夜裡,顯得十分的清晰刺耳。
公玉琉華身子一僵,雙手忍不住害怕的顫抖,上前緊緊的將楚燃抱在懷中,借此驅散心中莫名的恐懼,同時霸道的宣佈道,「阿燃,除了我的懷裡,你哪裡都別想去。」
被他緊緊圈在懷裡,看著他被鮮血染紅的白衣,楚燃忽感眼前一暗,有什麼紅色的東西順著眼角流下,讓她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天際慘白的圓月,也變得血一般的殷紅。
楚燃顫抖著伸出手,試圖將眼前的血霧驅散,得到的卻只有漫天的黑暗,連唯一的冷月也消失不見。
她這是怎麼了?
楚燃無力從公玉琉華身上滑落,重重的跪在地上,用雙手摀住了臉上,想要聲嘶力竭的宣洩一番,卻怎麼也喊不出來……
她失明了嗎?
察覺到楚燃的不對勁,公玉琉華忙將楚燃轉過身來,讓她正對著他,當他看到她眼角殷紅的血淚時,一向處事不驚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身子禁不住微微顫抖,輕輕用手抹去她臉上的血淚,告訴她,不要害怕……
他冰冷的手指觸碰到她炙熱的皮膚,瞬間激起一陣陣細微的電流,讓她的心也隨之跳動……
回過神來的楚燃,猛地揮開他的手,慌忙的轉過身去,苦笑道,「在你離開之前,托宋生給了我兩張人皮面具,我把一張人皮面具覆到死囚的臉上,將另一張人皮面具帶到自己臉上,不出你所料,夜楚郁果然中計,將死囚誤以為我,我方才得以脫身,但生性多疑的他還是摘掉了我的面具,你知道當他看到我的面容,你猜,他是怎麼樣的表情?」
楚燃極力用平淡的語氣描述,身子卻禁不住輕輕的顫抖,回想著當初地牢裡那一幕,沸騰的血液似乎也冷卻了下來,冷笑道,「我永遠忘不了他一臉嫌惡的表情,彷彿我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多麼的令人作嘔,多人的惹人討厭……而你知道為什麼現在我還帶著這張面具嗎?」
楚燃木然的睜大眼睛,眼前卻是無邊無盡的黑暗,沒有一絲一點的光亮,彷彿整個世界都塌了下來,那麼的無助,那麼的茫然……
許是失去了視覺,聽覺和觸覺也變得敏銳起來,她清晰的感到有人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幫她輕輕擦拭著臉上的血跡,明明已經失去了光明,她卻彷彿看到了公玉琉華絕美的笑容……
許是知道這張醜陋鬼面下的真容,所以,他沒有像夜楚郁一樣露出厭惡的表情,但如果當她揭下了面具,他還能表現的如此淡然嗎?
楚燃將手緩緩放在鬢角,掙扎了許久,卻沒有勇氣將面具摘下來,早在劫獄之前,她的面部便開始發燙,猶如被烈火灼燒一般的疼痛,不時有鮮血從皮膚滲出,即使不用掀開面具,她也可以想像她現在恐怖的面容,定然比現在的人皮面具還要醜陋千百倍……
楚燃絲毫不知,自從她胳膊上的血肉腐爛時,公玉琉華便已經知道她的臉部也肯定開始潰爛,只是選擇了沉默,沒有揭穿她的故裝堅強,如今見她這般灰心喪氣,公玉琉華呼吸一緊,輕輕吻住她的唇瓣,呢喃道,「阿燃,無論你變成什麼樣,你都將是我的王妃,我一生中最愛的人……」
「哈哈,哈哈……」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冷冷打斷了公玉琉華的話,緊接著,是一陣踩著落葉上的簌簌聲,腳步輕盈,幾若無聲,不難判斷出來人是一名高手。
楚燃看不清來人的長相,公玉琉華可是看到清清楚楚,來人一身黑色的長袍,寬大的風帽遮住了面容,被風微微吹起的帽子,隱隱露出一張佈滿傷痕的面容,臉上溝壑縱橫,猶如無數只歪歪曲曲的蚯蚓爬行,十分的恐怖猙獰。
眼見來人不善,公玉琉華上前一步,將楚燃擋在了身後,神情戒備的看著纏在她手腕上的艷蛇,蛇身花紋艷麗,蛇芯細長猩紅,毒性極強,十分危險。
黑衣女子一步步逼近,忽然停到公玉琉華的面前,看著他左臉上的黑蓮,露出一抹惡毒的笑容,低聲道,「年輕人,你剛剛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公玉琉華微微一愣,卻並沒回答女子的話,他的神色雖沒有太多變化,手卻悄悄按在腰間的軟劍中,隨時準備和女子動手。這名女子來路不明,又馴服了極強的毒蛇,定然武功高強,毒術一絕,不可不防。
久久沒有聽到公玉琉華的回答,女子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冷冷的注視著公玉琉華絕美的容顏,沙啞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年輕人,你還沒有回答老身的問題?是不將老身放在眼裡,還是根本就是在說謊!」
不懂此人為何如此在意此事,但聽到自己的心意被此人懷疑,公玉琉華神色一冷,回頭定定的注視著楚燃,一字一句道,「迄今為止,她是唯一讓我動心的人,或許我還不夠愛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但我絕不容許她就這麼死去,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我,絕不容許……」
「哈哈,哈哈……」聞言,黑衣女子似是聽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仰頭冷冷的笑出聲來,沙啞低沉的笑聲中卻藏著無盡的悲涼,似是在諷刺這世界所有的愛情,不過是一場用謊言編織出的美夢,虛幻飄渺,並不存在。
是不是有點真本事的人,性子都莫名其妙的古怪?師父如此,眼前的怪人也是如此。
公玉琉華眉頭輕皺,淡淡的轉過身去,想要帶楚燃離開這裡,剛抬起頭來,卻見剛剛還在後面的黑衣女子,已經瞬間移到了他的面前,動作之快,猶如鬼魅般飄忽不定,難以對付,
「既然你這麼愛你,那你肯為她而死嗎?」黑衣女子突然上前一步,頭上的風帽被吹開了一些,露出一張令人作嘔的面容,無限放大在公玉琉華的面前,冷冷的逼問道。
若是常人早已嚇得尖叫連連,但公玉琉華卻是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在銳利冷冽的目光的直射下,依舊保持著波瀾不驚的淡然,從薄唇輕吐出兩個字道,「願意……」
「好!」黑衣女子冷笑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一顆藥丸,遞到了公玉琉華的手中,冷聲道,「那就證明給她看!」
公玉琉華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藥丸,然後再看著神色緊張的楚燃,用手輕輕捧著她的臉,像是對待什麼最珍貴易碎的寶貝,壓低了聲音道,「阿燃,你放心,我不會這麼傻,我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她中了祭月國的禁術血蠱術,已經喪失了味覺、視覺,很快她的五臟六腑就要開始腐爛,變成一個毫無知覺的死人,然後再施蠱之人的控制下,變成冷血無情的殺人工具,行屍走肉,死不安寧。」黑衣女子雙手環胸,看著「郎情妾意」的兩人,冷笑連連,極盡挖苦。
一向冷漠淡然的公玉琉華,在聽到血蠱術三個字時,身子竟突然一僵,不可置疑的抬起頭來,詫異道,「你怎麼知道血蠱術?莫非你是祭月國人?」
沒想到公玉琉華也知道血蠱術,黑衣女子微微愣了一下,將目光再次停留在他臉上的黑蓮,沙啞的聲音裡多了一絲探究,「為什麼你中了七色黑蓮毒,還能活到了現在?是誰出手救了你?」
習醫之人宅心仁厚,學蠱之人冷血無情,此人來路不明,面目猙獰,武功高強,且處處透著一股詭異,若是公玉琉華一人,自然可以輕鬆脫身,但是楚燃如今身中劇毒,公玉琉華不願冒險,便將公玉九重的名號搬了出來,淡淡道,「不瞞閣下,家師正是毒醫——公玉九重!」
聽到「公玉九重」四個字時,黑衣女子的身子明顯滯了一下,雖然很快恢復了正常,但還是逃過公玉琉華的銳眼,不確定道,「閣下認識家師嗎?聽說家師曾是祭月國之人……」
「不!不認識!」還沒等公玉琉華把話說完,黑衣女子便著急的打斷了他,暗自將手負在背後,偷偷將致命的藥丸更換,然後恢復剛才陰狠的性格,對著公玉琉華冷笑道,「要解血蠱術之毒,需要找到失傳的血石,或者千年蛇膽,如果你肯服下這顆毒藥,老身就告訴你血石的下落,讓你身邊半死的人活過來,反之,你就等著給她收屍吧!」
被太陽的照射的太久,楚燃開始頭腦發昏,出了一身的虛汗,若不是緊緊抓著公玉琉華,恐怕她連站都站不穩了,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可以聽清他們的對話,等到後來的時候,暈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就只能捕捉到隻言片語,隱隱聽到什麼「毒藥」「半死」「救活」……
看了一眼越發虛弱的楚燃,公玉琉華眼底泛著柔光,大手攬過她的後腦勺,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呢喃道,「阿燃,永別了……」
說完,淡淡的推開了楚燃,接過黑衣女子手中的藥丸,放入口中,只感眼前一黑,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被公玉琉華推開的楚燃,彷彿一個溺水的弱者,看不到一絲光亮,著急的在原地打轉,伸手緊張的摸著四周,大聲的呼喚他的名字,卻聽不到一字半句的回答。
慌忙之間,楚燃腳下一滑,突然被絆了一下,倒在一具溫暖的軀體上,熟悉的懷抱,讓楚燃肯定此人便是公玉琉華。
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讓楚燃緊的抱著他,失聲的喊道,「公玉琉華,是你嗎?為什麼不說話?是在生本王的氣嗎?」
「放心!他死不了!」一個大力,忽然將她拉了起來,有人快速點了她的穴道,隨後她的奇經八脈上都插滿了銀針。
奇怪的是,她失去知覺的身體,竟然感受到輕微的疼痛,若是迎著強烈的日光,竟還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
「多謝你……」察覺到此人並無噁心,楚燃出於禮貌,還是開口說了聲謝謝。
「你該多謝他……」黑衣女子將目光投落在公玉琉華身上,一時間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往事,眼底閃過一絲哀戚,嘴角勾起苦澀的弧度,冷冷道,「如果不是他肯為你而死,我又怎麼會救你這個廢人?」
「什——麼?」仿若墜入懸崖的人,剛剛從生死邊緣徘徊回來,下一秒,又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楚燃木然的抬起頭,看著眼前晃動的黑影,用力的伸出手,想要將她捉住,卻怎麼也夠不到。
「你、剛剛說什麼?他……怎麼了?」楚燃瞳孔一縮,眼角又有什麼滾燙的液體流下,將視線染成一片殷紅,什麼都看不清楚。
見她如此傷心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黑衣女子目光一暗,手中銀芒一閃,一根銀針插入楚燃的穴道,楚燃只感到四肢麻木,沒有辦法再動了。
黑衣女子輕歎一聲,從袖子裡取出一個藥瓶,塞到楚燃的手中,依舊冷冰冰的說道,「這瓶藥可以壓制你的毒性,三天之內,若你們還無法找到血石,將會真正的無藥可救……」
「不必了……」還沒等黑衣人說話,楚燃便冷冷打斷了她,將公玉琉華抱在懷中,用手指描繪著他臉部的輪廓,「既然他都已經死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走吧,在我殺你之前離開,否則,休怪我不再留情……」
被楚燃狠唳的表情嚇了一跳,黑衣女子眼底的寒意逐漸褪去,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緊緊相擁的兩人,沙啞的語氣逐漸變得柔和,略帶無奈道,「他沒有死,只是睡著了……」
剛才被黑衣女子氣瘋了,心灰意冷的楚燃竟忘了探探他的呼吸,為了確定黑衣女子所言屬實,楚燃將手放在公玉琉華的鼻間,並將頭移到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有力的呼吸和心跳,方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不解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黑衣女子低下頭,用手撫摸著纏在她手腕上毒蛇,目光開始變得冰冷,語氣也沾染了幾分寒意,「曾經有一個人,說他愛我,不擇手段的得到我,卻因我容貌被毀,而將我囚禁了起來……」
她一定很恨那名男子,否則不會再提到他的時候,情緒也變得十分激動,透著一股冷冽的殺意,似要將那個人千刀萬剮。
「後來呢?」從她冰冷的語氣中,楚燃能感受到她濃濃的恨意,一時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開口問道。
但得到的只是一連串冷笑,和簡短的三個字回答,「他死了。」
黑衣女子不願多談,楚燃也沒有興趣窺探他人的**,便將頭低了下去,輕輕搖著公玉琉華,但公玉琉華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為什麼還不醒?」楚燃皺著眉,繼續用力地搖公玉琉華,眉宇之間滿是著急,暗道,你不是說只是在利用我,為何還要為我不顧性命?
她們兩個人,一個願意為了另一個而死,另一人又如此緊張另一個,為什麼她就沒有那麼幸運?
黑衣女子目光一緊,掏出手中的銀針,對著公玉琉華的穴道,但在動手之前,向楚燃問道,「他是你什麼人?你又是他什麼人?」
黑衣女子輕描淡寫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潑了下去,讓失去理智的楚燃瞬間清醒過來,開始皺眉思考她的問題,但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是令她心動的人,但她在他的眼裡,只剩下利益的考量,卑微的不值一哂……
見楚燃久久不說話,黑衣女子微微彎下腰來,將她耳際的碎發別到耳後,並將銀針刺入公玉琉華的穴道,自言自語的說道,「你一定是他最重要的人,否則他怎麼捨得為你去死,毫不猶豫,孤注一擲……」
「不,我不是……」楚燃使勁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有些黯然,苦笑道,「我不清楚他為什麼會這樣做,但他並不愛我,肯為我而死,必有他的目的和考量……」
聞言,黑衣女子的動作一滯,看著眼前面容醜陋的女子,似乎想起了年輕時候的她,如果她的女兒沒死的話,應該也像她這麼大了……
一時間百感交集,忘了用冷血來偽裝自己,輕輕敲了一下楚燃的額頭,嘴角輕輕勾起,「傻孩子,他若是不愛你,怎會為你而死?恐怕連他也沒有發現,早都已經愛上你了,而你既然有所察覺,還要繼續欺騙自己嗎?」
聽黑衣女子這麼一說,楚燃的眼睛驟然一亮,伸手捉住了她的胳膊,低頭看著毫無動靜的一團白影,不確定道,「前輩,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黑衣女子推開她的手,緩緩的直起腰來,略帶無奈的撇撇嘴,看著逐漸轉醒的公玉琉華,戲謔道,「是不是真的,你不妨問他?」
這種問題要她如何問出口?
楚燃甩給她一計白眼,伸手將公玉琉華扶了起來,強烈的陽光照射下,她隱約可以看見她臉上的傷疤,一時間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略帶傷感道,「敢問閣下的名字,若是在下還有命回來,一定前來感謝前輩。」
「不必了……」黑衣女子似有若無的看了公玉琉華一眼,若非此人是公玉九重的徒弟,他們兩人恐怕早就已經命喪當場!
她不想和公玉琉華再有任何牽扯,便冷冷的轉過身去,指著前方的小路道,「出了這片樹林,有一處陰森的蛇沼,血石被一條銀白色的巨蛇所吞,不過蛇沼內危機四伏,我當年也險些喪命於此,你們只有三天的時間,找到銀蛇奪回血石,否則,她的五臟六腑將開始潰爛,到時候將無藥可救!」
說完,黑衣女子想要轉身離開,卻被清醒過來的公玉琉華攔住,一雙清眸逼視著黑衣女子,沉聲道,「如果在下猜的沒錯的話,閣下莫非認識家師公玉九重?」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冷霜月的心仍為之一顫,強裝出冰冷漠然的態度,「毒醫之名,習毒之人,有誰不知?」
黑衣女子巧妙避開公玉琉華的問題,更加證實了公玉琉華心中的猜測,當下上前一步,逼問道,「閣下是家師的故人對嗎?」
眼前的白衣男子,一舉一動,讓冷霜月莫名想起昔日的公玉九重,思緒恍惚間,竟不知不覺的點了點頭,等她清醒過來,方才知道自己承認了什麼,連忙繞過公玉琉華,慌忙的離開了。
該死的!真是和他師傅一樣難纏!
看著她匆匆離開的步伐,公玉琉華目光一緊,卻沒有起身去追,而是不慌不忙道,「不知道閣下是否認識一名叫做冷霜月的女子?祭月國滅亡那天,聽說冷霜月也葬身火海,但家師一直不相信,苦苦尋找了她十幾年,如果閣下有朝一日遇到了冷霜月前輩,可否告訴冷霜月前輩一聲,家師在幽蘭谷種滿了紫色的蘭花,等她歸來……」
「十幾年來,家師一直沒有娶妻,就是為了等她,如果她不出現的話,家師會一直等下去,直到老死……」
聞言,黑衣女子腳步一頓,肩膀也抑制不住的輕顫,卻始終沒有回過頭來,而是冷冰冰的回答道,「冷霜月已經在祭月國滅亡那天死在了大火裡,是我親自為她收的屍,回去告訴你的師父一聲,不必再等了,她已經死了,一個死人不足掛懷……」
黑衣女子沙啞的聲音中,埋藏難以察覺的哀傷,低聲訴說的語氣,好似有什麼再也回不來了……
此人是用毒高手,一眼看出祭月國的禁術血蠱毒,還知道血石的下落,公玉琉華隱隱覺得,此人便是師父要找的人,便將公玉九重最大的秘密說了出來,決定賭一把!
「既然閣下是家師的故人,難道不想知道家師為何失蹤了這麼多年?」公玉琉華拔高了聲音,對著前方的黑衣女子說道。
冷霜月向前走了幾步,就在楚燃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互忽然聽她冷冷道,「與我無關。」
冷冰冰的回答,看似無情,但若真的無情,又何必借回答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呢?
公玉琉華心中一喜,連忙繼續試探道,「當初師父來到赤焰國,遇到了鬼域的人,鬼域乃是祭月國的餘孽所建,鬼王告訴師父,他和冷霜月有了孩子,如果師父肯乖乖聽話,便將他女兒的下落告訴她,難道前輩不好(奇嗎)……」
公玉琉華話音未落,剛剛還在前方的黑衣女子,忽然欺身而來,緊緊抓住他的衣領,目光凌厲道,「你、你說什麼?冷、冷霜月她的女兒……沒死嗎?」
公玉琉華將她的慌亂表情盡收眼底,心底隱隱有了計較,淡淡推開黑衣女子的手,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緩不慢道,「鬼王告訴家師,當初月王並沒有將嬰兒處死,而是交給了一人悉心撫養,現在已經長大成人,至於這名孩子如今的下落,前輩若是真的關心,不如去幽蘭谷,親自去詢問家師,以前輩與家師的交請,想必家師會告知一二……」
「不……怎麼可能?他這麼恨我,怎麼可能留下她?哈哈,怎麼可能?騙我!你一定在騙我!……哈哈,我的女兒……」冷霜月失神的向後退了幾步,痛苦的摀住了腦袋,發出淒厲又悲鳴的吼聲,整個人顯得有些癲狂,然後身形一轉,如鬼魅般瞬間消失不見,如果不是她手中還握著她留下的藥瓶,楚燃幾乎以為只是一場錯覺。
「她是誰?」楚燃拉了拉公玉琉華的袖子,不解的問道。憑她的直覺,公玉琉華一定知道什麼內情,也知道此人的來歷。
公玉琉華收回目光,看著一臉好奇的楚燃,輕笑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她可能就是我師父要找的人——冷霜月,你未來的……師娘。」
師娘?
聽出他話中的玄機,再想起黑衣女子所說的話,楚燃心底泛起異樣的感覺,有些無措的別過頭去,「什麼師娘,等解了屍毒再說……」
公玉琉華微微一愣,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若是他以前說這樣的話,一定會被楚燃暴打,或者收到無數的白眼,但如今這句「商量」的語氣,讓公玉琉華嘴角勾起大大的弧度,忍不住打趣道,「是是是,娘子說的是,嫁雞隨雞,嫁妻隨妻,為夫都聽娘子的,咱們這就去蛇沼,為娘子尋來血石,然後再慢慢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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